盛岩只觉尴尬, 自己怎么说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却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时候被偷听到。
董小梅先反应了过来,“妹妹说笑了, 这家从何处分起?你已嫁作外姓,岸儿才满三岁,家中仅我夫君一位壮年男子, 还有什么可分的?分给谁?”
盛雪哪儿是会吃亏的人,当即反问:“我十三岁在县城买铺子做糕点买卖, 那时起我娘做绣活攒下的银子早已全部用去岗儿治病上去了,那时起你丈夫吃喝都是我的血!还有娶你进门的聘礼!你以为那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是谁出的银子!那时候岸儿刚出生, 我娘可是从怀孕起就再没碰过绣线了。”
盛雪指着董小梅的鼻尖,“你尚在闺阁之时, 我与你姐妹情深,你嫁给我二哥的头年,我们一家人住铺子里,你说我犹如你亲姐妹, 第二年我要买院子了,你就开始给我二哥吹枕边风, 先要求院子写二哥的名字,见我不同意,又闹着要我写爹的名字。我盛雪用自己赚来的银子立女户,你若羡慕,你去赚啊!”
董小梅见撕破脸了,也是无所畏惧了, 不屑冷笑。
“你自己赚来的银子?你会做的那第一道红豆酥糕,还不是从我这里吃去的?这可是你三叔母亲口告诉我的!你们龙井村的人都可以作证,你就是来了我董家之后, 才会做糕点的!我助你发了财,可你呢?”
盛雪气的眼前发黑,当年为了给自己‘突然’会做各式糕点找的借口,没想到八年后,会成为恶心自己的理由。
当真是报应不爽……
“董、小、梅,别人不知实情,你自己还不知吗?那年我爹娘和姻伯议亲,我去找你说话,那桌上摆的哪里是红豆酥糕?你说这话都不觉得昧良心吗?”
董小梅焦急又委屈地扯盛岩的袖子,“夫君你看!三叔母说当年可是她亲手说从我这里学去的,如今也敢翻脸不认人!还有,你在我四哥铺子门口支糕点摊子,是谁替你求得?你开铺子有人捣乱,又是谁帮你的?到底是谁没良心?”
盛雪气的血往颅内涌,脑子嗡嗡作响,眼前还发黑,这种憋屈、这种明知道对面胡说八道,可是自己没办法解释的感受太窒息了。
她唇色发白,只能看着二哥盛岩站起身指着她,横眉竖眼破口大骂的样子,但是耳朵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南县盛家从根儿上就开始烂了。
盛雪晕倒被抬回房间,方荷吩咐下人去找大夫。
接着,唯一心疼女儿的方荷第一次对儿媳说了狠话,“梅娘自入我盛家,倒从未见你做过一次糕点,也不曾在我盛家家业上助力一分。”
董小梅紧张了捏紧了裙摆。
“你喜欢和我雪儿比,喜欢和我雪儿争,那好,今日娘就答应你,你也去开糕点铺子吧,等你计算好了,娘给你拿银子。”
方荷离开去照顾女儿了,留盛岩夫妇还扯着盛绍元,哭天抢地。
晚上,方荷难得顶着丈夫的暴脾气,硬气了一回。
“岩儿还是孩子心性,他都还需要靠家里养,你给他去州府买了宅子,他吃喝还不是得跟你这个爹要?还有梅娘,她可往家里交过一个子儿?你现在叫他们夫妻二人把银子花光了,岸儿怎么办?你我老了怎么办?”
盛绍元:“但岩儿也大了,你若不答应,将他得罪了,咱们将来依靠谁?”
这盛绍元真是被养糊涂了,富贵闲散,听书看戏的日子过惯了,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自己能依靠谁。
“得罪?岩儿他是你儿子!况且你现在都靠他不住,你还指望他将来?”
方荷说这话其实不是贬低自己的儿子,只是不想盛绍元亏了自己的女儿。这个家中,只有自己和雪儿是最辛苦的,她算是明白了,但是明白的太晚了。
打这笔银子主意的人,谁也没捞着好,兄妹之间还撕破了脸。
盛岩也仅仅因这一件事,埋怨上了爹娘。一直以来要什么有什么,如今家中明明有余钱,就是不给自己,他可不心生怨恨么?再有董氏天天在他耳边眼红盛雪拥有的铺子宅子,两夫妻就一天比一天心中不平衡了。
但这笔银子放在这里,总是有人要打主意的,不是自己人,就是外人。
董小梅自己递话将娘家人牵扯进来,董老爷六十多了,大部分时间含饴弄孙,不过问家业生意了,主事的董四爷肯定是偏向盛雪的,因为盛雪能赚银子,而妹夫盛岩这样的秀才,他结交了无数,那是一个百无一用。
所以董四爷给盛雪支了一招,“那银子放哪儿,早晚还是会用去给我那妹夫买宅院,我给你支个招,你把它用来和我妹夫一起做生意。”
“一起做生意?”盛雪冷笑了一声,“他会做什么?做账房?”
