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邢奕华叫吃饭的电话时,严杨正在商场里乱逛。
他在酒店住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那个环境了,隔音不好,窗帘不遮光,洗衣服也不方便。
他房子早几年就买了,挺小的两居室,水电弄好了,不过没装修,除了浴室都还是毛坯。
这次要待得时间久,总不能一直住酒店。
“少爷,”邢奕华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干嘛呢?”
严杨正站在家居区,伸手按了按导购推荐的一张双人床,“我买张床。”
邢奕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有套房,笑了笑,“你那能住人吗?”
反正就在那睡一个月,毛坯也不是不能住,严杨说,“能住。”
邢奕华倒是提醒他了,“装空调了吗?”
严杨一愣,“没。”
“那你怎么住啊,”邢奕华说,“这天不开空调能闷熟了,快别折腾了,你来我……”
“拉倒吧,”严杨打断他,“你们新婚燕尔的,我去那干嘛?”
邢奕华笑了,“又没让你来婚房住,我还有一套,正还着贷呢,你住一个月,给我还俩月钱就行。”
严杨笑骂他,“滚蛋。”
“说正事,”邢奕华跟着笑了一会儿,“晚上没事儿吧?”
“没事儿,”严杨问,“怎么,要请我吃饭?”
“当然,”邢奕华说了地方,“你本着七点多到就行。”
严杨应了一声,预备挂断电话,邢奕华吞吞吐吐又叫住了他。
严杨正跟导购说要签单,听他喊自己,问了声,“怎么了?”
邢奕华支吾半天,又是清嗓子又是假咳嗽,最后还是严杨听不下去了,主动问,“想问我和韩聿?”
邢奕华,“啊。”
严杨捂着电话,让导购先等一会儿,自己找了个没人的清净地。
邢奕华有这么一问,肯定是樊清和他说了什么,也省的严杨自己去解释,但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邢奕华说,最后干脆直白道,“我俩好过。”
邢奕华当场就安静了。
邢奕华不说话,严杨就补充道,“不过现在掰了。”
他这话几分赌气,几分自嘲,邢奕华全听进了耳朵里。
结了婚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问严杨,“你放不下他吧。”
家具区人不是很多,严杨背对着人流站在落地玻璃前,能看到广场上稀疏的人群和烤干的喷泉。
他想,原来都能看出来啊。
这下不说话的成了严杨,邢奕华说,“这几年聿哥常回来,我估计他也放不下你。”
没等严杨说什么,邢奕华就问,“你呢?”
严杨想,他当然放不下。
但心里越是想,脑子越是清醒。
当年两人分手闹得太难看,后遗症也渐渐显现出来。
最开始那几年,严杨恨死了韩聿,具体恨了多久他不知道,但后来不恨韩聿了,就开始恨自己。
他恨自己当年话说得太决绝,弄得两人一点余地都没有,想反悔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天和韩聿见了面,韩聿那么不会说话的人,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着话题,但他却不敢接,平白惹得韩聿脸色几变,看得严杨自己也跟着心疼。
没见面的时候,想的都是他的好,见面后又浑身别扭,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两人之间问题没解决,再怎么想也徒劳。
“你别瞎猜,”严杨故作冷漠,“韩聿怎么想的你就知道了?”
“他怎么想你不知道吗?”邢奕华说,“现在在说你,你怎么想?还想不想跟他好了?”
“我们俩之间……”严杨话没说完,就被邢奕华打断了。
邢奕华嗓门挺大,“你扯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想,或者不想,直接说很难吗?”
严杨沉默一会儿,到底是说了实话,“想。”
邢奕华就笑了,“那就简单了。”
具体怎么简单,邢奕华没说,严杨也没再问,他又溜达回去买了张床,买完床又去选了个空调。
中午没人叫吃饭,他点了个评分挺高的外卖,尝了一口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青笋炒得很老,远比不上韩聿那年的随便做做。
这帮人聚会没个新意,不是火锅就是烧烤,这回倒是定在了一个粤菜馆,严杨打车到的时候,包厢里菜都快上齐了。
他倒不是故意来这么晚,临出门时接到安空调的工人打电话,说外机位被楼上邻居给占了,他去处理了一趟,没处理好,还误了饭点。
严杨一进门,高晨就喊了句,“自罚三杯吧。”
不是婚宴,没那么多讲究,严杨施施然走进来,“我这破胃什么样你不知道啊?”
