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给两位太医擦拭额头的热汗，太医经常动这种入骨的手术，所以非常有经验，但是像是这种伤及心脏的箭伤，他们还是头疼无比。若非陛下疯了一样要他们拼死救，他们也不敢硬着头皮上。

大约两个时辰后。

营帐中血腥味弥漫，

床上已经全部都是独孤离的血。

侍女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端着盆等血。

无论是谁瞧见这样血腥的场景都会脸色发白。

李青云看得头脑发昏，他并不是吓的，而是沉浸在悲伤过度与惊恐之中，每一分每一秒犹如一个世纪一样，那般漫长，煎熬难挨。他害怕阿离因此而死，害怕阿离因此离他而去。

望着这样的画面，李青云只觉得心脏跟着独孤离一起抽痛。

箭矢刺穿心脏，甚至掺杂了剧毒，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活下来，恐怕也得落下心疾的病根子了。

他眼前泛着雾气，模糊的望着独孤离趋近苍白透明的面孔，被他压下去的感情，犹如决堤的海水爆流汹涌弥漫全身，他抽疼的心，他止不住的眼泪，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告诉他，他有多爱独孤离。

这些爱从未消散，被理智积压至心底，直到此刻，才一股脑全部爆发出来。

那血腥的手术持续了三个时辰才结束。

两位太医做着收尾工作，为伤口做了缝补以及消毒包扎，血止住了，心也缝上了，唯有毒素仍然弥漫全身。

赵太医与林太医视死如归地跪在满是血流的地面上，头重重的磕在地面：“陛下，微臣已经尽力，若是只有箭伤，生死或许可以由命，但是那箭中淬了剧毒，明显是不让人活命的，毒素无解，加上独孤公子有陈年旧伤，微臣……愿一死。”

他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医者仁心，他们也想救活每一位病人，但是生死不由命，他们也没有办法。陛下失去心爱之人，必然要拿人开刀，他们只有主动请命，但求陛下不要牵连他们的家族。

李青云浑身冰凉，瞳孔瞬间凝固，眼泪蓄在眸里，犹如被冰住了。

此时，一位将士着急的跪在营帐外道：“陛下！军营外有一个白发老翁，自称可以救独孤公子的命，可否……”

“还不让他进来？！”

李青云感觉血液又正常流转了，他布满血丝的凤眸骤然燃起了希望，紧紧的盯着营帐外。

很快，将士们便领着那白发老翁着急赶来。

李青云直直起身。

白发老翁闻着营帐中血腥的味道，蹙了蹙眉。他先是直直地看向李青云，眼睛里有几分复杂的意思在。他走到独孤离床边，望着独孤离这个将死的样子，微不可闻的扯了扯唇。

“您说，可以救他，怎么救？要什么药？”李青云紧紧的问道。

白发老翁摸了摸胡须：“外界传闻的美人族圣子的心脏是可以让人永生的，你愿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么？”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青云。

李青云定定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白发老翁道。

李青云起身，拿起旁边的一把匕首，便往自己的心脏处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

白发老翁用手打掉了那把即将刺入心脏的匕首。

李青云望着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发懵地看着这位老人家。

他怪异的笑了两声，浑浊的眼睛有些红：“骗你的。你的心脏对于这种将死之人可没有用处。你此时挖心，只是陪他去死。”

“那有什么办法？你说，有什么办法救他，是要千年人参，还是天山雪莲？还是什么神药？”

李青云紧紧追问，他已经没有其他路了，只要这个人能救阿离，他什么都可以答应这个人。

白发老翁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李青云。

“此为九转还魂丹，总共有12粒，每一粒可保他两天性命，需要不间断吃以续命。”

白发老翁眯眯眸道：“能够真正救他的，放眼九州，只有苗疆的紫圣蛊王亲手喂养的千年圣蛊，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只是那紫圣蛊王……”

“苗疆的紫圣蛊王在史书上记载早就死了。”李青云紧紧抓着玉瓶。

“不一定，史书还说紫圣蛊王是渊族，他没有死，只是……不知藏身于何处了。”白发老翁笑眯眯道，“我只能透露一点，他依旧身处于苗疆。因为那是一个喜欢养蛊的怪人。苗疆的子民奉他为神，他性情怪癖，想求蛊，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我也必须去。”李青云低喃道。

白发老翁轻笑了一声：“要在二十四天内去苗疆，找到这位性情怪癖的蛊王，很难。就算找到了，他性情乖张，阴晴不定，最喜欢折磨人，不会轻易见人。即便如此，你也去？”

“去。”李青云紧紧握着瓷瓶，有了目标之后，凤眸坚定，“我必须救他。”

白发老翁微微眯眸，望着李青云眼里与凤君如出一辙的坚毅，他笑得僵硬且怪异，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悄然滋长。他分不清自己这一刻想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这种情况换成他与凤君，凤君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救他。