“你想想,你一个出了嫁的女儿,那笔银子跟你有个什么关系?合伙做生意,主要你来经营,那钱最终还不是你的?再不济你也分一半儿。”
董四爷笑的像个老狐狸,一对三角眼冒着贪婪的光,“我跟你交个底,去年我就盯上州府了,有一门生意,赚钱很快……”
董四爷说的是发行交子,也就是私人货币。因为近几年茶马贸易的原因,不便携带巨款的商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南到北活动范围越来越广,于是好几家大钱庄联手针对这些跑商的客户,捣鼓出来一种交易方式,叫做发行交子。
商队把银子存到钱庄,钱庄把存款数额写在楮纸上,交还给商队作为凭证,这个凭证就是交子。之后,商队就可以拿着这个交子在这个钱庄的分号取钱,给钱庄一些保管费即可。
盛雪回想上一世,确实听说过交子这个东西,而且普及到百姓都有了将钱存在钱庄的习惯,这赚钱的法子可行!
“说起钱庄,我有个万伯伯就是在州府开钱庄的,他是万太平商号的二东家,等我这病好了,我就去拜访他老人家。”
盛雪很庆幸自己不嫌麻烦,逢年过节就差人给州府的万成器送些糕点厚礼,万家时不时也有回礼,有来有往,到时候她登门拜访也就不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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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县令大人的协助,盛尧和乔知舒在一个月内就完成了订购工作,算下来今年春茶并州十票,江州十票,下半年还有冬茶,一年跑四十票,大大超出了盛尧的预期。
订购完成,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回到江州府买仓库,物色茶楼。
也就在这时,王江纬巡至江州府,又给盛尧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江州茶马御史府,议事厅。
王江纬坐在主位,听江州茶马御史范安汇报总结,最后,范安说:“还有一事,需大人亲自过目。”
“何事?”
范安:“我朝的江州银叶一直为乌兰国皇室所喜,今年之前,江州银叶一直由皇商李家运送至乌兰国,可就在去年,李家被满门抄斩。下官倒是收到数十家商队来信自荐,大人请过目。”
范安让下属将商队名单呈给王江纬后,接着道:“这吴家堡是百年老商号,经营的是从南往北运送药材和茶叶生意,下官多方比较,他们商队资金雄厚,最是适合。”
王江纬上上下下扫了眼名单,然后摇着头扔在一边,“本官看来,都不合适。”
“这?”范安试探:“吴家堡的家主吴老爷一直仰慕大人,大人可愿一见?”
王江纬掀了掀眼皮子,“驸马案还未让你等警醒吗?”
范安忙下跪,“下官知错。”
“乌兰国向我朝进贡的铜器深受圣上重视,江州银叶是圣上钦定的回礼,此等要事马虎不得,我已有人选,他常年往返于万里茶道,行走北疆,为人稳重可靠,交给他,本官才最放心。”
“是,多谢大人指点。”
……
盛尧和乔知舒在江州府相中了一处仓库,这仓库妙就妙在有制茶坊,据说是皇商李家曾经用的仓库,因为实在太大了,江南各个大茶商才被朝廷整治了一番,实在是无力拿下,这才一直空在这里。
两人目前就在这作坊式的仓库穿梭,观赏。
乔知舒的意思是买,他说:“若能买下这仓库,我和岗儿会制作茶砖,这样一来,我们自己生产,自己加工,自己运输,可以免去许多成本上的开支。”
“我倒是也觉得不错,只是这样一来,茶楼只能等去年的冬茶钱回来后才能开了。”
别看银子挣的多,商队越做越大了,前期要投入的银子可是一点儿不少。
乔知舒看着盛尧,心里极其舒坦,劝导道:“哥哥的生意都在商队上,茶楼不急呀。我知道哥哥想开一间茶楼让我大施拳脚,但我又不是只会做茶糕,我还会做茶砖呐。”
盛尧被乔知舒说中了心思。
知舒在四方朋来茶楼展露过对斗茶的喜爱,在盛尧面前展现过他在茶艺上的天分,心动于乔知舒这个人和他的才能,盛尧自然是想支持他的。
恰巧和乔知舒想法一致,彼此互相支持,总有一方要多付出一些,也总有一方要牺牲自己,或许是牺牲才能,或许是牺牲兴趣。
乔知舒接着说道:“今年,我有别的计划,我要带岗儿游遍州府茶楼,观戏斗茶,取其精华!”
岗儿一直被养在深山,也该长长见识了。
盛尧低头笑了笑,终于答应,“好。”
乔知舒高兴了,像个孩子一样一下蹦到盛尧背上,“走!看看后院去!”
盛尧就背着他,深入逛了逛这座大仓库,确实是大,制茶功能性的设施非常齐全,越看越满意!
“哥,我好喜欢这院子啊!我们一定要买下这里!”
乔知舒越看越喜欢,伏在盛尧背上连连蹬腿,就差抽鞭子喊‘驾驾驾’了……
盛尧也抬头打量这空荡荡的仓库,青砖绿瓦,院角还堆着晒茶的簸箕,破烂不已,哪里值得他的知舒如此喜欢?
乔知舒分明是太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