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若说同情,林世强对太姥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若说无动于衷,似乎也不是。
望着依旧跪着的毛仔, 云安的心情复杂, 他不想帮, 可又做不到见死不救。
“你知道你外公是怎么死的吗?”云安忽然开口问道。
毛仔似是没想到云安会忽然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情, 他怔愣了两秒后才摇了摇头,“不知道。”
仔细观察毛仔脸上的表情, 确认他是真不知情后云安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他还记得那个鬼大叔, 被陈芳打得魂飞魄散的鬼大叔, 他便是死在医院的。
他的怒吼, 他的不甘, 至今云安还历历在目。
“他和你父亲的死法是一样的。”云安道。
见毛仔没听懂,云安便娓娓道来了一段往事。
这些真相是鬼大叔见到陈芳后发狂说出来的, 云安、金子吟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鬼大叔也是得了胰腺癌,只是被陈芳骗着以为是得了普通的胰腺炎, 在医院里买了点药和止痛片就回家去了, 再次来医院时已经是濒死的状况下。
鬼大叔也是到死前的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得的原来是癌。
“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云安道, 陈芳的冷漠与“理智”有时候让他心惊。
毛仔愣坐在原地,像傻了眼, 似是没想到母亲对外公也会这样“狠心”。
“她和我爸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我爸他……他是幺儿,从小就被我的叔叔姑姑们宠溺着长大, 什么也不想, 赚了钱就打牌玩乐, 在外面还和一些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毛仔呆愣愣道。
云安沉默着没有打断毛仔,他知道眼前的人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对象。
“所以从我记事开始,这个家就是我妈在操持,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我爸得了病,我妈很焦虑,但说伤心也未必多伤心,你会为一个整日不思进取,没有家庭责任感,只知道花钱不逼着他他永远不会挣钱的人伤心吗?”
“所以我就同意了我妈的请求。”毛仔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更渗人的笑容,“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爸到死都有人伺候。”
“他治了病就能继续活下去,他活多久我妈就要伺候他多久,我妈是他的老婆不是他的保姆,你知道照顾病人有辛苦吗?我爸的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发火骂人,他会把排泄物拉在裤子里,床上,这些都是我妈收拾,还要给他做饭,端茶送水,盯着他吃药。”
“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过,我也不想让她过。”毛仔轻蔑的笑了笑,眼睛里是对父亲的失望,“从小带我长大,哄我入睡,关心我的人是妈妈,不是爸爸。他是自己得了病,不是我们故意害他,他要死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再说,我爸他自己也不是个好儿子,我妈对太姥姥是不好,那她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们家条件好,谁愿意苛待老人?”
“太姥姥是我爸的亲妈,他对她孝顺吗?他把她扔给我妈就什么都不管了,他承担过儿子的责任吗?他不是个好儿子,就该料到我也不会是个好儿子,毕竟我可是他的种。”毛仔哈哈大笑,状似癫狂。
云安低垂着眼眸,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管是林世强还是陈芳,亦或是眼前的毛仔,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每个人的逻辑都无懈可击,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对得起自己。
“所以,在知道这些事情后你还是希望我救你的妈妈。”云安道。
毛仔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跪在云安面前,甚至不顾身份的对着他磕了好几个头,“我只剩下我妈了,求你救救我,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些事情付出代价,让我来吧,我无怨无悔。”
云安不知道该说毛仔孝顺还是不孝顺。
他伸手扶起了毛仔,眼神淡漠,云安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不是法官也不是审判者,林世强一家的是非恩怨对错轮不到他来评判,他只能随心而动。
“云安,你……你是答应了?”毛仔很激动,甚至抓着云安的胳膊不愿意松手。
云安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
