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云安和金子吟等玩家也听到了村子里的人背后小声的议论。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 村子里有了这样的流言,说太姥姥是克夫克子命。
如若不然,怎会丈夫早死,又怎会儿女们过得个个不顺, 还有那道士, 怎地别人家都不去, 就去她家。
听了这流言, 云安和夏宛、金子吟的脸色都不太好,在他们看来, 这克夫克子的流言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姥姥若想安度晚年,她有手有脚, 除了不能劳作外她是能料理自己生活的, 她大可住到村镇那废弃的小学学校里去, 只需要儿女们给她一点点钱供她吃饭, 或者给她送一点蔬菜买一点肉。
有一次她也实在是受不住儿媳妇们的手腕,住到了那废弃小学里, 但没过几天村子里就流言四起,指责林家姊妹们不孝。
林家姊妹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 村长和其他村干部们也纷纷来做工作, 于是没过几天, 林家几兄弟便去了废弃小学亲自接人回家。
在学校里他们立誓保证会好好的待姆妈,太姥姥为了儿女们的名声考虑, 也相信了他们的保证, 最终还是软了心肠跟着他们回去了。
然后就是…旧态复萌。
“她后来活着都不算为了她自己,算为了儿女们活着, 却还有这样的流言…”一向冷静的金子吟到了此刻都有些绷不住情绪。
夏宛已经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见过人性肮脏的一面, 可是…见过和自己亲身体验过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她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看着正在搭建灵堂的林家兄弟,怒斥道:“都不是东西!”
灵堂搭建在林世强家里,棺材也摆好了,但太姥姥生前最后住的地方是林世平家里,按照这里的习俗,亲属们要去死去的亲人的房间里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全都烧干净或者打砸掉。
这项工作一直都是女儿们和儿媳妇们来做。
云安几个小孩乖乖的跟在自己家大人身后进了太姥姥住的小屋子,却不见那些舅奶奶们,只有林佩娥、林芝媛和林芝芳三姐妹在。
“现在知道害怕了。”林芝媛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道,“都躲在外面不敢进来。”
云安闻言朝着门外的方向看去,果然,除了二舅奶奶之外的其他三个舅奶奶都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装作很忙碌的模样,实际上都在悄悄的打量着房里的动静。
林佩娥没说话,沉默着收拾木柜里的衣服,太姥姥的衣服少得可怜,有些还打了补丁,冬天穿的毛衣毛都快掉光了,也不软和,硬邦邦的,摸着就知道是穿了许多年还不舍得扔的。
红着眼眶的林佩娥将这些打了补丁,硬邦邦的衣服拿出来,跟林佩娥一起收拾衣物的林芝芳强忍着哭腔喃喃道:“这么就这么舍不得,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穿,明明买了新衣服。”
林佩娥三姐妹各有分工,林芝芳条件好些,课业也忙,她给姆妈的大多数都是钱,林芝芳会送点菜,偶尔买件新衣服,林佩娥既给钱也买衣服,但是这些新衣服送过去,也不见她穿。
原来都收着藏着在柜子的最里面。
“活着的时候不穿,现在死了都烧了,得不偿失。”林芝媛走过来帮着一起收拾。
太姥姥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她活着的时候就“万人嫌”,到时间就被儿媳妇们急着送到下一家,明明有那么多子女,却活得像个漂泊无依的浮萍。
林芝媛看着那些崭新的没穿过一回的衣服边掉眼泪边抱怨,她将那些新衣服拿出来,看见了衣服里夹着的白色纸张。
白色纸张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衣服都是你们给我买的,我没穿过,都留给你们,不用害怕,姆妈不吓你们。”
太姥姥只上过小学,很多字都不会写,就这短短一行字有字也有拼音,字体稚嫩,连小学生的字都不如,但满怀的却是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挂念。
按照习俗,死去的人的衣服和用过的东西都是要烧干净的,但若是逝者在生前就送出去的东西便可以留下。
这些新衣服就是太姥姥特意留的。
云安甚至都能猜到她的想法,对她来说新衣服这样多,她穿不完,每件都试过后等她死了便都要烧干净,还不如都留着,等她死了女儿们也能拿回去。
细密的哭泣声在屋子里响起,看到这张白色纸条,别说林佩娥三姐妹,云安和金子吟他们都红了眼眶。
三姐妹边哭边收拾,云安他们也帮着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他们打开了太姥姥平日里放东西的柜子,里面有平日里别人给她的零食,还有好几根棒棒糖,一看便知道是给云安他们这些重孙儿准备的,柜子最里面也有女儿们送来的一点营养品,都是崭新没动过的。
