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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阁楼里的月亮 十二三 3623 2024-01-22 15:09:35

高一三班是全校老师公认的“最差的实验班”,最差的这群人里头,一个高晨,一个邢弈华,是出了名的刺头。

严杨装逼成瘾,表面上当然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但背地里坏事一样也没少干。

三人行,必成祸害焉,天不遂老师愿,三人高二又分在了一个班,恰好,还是三班。

九月份天气燥热,刚放完暑假,人被强行按在教室里,魂都还没收回来,一早上连着两节语文课,严杨作文最后一个句号没画全就趴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像刚开市的菜市场,高晨精力旺盛,到几个熟人班里转了一圈,又回来腻歪严杨。

“少爷!”高晨手臂一挥,下巴搭到严杨桌面上,“昨晚干嘛了?困成这样。”

正是热的时候,教室里空调上了年纪,开着没什么作用。

人就算一下不动,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往外散热气,高晨这么一闹,把严杨好不容易在面前攒的一点凉气都扑散了。

严杨困得睁不开眼,他又怕热,脾气暴躁地推他的脸,“滚蛋。”

“班里好多人见都没见过,”高晨小声嘀咕,“这次分班换的人也太多了。”

严杨没理他,他也不气馁,推了推严杨的桌子,“晚上咱出去吃饭去吧,庆祝在如此惨烈的大清洗当中还能分到一起。”

邢弈华跟他们坐得不远,俩耳朵就立着听这边的动静,一听高晨说出去吃饭,立马跑了过来,“吃什么吃什么?”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高晨还有脸说别人,“一天天光知道吃。”

“有别的啊,”邢弈华笑了笑,腻腻歪歪地在自己胸口上拍了拍,“这儿有小清儿。”

严杨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正想补觉,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跟刚出巢的小鸟一样,吵得他耳膜嗡嗡响。

他不太高兴地踢了一下桌角,“你俩上别处说去行不行。”

高晨一笑,“不行,就得守着你。”

严杨皱着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他校服衣领,醒了大半,“我是你爸?你这么离不开我?”

邢弈华也跟着上手,嘴上还不忘占便宜,“乖侄儿,叫叔叔。”

三人闹作一团,高晨被揪得站不稳,正准备撑一下桌子,就听见前头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倒在了地上。

教室安静了一瞬,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哎!这倒了一个!”

教室里一下就炸开了锅,揪着高晨衣领的手一松,严杨快步跑到前面。

邢弈华紧跟着凑上去,认出了倒在地上的是自己的新同桌季豪。

季豪跟这个年纪普遍闹腾的性格不太一样,安安静静的,话不多,但是挺爱笑的,邢弈华挺喜欢他。

早上讲题,邢弈华的卷子不知道夹哪本书里了,还跟他凑一块儿看来着。

事出突然,班里人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邢奕华看了躺地上的季豪一眼,干巴巴地问,“中暑了?”

他叫了季豪一声,季豪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就不是中暑。

邢弈华跟严杨对视一眼,推开门撒腿就往外跑,半个走廊都是他叫老师的声音。

班里有人认识季豪,喊了一声,“季豪好像有心脏病!”

严杨心里一沉,瞌睡全跑了。

他冲过去半跪在地上托着季豪肩膀让他躺好,高晨反应过来,朝人群喊了一嗓子,“都先退开点,别围着了!”

