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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爱情短片 钱塘路 2912 2024-01-17 13:34:56

已经过去三天,李聿再次看到那件被宋双榕哭湿的衬衫,仍能感受到和他呼吸同频的痛苦,宋双榕每抽噎一声,李聿的心就跟着抽痛一下。

但在当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宋双榕停止悲伤,只能手足无措地帮他拭去眼泪,又把他环抱进怀中。

眼泪浸透衬衫,传来源源不断的凉意时,李聿先是想到一条河。

两人在一起的那个冬天过去之后,三月份的某天,宋双榕邀请李聿去一座公园见面,公园离学校不远,但李聿结束会议赶到时,仍是迟了五分钟。

他向宋双榕道歉,宋双榕答没关系,又小声说“怎么今天还要加班啊”。李聿不明白那天较以往有何特别之处,问宋双榕约他出来什么事,宋双榕笑眯眯地,说“没事啊,就是突然很想跟你约会,所以叫你来”。

李聿在北华大学读书数年,却从未踏足过那座公园,倒是宋双榕很熟悉的样子,快李聿两步,走在前面,不停介绍园区里花和树的品种。

工作日游客并不多,到人很少的一条小巷时,宋双榕停下了,转过身看着李聿,春日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落下来,映得他的眼睛很亮。

宋双榕叫李聿的名字,并不严肃地质问他:“你怎么不来牵我的手?”

李聿一愣,掠过地上的树影,走向他,说:“我以为你不想。”

“怎么可能。”宋双榕还是笑,主动拉过李聿的手,像幼儿园列队的小朋友那样,握得端庄,走出几步,又一前一后地晃起来。

孩童时期,李聿因为身高和寡言,总是单独排在队尾的那一个,没有人与他并肩,但他想,宋双榕小的时候,应该是最受欢迎的小孩,谁都想和他搭档,因为他总是握得很用力,和他牵手的人,一定不会走丢。

他们走到公园深处的一条河边,宋双榕说走累了,要求停下休息,于是两人席地而坐,草坪半绿半黄,春季回暖,河面的冰几乎全部融化了,水流声清脆延绵。

宋双榕捡了一条长草,低着头,不知道在编什么,他编好后,握在掌心里,指向面前的河流,突然问李聿:“我考考你,一条河的源头到出口之间的实际长度和直接距离之比是多少?”

这是李聿小学时期就知道的常识,但看着宋双榕睁大的眼睛,他没有回答,反问:“多少?”

宋双榕马上报出:“约等于3.14,接近数π的值。”

“我看了一点你的数学书,”他洋洋得意地告诉李聿,又做出幸灾乐祸的口吻,“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小心被数学学院开除。”

宋双榕生动的模样,让李聿连日来的科研压力得到舒缓,也尝试着和他开玩笑,“我被开除,你考进去吗?”

“那倒不用,”宋双榕当即拒绝了,又承认道:“我其实也没有看很多,就睡着了。”

“还看了什么?”李聿问他。

宋双榕想了想,向李聿解释,是爱因斯坦首先提出了河流形成环形路径的因素,但更具体的原因,他说不清了,只总结道:“最后得出的平均值,就是3.14,啊,和他的生日一样。”

李聿“嗯”一声,表示认同。

“我还有一个发现,”宋双榕又神秘地说,“你和爱因斯坦是同一天生日,都是今天。”

李聿坐直了一些,转过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能连生日也忘记了啊。”宋双榕再次不怎么严肃地批评李聿,又送上祝福。

他张开手掌,向李聿展示用草编就的、看不出是鱼的鱼,跑到河边,把它放进水中,说“祝你拥有更广阔的海洋”,然后让它乘浪飘远了。

两年后,宋双榕哭的时候,李聿就像又一次地站在了那条河边,水汽扑面而来。

宋双榕的眼泪的流速一定小于河,但李聿还是迅速被淹没了。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聿几乎失去了生理机能,只感受到宋双榕因压抑哭声而激起的抽搐,于是他连“别哭”都说不出来了。

李聿把衬衫拿在手上,握了五分钟,才下床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中午十二点时,他接到母亲发来的消息,询问是否有时间通话,李聿回拨过去,她向李聿打听放假的时间。父母退休之后,在南方的一座海岛上购置了房产,李聿每年寒暑假前往两次看望他们。

他告诉母亲:“今年春节不能去了。”

母亲问:“怎么了,暑假的时候不是说这次会带伴侣来?”

