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柳将饭菜端好,轻声说:“今天的晚餐,你们记得吃。”
话音落下,她便面红耳赤地离开了,顺便带上了院落的门。她已经让沈琦与沈怀姐弟两去村长家住,自己则去隔壁段卿卿家里住下,这个小院落,则由她亲自看顾着,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沈怀歪着头,奇怪道:“柳儿姐姐,为什么阿离哥哥和九儿哥哥这段时间不出来啊?他们是不是偷偷地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段初柳还没发话,沈琦便敲打了沈怀的头,嗓音极冷,“小孩子别问不该问的。”
沈怀泪眼汪汪地望着凶巴巴的沈琦。
段初柳揉了揉沈怀的头,温柔的笑道,“乖,怀儿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她抬起眼温柔的责备,“小琦,不要对怀儿这么凶,你……”
沈琦冷声道:“沈怀这样顽劣,不好好教训,迟早出事!”
“小琦……”段初柳无奈地看着面前二八年华岁就已经冷酷到不近人情的少女。沈琦不耐烦地打断,“柳儿姐姐就是人太温柔了!所以谁都能欺负!”
“温柔不好吗?”段初柳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从小经历得多。心里有仇恨,也有满腔抱负,不甘愿屈于段家村里平凡度日,可你是女儿身,若是入世,会难得多。我留你在此,不是想要禁锢你的自由,只是想保全你,如今乱世纷呈,到处都是战争……”
沈琦冷声打断,“柳儿姐姐这话说了很多遍,我知道了。”
段初柳无奈地望着沈琦离去的背影。很明显小琦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沈琦与沈怀这对姐弟并非美人族。他们是一位死去的将军的遗孤,被附近一个专门买卖人口的黑市交易。她看见的时候,沈怀差点就被人杀了,还好她买下姐弟,带回来好好照顾,才让这对姐弟放下戒心。
沈琦梦想和她的父亲一样,在战场上杀敌,她也偷偷的练父亲留下来的武功心法,偷买了长剑长枪来练,学得倒也有模有样……可她女儿身,这份梦想,在男子为王称雄的天下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段初柳眸光无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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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如今才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别人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做什么。
所以,一直到第四日时,他便趁着夜色昏暗,段初柳与沈琦皆睡下的时候,偷偷摸摸进入了那个院落。
沈怀听到了一阵暧昧不停的嘶哑哭声,他不由得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向那间屋子,偷偷地透过屋子缝隙看向里面。
……
烛火忽明忽暗,一室的异香扑鼻。
沈怀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瞳孔不断地收缩。
他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看到了伸出来的一只手,那只漂亮的、纤细的、修长的手正在无助地抓着锦被。
“九儿,若我此刻能看着你该多好。”
“九儿,我想给你烙属于我的标记。”
“九儿……”
沈怀骤然听到了许许多多不曾听过的浑话,奇怪的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又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虽然听得不大分明,却还是仔仔细细听明白了——
“这朵梅花簪上小小一株梅花,烙印在九儿的后腰一定很美。”
沈怀透过门缝看到九儿哥哥好似挣扎了一番,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然后无力气地伸手去抵抗,却被修长的五指牢牢地扣住。
“九儿,不要乱动,我眼不能视物,若是烙歪了怎么办?”
九儿挣扎着要离开,却被身后那人抓住脚踝,用衣带绑住双手,叫他动弹不得。沈怀看见独孤离用梅花镂空簪上了火,在那修长的五指摸索到后腰的位置以后,温声软语时直直地烙印在九儿的后腰。独孤离抓着九儿被绑起来的双手,俯下身从后面亲吻他的脖颈。
沈怀虽然看得不太分明,却还是能将里面的画面勾勒个七八分。
正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耳朵突然被狠狠地拎起来,刚想惊呼,嘴巴又被人捂着。
沈怀整个人都被发火的姐姐给拎了出去。
“姐姐,姐姐,耳朵疼!!”沈怀几乎是被沈琦拎着耳朵拽走的。
沈琦把沈怀带到村子里无人的角落,然后松开沈怀,满面寒霜地望着沈怀。
沈怀吓得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看着姐姐。
“柳儿姐姐与我再三警告过,不准靠近那个院落!我半夜找不到你,就直觉你是来这里。沈怀,你的胆子真大啊,别人家的隐私你就这么喜欢偷窥?”沈琦满脸寒意。
“我只是好奇……”沈怀低声嘟哝。
“好奇?!”沈琦觉得这个理由太搞笑了,她拿出身上的戒尺,语气冷极,“那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你今年才多大?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你对什么好奇不行?!你都要反了天了!是不是天王老子的隐私你也要窥探!?”