一群人蜜蜂一样哗啦退开,有动作快的,已经打了急救电话。

严杨学过不少急救知识,他判断了一下季豪的情况,半跪在地上争分夺秒给季豪做心肺复苏。

教室里乱糟糟的,还有不知道哪个班来看情况的,堵在门口和窗台边窃窃私语。

严杨咬着牙,手下一边规律按压着,一边在心里念叨,“别死别死别死。”

高晨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知道严杨着急,没什么效果地安慰,“少爷,没事没事,肯定没事啊。”

季豪座位靠近教室门口,刚邢弈华出去没关门,热气呼啸着往他身上扑。

鬼天气致力于要把人热死,严杨心肺复苏做了两分多钟,季豪丝毫没有反应。

形玉华还没回来,严杨抬了一下头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汗顺着眉骨滑进眼睛里,一下疼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眯了一下眼睛,低头忍着疼继续,门口突然骚乱了一阵,没几秒,有人走到他身边蹲下,跟他说,“换一下。”

严杨低着头看不清脸,只看到一双有些旧但是很干净的白色帆布鞋。

他反应很快,知道自己快没劲儿了,往旁边挪了一下腾开地,帆布鞋立刻半跪在地上,接替了他。

高晨惊魂未定,见严杨停下来,赶紧从不知道哪个同学桌上抽了一张纸递给严杨,“擦擦汗擦擦汗。”

严杨接过纸擦了擦,眼睛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季豪,一时没有说话。

高晨凑过来,找了个薄一点的本子给严杨扇风,手一下下在他后背拍着,重复说,“没事儿啊没事儿。”

严杨坐地上缓了会儿,有气无力地指挥高晨,“把门关上,冷气全跑了。”

高晨应了一声,走过去把门关上。

严杨缓过眼睛生疼的那股劲儿,这才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给季豪做心肺复苏的人。

这人很瘦,即便跪着,也能看出来个子很高,侧脸线条清晰,因为用力,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他耐力明显要比严杨好,但因为刚从外面跑过来,又一直没有停,额头开始沁汗,汗珠顺着侧脸往下滚。

严杨看了两眼,问高晨,“你从哪拿的纸?”

高晨刚就随手一抽,根本不知道从哪拿的,一个女生从人圈里出来,拿着一包抽纸递给严杨,“用我的吧。”

严杨不认识她,接过纸说了声,“谢谢。”

刚才不用手还没太大感觉,这会儿拿着一包纸,严杨感觉手腕酸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他悄悄活动了两下,抽了两张纸,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按在了帆布鞋额头上。

帆布鞋动作顿都没顿一下,甚至还动了动头,把严杨没照顾到的另半边额头汗也蹭到纸上。

“谢谢。”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了缺水,他说话嗓音有些哑,音色也沉。

倒是严杨有些不自在,他收回手,又换了两张纸,到帆布鞋的下巴上蹭了蹭,“你累了就换我。”

帆布鞋“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中校服只在高一入学时统一购买,但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正抽条,一般都会直接选大两号,因此很难有正好合身的。

帆布鞋要么就是当时号买的不对,要么就是长得太快,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很合身。

他肤色很白,因此胳膊和手背上由于用力而凸显的青筋有些吓人。

严杨手腕使不上劲儿,又因为心里慌张,几次给他擦汗时都直接蹭到他额头和颈侧。

两人默契配合着,半晌,不知谁喊了句,“动了!”

帆布鞋动作顿了一下,严杨立刻跪趴在季豪胸前听了听心跳。

心跳恢复了。

严杨浑身脱力,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邢弈华带着医务室老师过来的时候,季豪心跳和呼吸已经恢复了,不过人还没完全清醒。

看着医务室老师将季豪安顿好,严杨那口气才松了一点,一转头,帆布鞋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下巴上的汗滑下来滴到地上,严杨回到教室后边,从自己书桌里拿了瓶没开的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帆布鞋仰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因为手腕酸软,水瓶往下沉了沉,又很快稳住。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不是很秀气的那种,但并不难看,拿着水喝了大半瓶之后,朝严杨点了点头,“谢谢。”

直到这会儿,严杨才有心思细看,这是个很好看的人。

他长相很硬,五官立体,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甚至不太好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气场。

严杨看了他一会儿,又往教室外边看了看,走廊上已经没人了,朝他伸出手, “上课了,你在几班?”