花弶要杀人,云安拦不住,就算能拦得住,云安也无法保证自己当下是否想救陈芳。
最重要的是云安没把握。
但毛仔看上去并不太相信,可是也未撕破脸,恶语相向,只是一再恳求让云安能救陈芳一命。
回到病房,花弶早已离开,病房里林芝芳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体力不济,她年纪也上来了,没法在医院里久待,云安本想着和金子吟聊聊,将方才毛仔来找他的事情告知,并且一起商量商量,但林芝芳要走,云安只好先送她。
好在雨停了,云安扶着林芝芳走到了医院门口,林芝芳似是看出了云安在病房里的欲言又止,对云安道:“我一个人回家也可以,你想在医院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吧。”
林芝芳的安全云安倒不是很担心,不仅仅因为林芝芳在副本里花弶的奶奶,更因为林家七姊妹里林芝芳作恶最少,要死人也轮不到她。
所以云安担心的是在家的外婆,就算花弶答应了他,不会伤害外婆,可是还有太姥姥……
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云安纠结了片刻,而林芝芳像是看穿了云安的不安,主动握了握云安的手,神色平和,“回去之后我会去大姐那儿坐会儿。”
云安呆怔了两秒,有点感激的点了点头,他瞧着林芝芳步履蹒跚的背影,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这位性格柔和慈善的老人,甚至还对她有过误会。
目送林芝芳走远后,云安转身离开,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病房。
医院大门与住院部大楼有一段距离,几乎要横穿大半个医院,云安步履匆匆,看着脚下的路,避免踩到水坑,却差点儿撞到了人。
“对不起。”云安下意识的道歉,对方的冲击力较大,云安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脚跟。
“你怎么走路的?会不会看路!”撞了人的男人气势汹汹,声音大得像打雷,又凶又不耐烦。
云安抬眼望去,有点惊讶。
撞到他的是一个男人,他身边还有三男一女,四男推着一辆可移动的担架床,女人跟在担架床旁护着,担架床上躺着一个人,全身上下用白布盖着,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一个人形。
“好了,不要节外生枝。”有个年纪最大为首的男人瞪了一眼撞到云安的男人,劝了一句,那骂骂咧咧的男人住了嘴,看也不看云安一眼,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着云安。
这几人还真奇怪,云安没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见那几人脸上并无悲伤之意,倒是显得喜气洋洋的,听他们方才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更像是周遭村镇里的人。
将这件奇怪的事情压在心底,云安并未过多追查,急匆匆的上了楼。
只是他还没进病房,站在病房的门口就听见了病房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没过两秒,一个穿着随意,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就被炮轰出了病房。
林世强旁边三个病床的家属云安都认识,但第一次见他们联起手驱赶人,嘴里还对这男人放了狠话。
“你再敢进这间病房,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中年男人被驱逐被威胁,也并不生气害怕,还陪着笑脸迎上来,看上去还想再进病房,但被病人家属死死的挡住了门,进不去。
“别生气别生气,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有这个想法,随时可以打我电话联系我哈。”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好几张名片,想塞给家属,却被甩开了手,男人没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名片掉落在地板上,云安蹲下身子好奇的看了一眼,名片上写着男人的姓名和电话,职务没写,只写了个负责丧葬事宜。
皱起眉头,云安不解,做丧葬的来医院开拓客户的确是挺晦气的,有些人会觉得不吉利,但会让这几位家属气成这样吗?
驱赶了男人,同病房的家属们这才注意到云安,让开了道,让云安进了病房。
见到金子吟和夏宛,云安都来不及告知和毛仔的交流,先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宛的眉头皱得很紧,一脸的厌恶和愤怒,生气道:“那男人是来寻女尸的!”
“女尸?”云安看了一眼,林世强的这间病房是四人间,住着两男两女,其中有个老太太的情况确实不好,与林世强半斤八两。
见云安不懂,金子吟叹了口气,毫不留情的揭开了关于丧葬最残忍、没有人性的一面。
“有些人死后,不甘寂寞,亦或是家人怕他寂寞,会寻新鲜的女尸一起下葬,成冥婚。”
如当头棒喝,云安都懵了。
冥婚?这个词以前离他遥远又陌生,今日见了现场,虽是未遂,寒意依旧从心底生起。
作者有话说:
周末两天依旧有万字章~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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