沈怀被姐姐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但他脑子里一直盘踞着那只手,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懵懵懂懂说:“姐姐,我长大后也要娶九儿哥哥这样的媳妇。”
沈琦自然是被这句话气得眼底昏厥。她指着沈怀,语气森冷:“伸出手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小小的沈怀眼泪汪汪,伸出手,被印象里凶神恶煞的姐姐拿着戒尺打他手打到哭。后来还是段初柳睡眼惺忪地跑来解救了沈怀,拉着沈怀回到房间,两个姐姐一个温柔一个凶恶,唱黑白脸,分别严肃教育了沈怀整宿整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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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独孤离儿时——
母亲便是雪国最美的第一美人。
她是知书达理的温柔的世家大小姐,与雪国皇帝从小两情相悦,两人是早早地便定下婚约,然后说好要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母亲将那个男人当成了她下辈子的倚仗,当成她的夫君,她的天,她未来生活的目标。
然而,当父皇迎娶母亲入宫成为皇后之时,仅仅是新婚夜完成了一个作为丈夫的职责。
而后便是对皇后十年如一日的冷待。
从来不宠幸她,也从不见她。
偌大的皇后宫里犹如冷宫一般凄凄惨惨。
母亲也因那仅仅一次的宠幸,便怀了孕。然而即使怀孕也得不到爱人多看的一眼。
她诞下双胞胎皇子,苦苦求着心爱的男人亲自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取名。
最后得来的——却是“辞”、“离”二字。
“辞”——辞别再无相见日 终是一人度春秋。
“离”——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同处于一座宫殿下,皇帝却已经对昔日爱人离心离德,两人又如何合到一起去?
听伺候的宫人说,皇后娘娘得来那二个皇子的字之后,便疯了。
她疯的突然,却又那么理所当然。她指着两个孩子,疯得直接又哭又笑,喊着:“哈哈……离?辞?他留给我的,竟只有这两个字。你既然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我十月怀胎你见都不见我?为什么啊?以前的情难道都是假的吗?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要这样疏离我?!”
宫人常道:“当年皇后娘娘可真是把奴婢们吓坏了,撞了柱子差点死了,最后在皇上曾赠与皇后的帕子上,用自己血,写了离辞二字,回赠给了皇上……尔后便自己禁在宫里了。”
皇后心灰意冷,似是疯了,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不顾,整日里窝在宫里,两个儿子长得多高了,生得好不好?她从未关心过。
因为看到那两个孩子,她便能想起皇上带给自己的两个字,以及字里的寓意。
她厌恶听到他们的名字,也从不过问。
皇上自然也不会管这两个孩子的。顶多让宫女太监们好生伺候着。
但是太监宫女惯会审时度势,恃强凌弱,对两位小殿下也是不管不顾,有时候生气了也是飞扬跋扈的刁难辱骂。
所以……大皇子九岁那年在寒冬里便病死了。
宫里也是一个月后才知道,原来辞殿下已经去了。
是离殿下亲手埋的。
独孤离那可怜的哥哥,若是能得到一点点关注,得到一点点爱护,也不会早夭而亡。
独孤离也曾想过,为何父皇与母后曾恩爱相守,是雪国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成婚后却两看相厌?