美人族……哦不，应该叫做凤凰族。圣子都是这样，骄傲自尊又敢爱敢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份灵魂深处的犟，简直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唯一不同的是——

李青云活着。

凤君却已经死了。

独孤离尚且有机会弥补挽留他心爱的人，还能与李青云重新开始，也能和李青云恩爱如初甜蜜如糖。更有未来相知相伴白头偕老的一生，他们会一起携手走向死亡，会一起葬入陵寝。

尽管生命短暂，却美好得让人止不住的羡慕。

又让他怨念的嫉妒，想要破坏这一切。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除了无穷无尽的生命，看不到头的一片黑暗的未来，以及凤君冰冷的尸体……还有养育在身边的小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结婚生子，又看着他们老去死去……简直无聊糟糕透顶。

除此之外，还要不停地计算着时间，给自己的年龄易容，装成中年人，装成老年人，然后策划死亡，找一个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人。

再继续换一个新的身份，从年轻到老去再到死亡……不停地重复着，周而复始。

他倒是想自杀，但是尝过无数种办法都死不掉，用刀尖划破皮肤，不到一秒便会重新生长出新鲜的皮肤。凤凰心在血液里，瞬间治愈任何**小小的伤口，不会让主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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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用星盘算出了凤凰星再次再次降临在雍国的皇宫中，又用星盘算出了圣子的天命之人所在地，他兴奋了起来，他看着那两个孩子一起呱呱坠地，他去干预了雪国的皇宫，他要掌控住独孤离的人生。

他想找个人陪他一起过这种无聊的日子。

独孤离，谁叫他是圣子未来命定之人？

他不好过，也不要让独孤离好过。

他要独孤离重蹈他的覆辙。

他要独孤离变得比他还疯。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独孤离死的，死明明是解脱才对呢。

独孤离要是死了，他的计划怎么实现？

很快很快，他就要独孤离经历跟他一样的痛苦，挣扎，疯狂，孤独，寂寞，无法解脱的人生——

哦对，圣子到底牵连着九州的地脉气运。

圣子若是死了，九州估计变得更混乱了。

当初也是因为凤君身陨。

海晏河清的繁华盛世王朝才渐渐变得四分五裂，战火纷飞，山河破碎……然后到现在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乱世。

不过他不在乎，九州再乱还能乱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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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云握紧瓷瓶，望着这位白发老翁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他，紧紧皱着眉头，问道：“请问……老人家，你是谁？”

半晌。

白发老翁回过头，笑道：“我是阿离的师父，星辰楼的前面一个尊主——徐荣。”

李青云瞳孔收缩，脸色发白，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人的背影。

徐荣？

他没有听错吧？

史书记载，大概千年前，九州盛世皇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就叫做徐荣，而且传闻星辰楼更是徐荣一手创建的。眼前的人……

他无暇顾忌此人了，徐荣一走，李青云就叫来赵、林两位太医，给他们检查这个玉瓶中的九转还魂丹，确认没有毒，并且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他立即喂给了独孤离。

独孤离面容苍白近乎透明。

李青云低下头，轻轻的，轻轻的吻在他有些干涸的唇上，湿润了他的唇。然后附在他耳畔，轻声道：“阿离，晋国我打算扔给沈琦与萧子义了。我们要去苗疆了，我一定能找到紫圣蛊王，一定能救你的。等你醒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瑶华宫，皇后之位，我的身体，我的心，我所有的爱，都属于你，只属于你。”

独孤离昏迷中，仿佛听到了这些话，睫毛轻颤，没有血色的唇微张。

李青云见他能听到自己说话，红着眼眶道：“阿离，我爱你。”

独孤离手指无意识的微动了一下。

李青云用小拇指勾住他蜷动的小拇指。

……

雍晋的战争还在持续。

李青云已经命人备好马车软轿，收拾好东西，从军营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往苗疆出发。

……

徐荣回来后。

小珺急切问道：“尊主他怎么样了？”

“没允许，不准进屋子。”徐荣没有理会小珺，打开小木屋的门，然后反锁上。

小珺微微愣怔，又有些沮丧，他蹲下身子，用树枝无聊的划着地面。

徐荣伸手从颈处撕掉老化的人皮面具。

白色的头发与老化的皮肤随意的扔在地上。

骨头微动，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赫然是失传已久的缩骨术。

再见是，已经从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家，变成了看样子只有二三十的年轻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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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洗了把脸，把人皮胶彻底洗干净，然后沐了浴，走至冰棺前，望着里面躺着的漂亮貌美的红衣美人的尸体。

他打开冰棺，小心的躺了进去，找了位置，躺在凤君身旁，抱着冰冷的身体，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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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珺叹了一口气，每一次这种情况，他总归会被忘记个两三天，所以他只能自给自足，去旁边的小屋子里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