李聿不太想答,只说:“有工作。”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李聿收起手机,拒绝了同事的午饭邀约,独自朝餐馆走去。

-

春节将近,宋双榕的剧本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初稿完成后,他请几位在行的同学过目,收获了不错的评价和中肯的意见,于是马上开始进行二次打磨。

北华市的冬天日渐萧索,天空时常是灰白色的,宋双榕有时坐在电脑前,从天亮到下一个天亮,文档中不断变化的字句,成为了度量时间的唯一依据。

在又一天准备靠外卖度日的中午,陈北燕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有一位和宋双榕同乡的出品人,在看完剧本的雏形后,想找他聊一聊,宋双榕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准备下午的工作时间再主动联系。

关闭对话框,他上下翻了翻,手指停在李聿的名字上。

自那晚分别后,虽没有再见面,但李聿几乎每天都联系宋双榕,也并无要事,通常在中午问他是吃饭了,晚上问有没有时间通话。

宋双榕专注于剧本中,看到消息时总是已经间隔很久,昨晚他提前设置了提示音,在李聿发来消息后,回拨了过去,通话声响了几秒,李聿才接起来,却不说话。

“李聿?”宋双榕开口。

他“嗯”一声,问:“今天不忙吗?”

宋双榕回答:“还好。”

他还没有想好下一句话,李聿又说:“我今天去看了你的毕业影片。”

“还在播啊?”宋双榕颇感意外。

“在播,”李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尽力地想出了一句赞美,“很好看,很……深刻。”

宋双榕不认为他真的看懂了,觉得好笑,也有些许动容,说:“谢谢。”

他们并没有聊很久,结束通话前,李聿忽然叫了宋双榕一声,问他:“电影最后,那个人坐火车走了,是因为太失望了吗?”

他问得像是很认真,宋双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边思考,一边告诉李聿,“每个人对作品都有不同的理解,结尾并没有标准答案。”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拍的时候,没有那么想。”

通话结束后,宋双榕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李聿给他的钥匙,看了很久,又握了握,才放回原位,继续修改剧本。

中午接到陈北燕的来电之前,宋双榕也准时收到了李聿的短信,照旧问他吃午饭没有,宋双榕回“准备订餐”,李聿说“好的”。

简短的对话,宋双榕反复看了几遍,忽然想出门走走,他穿好外套,下了楼。

室外的风长长地刮起,校园内的街道空荡,只有枯枝迎风招摇,但正午的温度尚可忍受。宋双榕隔着围巾,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朝校外走。

在校门口,偶遇一位北华市当地的同班同学,对方回学校取资料,得知宋双榕春节不回家,盛情邀约他参加跨年夜的派对。

宋双榕原本想婉拒,同学又称许多同院系的好友都会到场。他最终还是应下了,因为并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告别同学,宋双榕准备到常去的餐馆吃午饭,隔着一条马路,他看见靠窗的座位上的身影有些熟悉,等走近了再看,真的是李聿。

他半垂着头,有条不紊地夹菜,咀嚼,下颌线舒展又绷紧,他的黑色的羽绒服搭在椅背上。

宋双榕的脚步停下了,与此同时,李聿转过头来,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时,手中的筷子忽然顿住了,他用另一只手对宋双榕挥了一下。

“不是订餐了吗?”宋双榕坐下后,李聿问他。

“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宋双榕反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依照往年的放假安排,李聿的研究所要值班到春节的前两天,他的午饭通常在食堂解决,很少外食,更不可能出现在南校区附近的餐馆中,吃普通的套餐。

“你上次带我来,我觉得好吃,所以又来了。”李聿简单地解释。

“是吗,”宋双榕颇感无奈,“但你过来很远,下午不会迟到吗?”

“不远。”李聿说。

宋双榕来得晚,餐上来时,李聿已经吃好了,他坚持不会迟到,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宋双榕。

被他看得不自在,宋双榕吃得很急,想尽快结束午饭,快吃完时,李聿起身,从暖柜中拿了一瓶热的豆奶,打开后插上吸管,放在宋双榕手边。

像是欲言又止,他的手放在桌面上,几番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开口了,“宋双榕,你还是要好好吃饭。”

“你又瘦了。”他说。

近几天,宋双榕的确饮食混乱,也累瘦了一点,他不知道李聿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指腹在筷头停顿着,摩挲着,忽然就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被李聿管束与诘责时,从来没有想哭过,反而是李聿说着柔软的话,他的心却像是被摁下去了深深浅浅的坑洼,渗出许多水。

宋双榕抓起玻璃瓶,猛地吞咽几下后,才压下眼底的热意,抬起头,轻声说“嗯”。

次日中午,宋双榕和出品人联系后,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订外卖时,手停下了。犹豫再三,他还是抓起羽绒服下了楼。

天气较前一天明朗了几分,不再那么阴晦沉闷,空气中甚至还有淡淡的腊梅的香气。

宋双榕走进前一天光顾过的餐馆,果然又见到李聿。他端坐在同样的位置,桌面上只有一瓶豆奶,不知道是还没有来得及点餐,又或是正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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