后来他得到了答案。
在雪国皇长子因无人关照而死亡后,皇上终于不得不重视起这位二殿下,对他也颇多关怀——在一次书房里,他看到雪国那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将他的父皇压倒,做着属于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
两个男人……
独孤离在殿外静静地望着,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的母后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更是个笑话。
父皇欺骗母后的感情,娶了她做皇后,生下孩子,不管不顾。
不过是向天下人遮掩自己是一个断袖的事实。
而他与胞兄,是最为荒唐又错误的存在。
独孤离无端的觉得恶心,他望着那两个男人做着亲密的事情,跑到一旁将刚刚吃完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这段关系中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全部在暗地里嘲笑皇后与皇后的两个孩子,笑话他们就是合宫上下最最多余的存在。
皇后知道后,终于身穿白衣,脸色苍白的走出宫殿,一步步的迈向皇上的书房。
书房里,皇上正在检查独孤离的诗书背诵情况,突然见到皇后不请自来。
独孤离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母后一开始语气还算平静,“您与将军……是真的吗?您喜欢男人?”
在父皇承认之后,母后终于再次疯癫了,她指着父皇,又哭又笑:“所以过往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你一直在骗我……我是什么?我又算什么?只是为你们皇家生育的工具吗?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娶我?你从未爱过我……你喜欢男人?哈哈哈,两个男人!你们真的好恶心好恶心啊!”
“我祝你们永远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在书房里,皇后凄厉的诅咒了皇上之后,便直接撞柱自杀,血流成河。
母亲的血液溅在独孤离雪白的衣角上,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直直地对上了独孤离的眼睛。
独孤离自始至终表情淡淡,他走过去,盖上了母亲一双瞪大的眼睛,让死人安详。
“离儿,你可曾怪过父皇?”
独孤离静静地望着母亲的尸体,淡淡道:“不敢怪父皇。”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令人恶心。
后来的后来,与父皇苟且的那位将军,在见到独孤离长大后生得绝色无双,便起了歹心,竟然还试图强迫他,幸亏被雪国皇帝及时制止住了。
——独孤离最终也让雪国这位镇国大将军秘密的死亡,泄露了雪国的机密,顺理成章地让这个国家被雍国彻底灭亡。
独孤离终于觉得世界干净了。
然后他就遇到了和那些人同样令他厌恶恶心的李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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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离曾一度以为,他不会和那些断袖一样喜爱男人。
他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这一辈子孑然一身就足够了,绝不沾惹那些爱情里的是是非非。
即使未来会喜欢谁,那也一定会是女子。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戒律,被九儿打破了。
“九儿,你会厌恶我么?”
独孤离在黑暗中摸索着那人的脸,情动浓时,紧紧拥抱着身下的人,在刹那的疯狂过后又开始温柔起来。他无法知晓九儿是怎样想,在被他索取的这段时日里,九儿有没有一分一毫的厌恶过他。
而他得到的,是九儿在他手掌心处认认真真的写,“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很幸福。”
真的是幸福?
是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皆是美好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只有九儿能让他忘掉儿时的那段时常梦到的阴影,只有九儿能让他放下过往的一切,也只有九儿让他真正的感觉到了人间极乐。
此刻,只有二人的风花雪月、缠绵悱恻、心醉魂迷。
原来他不是天生的冷心冷情,不是天生的没有感情。也并非真的恶心断袖之癖。
他恶心的只是父皇与将军那样的人。
独孤离亲着九儿的额头,此时此刻,他真的想看一看眼前少年的情到浓时的面容。是否真的如脑海里勾勒的那般美好?
“九儿。”独孤离紧紧抱着他,“从今以后,你是我唯一认定的人。”
他感觉到九儿似乎有些不开心,便低头亲吻他,黑暗中他看不到九儿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九儿的气息与他全心全意的爱,九儿与他一样是男人,但九儿于他而言又是不一样的。九儿是需要珍视保护的人,是他亲手盖过章的,是他此时此刻在放在心里最纯净、最无瑕地方的妻子。
九儿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郎,他不会娶别的女人,没有传宗接代的需要……此时此刻,他容许自己沉溺进去。
“九儿,做我的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