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隐藏身份是个销售,下一秒就要推销碎纸机。”任喻讪笑着别开目光,看向窗外,心里在飞快地寻找接下来的话术。
两秒后,他尽量自然地解释:“我妈以前在银行工作,比较谨慎。导致我也养成了记过数字的纸撕掉再扔的习惯。”
又开玩笑:“是有点废纸了,一点也不低碳。”
方应理再次露出在酒吧撑着下颌看他表演的神情,眼底沉沉,好似完全置身事外。
任喻咬紧了后槽牙,他想收回早上对这个人的满意。
他总是轻易让人心烦意乱。
以往任喻对人说谎,总能轻松地从对方的面孔上得到反馈,判断对方信还是没信,接下来又打算说什么。
但这些技巧在方应理这都无用。
他用他秩序井然的五官摆出一个金刚不坏的阵法,除了令人心悸的英俊,没有泄露一丝内心的想法。
话音落下,车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车身劈开空气时发出的噪音。任喻呼吸跟着紧迫,如果方应理这时候反驳“恐怕不是普通的数字吧”,他要怎么回答。
可是方应理只是舒服地往后靠了靠,面孔被路灯照亮,他垂着眼尾表情挺放松,淡淡然表示认同:“嗯,可以理解。”
还好。任喻松了口气。
车一路驶向远郊,甚至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隆起的丘陵,深青色的轮廓上镀着一层淡淡的月晖。最后出租车在一间废弃工厂前停下,里面黑黢黢的,生锈的铁皮和外墙上诡谲的涂鸦使它看起来格外阴森。
前方的草丛忽然晃动,从里面蹿出一道黑色的暗影。
“是猫。”方应理说。
其实不必跟他解释,更何况,任喻仔细品,还品出些意味不明的安抚。
但任喻还是不明白,取汽车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看起来总有几分不正经。
他硬着头皮下车,步子慢几步跟在方应理后面,给自己留足退路。可刚进厂区,眼前忽然炸开炽白亮光,浸在黑暗里的任喻猝不及防,倏地陷入短暂的失明。
“江潮,别闹。”方应理出声阻止,灯光斜偏开来,任喻这才得以睁开眼,看清原来刺目的灯光来源于面前两辆黑色重型机车。
一个掌着车头斜靠在车座上的年轻男人,挑眉吹了一声口哨:“哟,失礼了不是,你今天带了人来,没跟我们说啊。”
说着把头盔抛过来,方应理顺势一接,没什么表情地介绍:“任喻。”
另一个男人显然年长些,似乎是混血,发色泛棕,瞳仁的黑色并不深,掺杂一点琥珀色,他微微颔首和任喻打招呼:“他江潮,我娄裕。”
对这样沉闷的开场白感到无聊,江潮揉了一把剃得很短的寸头,站直身体,脖颈上挂的坠至胸前的银牌晃了一下,针尖似的光掠过眼底,他眯了眯眼,借着车灯,上下打量任喻,眼神算得上轻佻。
“是哥哥还是弟弟啊?”
搞明白来取的是什么车,任喻反而不惧了,目光在对方恣意张扬的面孔上游移,江潮打了个唇钉,反射出的钻石般的光华增添了这幅面孔的生动。
还是个小孩子吧。任喻勾唇挑衅地笑一笑:“你得叫声喻哥。”
被这样直白地将一军,那男人啧了一声,显然发现他并非善茬,转头问方应理:“你这么喊他吗?”
方应理正在埋头看车的散热栅,头都没抬冷哼一声,嘲讽的意思不言而喻。
江潮似乎有底气了,手指上痞里痞气地转着车钥匙:“除非谈对象,我可不轻易喊人哥。”
“巧了。”任喻失笑,半真半假地逗他,“不喊我一声哥,我可不轻易和他谈对象。”
方应理提起眼皮觑他一眼,见这个人人前伶牙俐齿的,眼尾狭长,一笑起来轻浮气重,谁能想到还是个雏,又想起在酒吧的洗手间,他吊梢着醉眼要他喊他喻哥。
江潮还要争辩,被娄裕喝止一声,终于闭了嘴,只是挑眉斜睨着任喻,有点不服气,又明显觉得任喻很有意思。
“抱歉,小孩一个不懂事。”娄裕说,他走近方应理,手扶在车把上,“之前说好的,哈雷戴维森,317公斤,密尔沃基八107发动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应理做了简单检查,手上有点脏,指腹用力搓了搓:“再送个头盔。”
娄裕笑笑,将手里这个也扔过去:“四十分钟试驾。结束了给我信儿。”
方应理点头,将头盔抛给任喻:“来吗?”
没有不来的道理。
任喻不知道方应理会开机车,搂上对方的腰腹一边问:“你有驾照吧?”
风声呼啸,速度直接飚上100码,这句话像是丝毫没有送出去,又被风塞回来吞咽进肚子里。方应理在巨大的噪音里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只感到腰上的手臂收紧了,泄露出一丝不适的惊惶。
他垂眼,有点想笑,又继续往上提速。
他发现自己热衷于看任喻破防。
看无懈可击的浪荡子,在床上无所适从,体验过人间百态的背包客,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不知所措,像扯去他衣服和皮囊一样看他裸露的心脏。
他喜欢反差。喜欢大费周章地建构又破坏。
喜欢任喻被他击碎,再重新拼贴起来的样子。
胸膛和脊背贴紧,罅隙间开始积累热度,好像比发动机还要滚烫些。
任喻开始有点明白方应理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试车,这边的公路很偏,几近废弃,没有摄像头更没有车辆,星光跌落,一路雪霜。
他一开始有点紧张,但速度稳定在150码以后,开始觉出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过程中,余光里的景物全变成掠过的银色线条,一根一根,还在失焦,空气刺进头盔的挡风板往眼眶里钻。两个人紧密扭结在一起,变成一簇箭头,尖锐地破空,咆哮着贯穿。
像一场背叛世界的私奔。
不对,不够。
是争分夺秒。
是追光。
是不要命。
180码。
“太快了。”任喻喉咙发堵,忍不住喊,每一个字节都被风撕扯地破碎,其中一缕堪堪被捕捉。
方应理停止提速,任喻的心跳隔着布料撞击他的脊柱。
扑通、扑通、扑通。
像在床上被cao开的时候。
扑通、扑通、扑通。
“方应理。”任喻说。但无法被听见。
于是他猛地把头盔摘下来。
方应理看一眼后视镜,斥责一声:“戴好。”
“方应理。”任喻将额头伏在他的脊背上避着风,大声喊,“太酷了,酷到我觉得可能是没睡醒,像做梦。”
方应理此时已经把速度降下来一些,微风穿过发隙:“你看看自己会不会疼。”
后脖颈上的软肉被尖锐的牙齿叼住,方应理嘶着气皱眉:“你是狗吗?”
任喻的嘴唇在那道齿痕上细细碎碎地磨蹭,又伸舌抚一抚,笑着说:“会疼?那我就放心了。”
这人的舌头怎么这么会勾,从那处的神经一直传递到心脏深处,引发致命的酥麻感。沾的一点濡湿被风吹干了,觉出微薄的凉意。
被挡风板掩藏的深邃双眸黯了黯,方应理感到任喻的手从上衣下摆里伸进去,指尖带着夜风的潮气,掌心却是温的,在腰部最细的位置缓缓地揉,然后划过腹肌的纵横沟壑上移,最后在肋骨下端停住。
柔软的指尖和粗粝凸起的疤痕交汇,像羽毛轻挠。
有点痒。
任喻感到方应理的腹肌瞬间绷紧了。
作者有话说: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戴头盔,车上不d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