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杨参加工作后一直安稳着,从公司实习生做到项目经理,走了一条俗到极致的道路。
以前学校里的校草学霸,成了最普通的上班族,穿着白衬衫钻进办公楼里泯然于众人。
想到韩聿时会失眠,有时候也梦见他,醒来就想,也许哪天真的能遇见。
他没想过再见面说什么,经常给自己洗脑,你是个大人了,任何事情摆到眼前都能顺其自然,完美地解决。
直到在车里碰见韩聿,他才知道,所有的心里建设在这人面前都是狗屁。
他满心满眼都再装不下其他,韩聿的一切,裹着爱意从他的血液和骨髓中滚过,但他叫出口,也只是一句和别人一样的“聿哥”。
韩聿问严杨,“你呢,还爱不爱我”,严杨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们像两个哑巴,心里想着对方,却谁也不敢再开口。
酒桌喧闹,一群人碰了杯,敬过了真爱,严杨又满上了酒。
邢弈华也把自己杯子添满,问严杨,“这回待几天。”
严杨刚忙完,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一个月假,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好在这边待几天。
但不知道是因为邢弈华这么问了,还是因为身边有别人,他想了想还是说,“一个月吧。”
“哟,”邢弈华还没说话,高晨先问了句,“你这回怎么待得住了?”
严杨看了他一眼,没忍住损他,“没你这么能挣钱,我就是歇一年也挣不几百万。”
一桌人就又笑,邢弈华说,“那敢情好,过两天还想叫你们吃个饭,今天太闹腾了,都没时间说话。”
他说完又问韩聿,“聿哥能来吧?”
韩聿这几年虽然忙,但是凡有聚会,他没有不到场的,其实邢弈华也多余问这一嘴。
果不其然,韩聿点点头,“能。”
季豪问韩聿,“今年回来几回了?三回?”
韩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随口,说得很仔细,“算上这回四回,年初那回你不在,清明节和五一你都知道。”
严杨捏着酒杯,听着韩聿的声音,心说他什么时候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
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喝完又觉得胃烧得难受。
刚放下杯子,就感觉旁边韩聿碰了他一下。
韩聿眼神有点犹豫,“难受?”
严杨没想到他眼这么尖,摇摇头否认了,“没有。”
韩聿还看着他,似乎是还有话想说,严杨耐心等着,韩聿过了一会儿说,“这酒度数高。”
以前半杯啤酒就倒的人,现在也能分辨出酒精度数了,严杨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嘴唇动了几次,想问你是怎么练的,但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权作回应了。
倒并不是他不想理,只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遇见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他没有排练今天该有的表现,除了有点失眠,其余一切正常。
他平时也经常失眠。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过了一会儿,韩聿说,“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严杨没照镜子,但也知道现在脸色不可能好。
胃疼,喝酒,前男友坐身边,哪一项单拎出来脸色都不可能好,但他还是说,“没有。”
人尴尬或者紧张的时候,就想做点什么,严杨浑身不舒坦,一只手蜷着放在膝盖上,一只手又拿起了杯子。
韩聿按住他的手,递过来一瓶水。
酒桌上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他们。筱/颖
严杨思绪混乱,听见韩聿低声说,“难受就少喝点儿。”
过去这么多年,韩聿还是这么体贴,体贴的让严杨连筋带骨疼了起来。
他又忍不住去看韩聿,韩聿和记忆中一点都不一样,他变得有钱,不住在阁楼里,酒量也见长了。
不像严杨,梦里见了韩聿不敢说话,不过喝了一点酒,又忍不住想要一直看他,那时候没出息,现在还是一样的没出息。
好在桌上人多,倒并没有给两人单独叙旧的时间,高晨顺着刚才的话问严杨,“这回住哪儿?”
严杨这几年不常回来,回来也不住家里,他倒是自己有房子,但是还没装修,每次回来都是住酒店。
这次要是待一个月,就得再打算了。
严杨还没说话,身边的韩聿就抢说,“我那边……”
他话说了一半,没等人提醒就停下了。
他这边确实有房子,但是严杨不会去住。
果然,严杨说,“我有地儿住。”
他说完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目光扫过韩聿,大大方方笑着说,“这么大人了,还能让自己没地儿去吗。”
高晨看着两人之间的别扭劲儿,第108次后悔自己长了张嘴。
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太对的不止高晨一个。
虽然明面上严杨和韩聿的事只有高晨一个知道,但严杨其实一直怀疑季豪也是知情的,只是不问不说。
樊清虽然跟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少,但女孩子心思都细腻,严杨觉得她可能也早有怀疑。
算来算去,真正看不懂的只有邢奕华一个,所以接下来的话注定是邢奕华没眼力见儿地问出来。
邢玉华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打趣道,“少爷,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和聿哥关系最好了,怎么今儿话这么少?”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满桌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邢奕华眨眨眼,下意识看了眼樊清。
樊清倒是端得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人严杨这叫内敛,都跟你似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傻逼。”
邢奕华还没说什么,高晨赶紧接过话来,“就是,都跟你似的。”
他说着说着又说起邢奕华轰动一时的广播事件,还举着杯子遥想了一下当年,“是这么说吗?‘樊清,我永远爱你’。”
樊清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大腿,“对!”
季豪开始只看着他们闹,这会儿也插了句嘴,“杨杨变成熟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两个当事人终于从神色尴尬恢复到了面无表情,严杨说,“对,我成熟了。”
邢奕华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笑着骂了他们几句,“就知道翻以前的事,能不能往前看啊。”
“行,”高晨举起杯子,“那就往前看。”
众人推杯换盏间,就将那年那人那事混着含笑的打闹吞进了肚子,图一个热热闹闹的朝前看。
那杯酒严杨喝光了,韩聿连杯口都没沾。
他们分开十年,他一颗心没有一天不揣着严杨,还怎么往前看。
邢奕华和樊清还要去别的桌敬酒,喝完这杯没有歇着,满上之后又举起来。
邢奕华笑着说,“第三杯敬……哎随便敬吧。”
桌上人嗡嗡乱了半天也没说到一起,有说“身体健康”的,有说“一帆风顺”的,严杨听见韩聿低声说,“敬对的人。”
严杨一口白酒顺着食管烧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十年旧爱,满分真心,千疮百孔,如今望眼一抬,却唯有装聋作哑。
他在心里唱了个反调,遮去满眼热雨,“敬他妈对的人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