可一看保质期,全都过期了。
含着眼泪将这些东西都清干净,林佩娥姐妹最后开始收拾床,太姥姥睡过的被子床单还有枕头被套这些全都要烧掉。
就在她们去掀床单的时候,一沓红色的钱差点散落一地。
姐妹三人对视了一眼,林芝媛蹲下身子快速的将钱都收拢叠好,而林佩娥翻到了藏在床单下的纸条,和藏在柜子里的如出一辙。
太姥姥给他们三姐妹总共留了1500块钱,每人500,还给孙儿们一人留了200,就连云安这样的重孙儿也一人留了一百。
望着这一沓沓厚厚的钱币,三姐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大哭了起来。
太姥姥留下的纸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让三姐妹将单独留给她们的钱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时候她就像料事如神一般,猜到了自己死后愿意来料理自己身后东西的人有且仅有自己的女儿们,所以才这样大胆的将钱藏在了床单下面。
纸条上还写着,让她们三姐妹将这钱都存起来,这是她留给三个女儿最后的“保命钱”,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她也知道,自己死后剩下的其他的钱会被儿子们瓜分,女儿们什么都不会有,所以才这样费劲心力存这1500块钱给她们。
“大姐……”林芝芳哭得眼睛都快肿了,抽抽噎噎的看着林佩娥,等着她做一个决断。
这钱她们收还是不收?
“收着吧。”林佩娥眼眸含泪,将那似乎还带着温度的纸币一张一张的捋通顺,贴身放着。
林芝媛和林芝芳见状也照做了,只是悲从中来,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屋子外听到动静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林佩娥站起来拿着剩下的那一叠钱,叫了剩下的林家姊妹进来。
她当着所有亲戚朋友,邻里邻舍的面将钱拿出来,按照姆妈的遗愿,一个个分了。
云安站在小孩的最前头,拿着那崭新的红色的一百块钱,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眼眶发红,瘪了瘪嘴,硬生生的忍住了哭意,不能哭。
这些钱就像是打在林家兄弟和林家媳妇脸上的巴掌,哪怕他们如此对待太姥姥,死后太姥姥依旧为他们留了一笔钱。
兄弟当中最冷心冷清的林世平到了此刻也禁不住红了眼眶,轻声叫了一句姆妈,云安看着那几个舅奶奶也有所动容。
每个人都郑重的收起了这笔钱,屋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林佩娥三姐妹也准备往外走,云安因为身型小,瞧见了桌子底下的瓶子。
是玻璃瓶。
他曾经在外婆家见过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瓶子,瓶子的瓶身灰蒙蒙的,带着各种各样的划痕,一看就知道是重复使用过的。
这种玻璃瓶在农村一般都是用来装自家酿造的米酒。
乡下生活的人们不管男女,都能喝两口,但大家几乎不会买酒喝,都是自己酿酒,其中米酒最好酿造,度数也不算太高,又有酒的香甜,很多人就好这口。
云安记得,太姥姥就是喝了许多酒,醉死的。
她是故意的,想自杀。
但无论是上吊还是投河,带给子女们的名声都不好听,所以便喝了许多酒,硬生生的将自己醉死了。
这是林世强在病房里给云安讲述的过去,也是云安在这个不稳定的空间里亲眼所见。
虽然他还不太明白,太姥姥已经离世了,为何他们还留在这个空间里,她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云安和注意到他动作的许微童使了个眼色,许微童一愣,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走到了云安身边,掩护着他,两个小孩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偷偷的将这个喝光了的酒瓶收了起来。
走出太姥姥的屋子,大人们有无数事情要忙,根本没空管云安这群小孩。
所以云安几人偷偷从灵堂处溜走也没人发现,几人小跑着到了田边一个空旷地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不明所以的夏宛喘着粗气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开始跑?”
将玻璃瓶从怀里拿出来,云安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肃穆,其实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度数不高的米酒真的能将人喝死吗?
将酒瓶的瓶口打开,云安凑过去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