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聿不再试图挣扎,红晕蔓延到脖子上,隐没在规矩扣好的校服领口里,神情严肃和严杨对视着。
没等严杨说什么,他就很快解释说,“我开玩笑的。”
严杨当然知道他开玩笑,但看韩聿反应这么大,又怕让他尴尬,很善解人意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他胳膊撑在桌子上,侧脸贴着韩聿买给他的冰水,“我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
韩聿脸红得快,热度退得也快,很快肤色就恢复了正常。
他抿了抿嘴,像是刚才那个玩笑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幽默细胞了,一本正经地说,“会开。”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落了个响雷。
严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看向韩聿,韩聿也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很不明显地懊恼起来。
于是严杨又没忍住笑了。
严杨朋友多,和谁都能玩得到一起,应该是这个年纪男生女生中,最受欢迎的那一类。
但是韩聿则是另一个相反的极端,他性格算不上孤僻,但并不讨喜,朋友不多,几乎不与人深交。
两个人单是坐在一起,就会有一种不搭配的感觉,一个热烈张扬,一个沉闷无趣。
韩聿最常见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因为一副好样貌,勉强撑起来一个高岭之花人设,但今天韩聿帮严杨撑了伞,还不太熟练地开了玩笑,严杨觉得自己悄悄掀开了帅哥高冷外表的一角,看到韩聿不为人知的,幼稚又可爱的芯子。
韩聿手上抓着半瓶水,面无表情地问,“很好笑吗?”
他看起来并不恼,只是单纯在问,因此严杨笑得更收不住。
外面还在下雨,但是天已经亮了,雨声被食堂熙攘的人声盖住。
严杨的笑声夹杂在一片喧嚣中,忍俊不禁地说,“以后不要说谎,会打雷的。”
不知道是不是韩聿刚说完话就打雷这件事真的很好笑,还是因为严杨一直在笑,韩聿看了严杨一会儿,也没忍住笑了。
他往外边看了一眼,这次真的在开玩笑,“嗯,下雨天不说。”
于是严杨就又开始笑,他的夏季校服没系扣子,敞开的领口中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和一截突出的锁骨。
韩聿想到刚刚在伞下看到的,严杨上下滑动的喉结。
他移开视线,觉得夏天燥热。
严杨笑了一会儿自己就停了,只不过声音仍旧带着笑意,“不好意思,我笑点比较低。”
韩聿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又没忍住看了严杨的领口,觉得那两粒纽扣敞开着很碍眼。
他没忍住说,“你的校服没扣好。”
严杨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摆摆手,“不扣,太热了。”
然后韩聿就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想,严杨真的很怕热。
两人又在食堂坐了一会儿,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雨停了。
韩聿把两人用过的餐具收拾好放到回收处,回来时严杨正鬼鬼祟祟地把垃圾袋从书包上往下扯,扯到一半看到韩聿,动作就变得光明正大了。
韩聿制止他,“套着吧,万一一会儿再下雨呢?”
“那就淋湿吧,”严杨对这个让他丢了脸的垃圾袋深恶痛绝,连带着也记恨起书包里的卷子来,“正好不用写作业了。”
韩聿正在背书包,闻言说,“学霸也不爱学习吗?”
他话音一落,两人都是一顿。
韩聿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扭过脸没看严杨,“走吧。”
他说完就自顾转身走了,听见严杨在后边带着笑喊他,“等我会儿。”
韩聿没等他,严杨也很快追上来,下楼时还很安静,出了食堂后喊韩聿的名字,“哎,韩聿。”
韩聿想装作没听见,但是严杨又喊他,“韩聿!”
韩聿脚步一顿,不想应,但是又没办法,“嗯。”
严杨从他身后绕到他身边,凑得很近,突然说,“你耳朵红什么?”
韩聿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高冷脸,耳朵红耳朵的,他装他的,像是那副耳朵不长在他脑袋上一样。
他咬死不松口,偏偏严杨是个不依不饶的,他肩膀挨蹭着韩聿的肩膀,“问你呢。”
严杨和韩聿凑到一起,又闻到那股很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在下过雨的夏天格外清爽。
学校的排水系统并不很通畅,食堂门口是一段砖路,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雨水冲泡,有几块翘了角。
韩聿被水打湿的鞋踩过其中一块,积水溅起来,又碰到他的脚踝,严杨也受了波及。
韩聿停下来,不情不愿地说,“理科班的总榜,你排十一。”
没等严杨再说什么,他又很快开口,“别再问了。”
严杨打定主意要逗他,哦了一声,说,“不是不知道我是哪个yang吗?”
眼见着韩聿的耳朵又染了血色,严杨不再逗他了,很好脾气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开玩笑。”
韩聿板着脸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点开严杨的个人资料,似乎想要把给严杨的备注改回来。
但是严杨大发慈悲地说,“咩咩就咩咩吧,别改了。”
两人沿着小路往车棚方向走,韩聿跟在他身边。
严杨很怕一会儿再下雨,跟韩聿说,“你先回去吧,我骑车。”
韩聿把伞递给严杨,“伞你拿着吧,我离得近。”
严杨本想拒绝,但是看到韩聿抓着伞朝他递过来的手,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他拿过伞,“十七班在几楼?我周一给你拿过去。”
“二楼,你不认识的话……”韩聿嘴唇动了动,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找你拿也可以。”
严杨说,“那周一见。”
韩聿抿着嘴很不明显地笑了笑,“嗯。”
两人分开后又下了不大不小一场雨,严杨回家后看到手机上有韩聿发来的消息,问他到家没有。
因为打着伞骑车,书包倒是没有湿,但是身上几乎没有干的地方了,他急着洗澡,回了个语音就把手机放下了。
收到严杨消息时,韩聿正在阁楼上刷题,手机一响他就拿起来了。
严杨带着笑意说,“到家了,你淋雨了没有?”
严杨声音很好听,夹杂着很轻的走路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过雨,韩聿觉得他的声音也带了些湿度。
韩聿想到高一时有次下雨,他见到在雨中骑车的严杨。
严杨骑的是一辆红色的公路车,车轮被雨水冲刷得很亮,驶过韩聿身边时,严杨放慢了速度。
韩聿看到他扶在车把上的指节都带了水汽。
严杨那时候头发要比现在要长一些,被雨打湿后很随意地撩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和鼻尖上都挂着水珠。
从他身边骑过后,严杨就加快了速度,身侧校服兜起风,勾勒出细瘦的腰线。
韩聿给严杨回,“没有。”
严杨没再回复,韩聿又听了几遍语音。
捕捉到严杨语气里若有似无的笑意,韩聿猜测严杨并不讨厌自己。
毕竟严杨笑起来没有任何架子,对韩聿笑,和韩聿见过的他对朋友笑时完全一样。
这给韩聿一种两人处在同一片热闹之中的错觉。
雨已经停了,阁楼的窗户大开着,楼下不知哪户在吵架,女人指责男人不顾家,男人骂老婆一点事情说起来没完没了。
韩聿仰面躺在阁楼的木地板上,闭上眼睛是严杨抓着冰水的手。
他在心里问严杨,“你呢?有没有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