高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人抢白,“胃怎么了?”
严杨一低头,和端端正正坐在里边的韩聿看了个对眼,他笑了笑,“也没怎么,有时候闹点胃病。”
他不想多说,目光扫一圈,看见一个不常见的人。
“蒲萄!”严杨确实惊讶,早几年听高晨说,蒲萄一直追在季豪后边,但自己的事都一堆烂,也没心思去管别人。
蒲萄不留寸头了,长发飘飘,看起来温温婉婉,“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呢。”
恰好她身边有个空位,严杨走过去坐下,“一进门就看见了,太漂亮了,没敢认。”
蒲萄给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以前不漂亮呗?”
“真渴死我了,”严杨接过杯子先喝了一口,这才说,“以前是帅,非常帅。”
蒲萄说,“大华结婚那天我在国外赶不回来,要知道你现在说话这么好听,我高低得回来让你夸两句。”
严杨就笑,举着杯子以茶代酒跟她碰了碰。
两人东拉西扯一番,邢奕华把服务生叫进来,菜单递给严杨,“看看还加什么?”
严杨摆摆手,“该点的你们肯定都点了。”
邢奕华也不虚让,点点头,正要让服务生先出去,韩聿就把人叫住了。
“再加一份百合小米粥吧。”韩聿说。
桌上静了一瞬,韩聿没有理会,严杨装作无所察觉,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今天两人离得远,韩聿坐的靠里,往右手边数,跟严杨隔着季豪和蒲萄,往左边数,隔着樊清两口子和高晨。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韩聿那盅粥给谁加的,满桌人心照不宣。
活跃气氛打圆场的活儿总是得高晨来,高晨问严杨,“怎么这么晚?”
“装空调的上门了,”严杨说,“我去看了一眼。”
“装上了吗?”高晨问。
“没呢,”严杨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今晚上就俩选项,要么再回那个环境不好的酒店,要么在毛坯房热死。”
高晨没忍住笑话他,“你折腾什么,上我那住怎么了?”
严杨叹了口气,装模作样摇头,“你不懂。”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跟这个聊完跟那个聊,就是不肯给韩聿递话茬,韩聿着急,邢奕华比他更急。
其实今天这顿饭,算是韩聿组的。
早上邢奕华给严杨打电话之前,接到了韩聿的电话,相比于严杨,韩聿倒是坦率得很,就两句话。
“大华,我想见见他。”
“大华,帮帮我吧。”
邢奕华和严杨朋友这么多年,关系自然亲近,但韩聿跟他们关系也不差,韩聿这么说,邢奕华肯定是要帮的,这才有了今晚这个局。
满桌都是韩聿请来的助攻,严杨浑然不觉,七扯八扯,就是扯不到韩聿头上,不只邢奕华急,所有人都急。
恰好服务员过来送粥,放在韩聿跟前。
樊清先坐不住了,盛了一小碗粥,绕了半圈递给季豪,“聿哥,这粥真这么好喝?不过份量也太大了,咱吃不了吧。”
韩聿接不住这话,太直白的说不出口,含含糊糊,只能说出个,“养胃。”
众人无语,季豪微不可查叹了口气,接过樊清递过来的粥,又给他递话,“你这两年胃也不好了?”
韩聿飞快看了严杨一眼,低声说,“没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严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突然间就很想笑,他的韩韩哥,什么时候这么多心眼了。
邢奕华浑然不觉戏太过了,仍旧在努力,“噢,那你养什么胃。”
韩聿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严杨本来还想笑,看着看着,又觉得眼睛潮了。
那时候逢聚会总要季豪给他打掩护的韩聿,为了一个严杨,也能组织起这么多人了。
他面皮这么薄,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说的,让人家帮帮他。
严杨叹了口气,拿了只小碗递过去,“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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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三:
明天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