“十七班,”帆布鞋拉住严杨的手,一使劲站了起来,补充道,“韩聿。”

“严杨。”严杨紧跟着做了自我介绍。

韩聿点点头说,“认识。”

严杨愣了一下,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日所作所为,虽然没做过什么光辉的好事,但也没多出格。

没等他想明白,韩聿就解释,“高一的时候,新生代表。”

严杨想起来了,高一入学的时候,他确实作为新生代表到汇报厅背过几篇稿子,还因为没太上心,背串了几行。

韩聿又拿过严杨给他的水,几口喝完,“我是季豪朋友,今天谢谢你。”

因为喝了水,他的嗓音不那么哑了,但依旧有些低沉。

“啊,”严杨不太好意思,“应该的。”

韩聿拿着那半瓶水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看着严杨,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瓶子,“下午还你。”

一瓶水而已,严杨没有准备让他还,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聿就推开门出去了。

十七班在三班楼下,严杨透过窗户看着韩聿走到楼梯口拐下去,收回了视线。

上课铃响了得有15分钟了,班里都坐好后,不知道谁压着嗓子说了一句,“我靠,吓死我了。”

这一嗓子,直接就又在班里炸了锅。

严杨没想参与讨论,但也难免听了两耳朵。

“季豪高一在二班,听我同学说他那会儿身体就不好。”有人这么说。

“怎么回事儿啊?”有比较八卦的问了一句。

“会不会是太热了啊,”那人接过话,“要不就是没休息好?”

三四节课是班主任冯玉杰的双排课,他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后两节课班里就上自习。

眼看着班里越来越乱,两个原本三班的班干部坐到讲台上盯纪律,教室里声音才小了点。

严杨从桌斗里掏出几张物理卷,心不在焉地写了几道题,高晨回着头小声喊他,看起来很担心。

严杨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没事儿”,又继续盯着那张卷子相面,最后几道大题思路混乱,也没了钻研的欲望。

冯玉杰到中午放学都没回来,班里气氛紧张,高晨跟严杨往食堂方向走,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学校里是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食堂和操场是传八卦的最佳场所。

天气太热,原本就没什么胃口,严杨到食堂打了饭也吃不下,就连一年四季胃口大好的高晨都只吃了半碗。

坐在他们旁边那桌的几个学弟小声讨论,“高二拉走那人怎么回事,是不是死了?”

严杨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筷子没等动作,高晨声音不小地敲了敲他们的桌子,“弟弟,背后咒人死是不是有点没家教?”

几个高一的被堵了一句,自知理亏,没再说话了。

严杨头有点疼,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小瓶子装的防中暑神药。

棕褐色的液体晃了晃,严杨拆了口,捏着瓶子往嘴里倒。

藿香正气水正灌到一半,高晨突然碰了他胳膊一下,他差点儿呛着,没等出声,就看到了站在他桌前的韩聿。

韩聿端着餐盘,看了看高晨,又问严杨,“我能坐这吗?”

严杨那口藿香正气水咽下去,正想说可以,药味冲上来,没开口先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韩聿似乎是愣住了,端着餐盘一时没有了动作。

严杨这阵咳嗽动静不小,周围几桌都在看他。

他好歹一直走的是低调装逼的路线,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严杨少爷不负众望,脸红了。

韩聿端着餐盘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一直盯着严杨。

高晨笑得眼睛都没了,见韩聿还站着,赶紧招呼他,“快坐快坐。”

韩聿坐到严杨对面,等严杨不咳了,递给他一瓶水。

严杨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喘过那口气,开玩笑问,“你专门给我还水来了啊?”

谁知韩聿很认真点了点头,“嗯。”

他像是真的只是来还水,也不打算和严杨有什么还水之外其他的交往,说完就没再看严杨,低头沉默吃饭了。

严杨开了那句玩笑没得到回应,水也已经喝了,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他想再说点什么,但韩聿似乎没有继续的想法,因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将藿香正气水的瓶子扔进桌边的垃圾桶,不知怎么,目光偏了一下,又看到韩聿那双很旧的帆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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