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几声尖叫,生生吓飞了枝头几只正在嬉闹的灰喜鹊。
晏长清停住了正在下针的手,剑眉微颦,道:“很疼吗?”他顿了一顿,抬眸细细打量着赫连戎川:“这针是止痛的,伤越重,针扎下去就能止痛,反之亦然。按照你的伤情,你应该感到很舒服才对。”
赫连戎川看着晏长清眼中开始闪烁出怀疑的神色,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不疼”。赫连戎川立刻道:“舒服极了,特别爽。”
“那你叫什么?”晏长清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就是因为太舒服了。”赫连戎川只好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舒服地我忍不住想叫。”
晏长清看着赫连戎川的表情,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诚恳道:“那就好。既然你觉得舒服,那我每天都来帮你施针止痛,一直到你康复为止。”
“……???!!!!!!!!!!!!!!!!”
赫连戎川一个趔趄,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以头撞地,自扇嘴巴子的冲动。
祸兮福之所倚。值得庆幸的是,在被扎成仙人掌的这几日里,赫连戎川干脆赖在晏长清房里不走了。晏长清见赫连戎川为了保密他的身份,遣散家仆,又带着伤病,实在可怜,竟也没有驱赶他的意思,甚至主动照顾赫连戎川起居。
夜幕降临,红烛高烧,更兼数百颗的夜明珠,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刚刚从仙人掌恢复成自由身的赫连戎川斜依在窗前,安静地看着晏长清的侧颜。
晏长清正在认真钻研白日里未看完的兵法长卷,他微微低着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专注极了。夜明珠润泽的光笼罩在他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坐姿上,带来一种既秀雅,又庄重的美感。
从赫连戎川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晏长清优美的脖颈线条,和衣领下凹陷的锁骨。仔细看去,那锁骨上似乎还有一颗的红痣。
赫连戎川觉得身上由下而上又有火苗开始乱窜了。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哈——欠”赫连戎川伸了个懒腰,道:“我困了,要睡觉。”
晏长清正全心全意琢磨着一个极精妙的兵法,头也不抬,随口应道:“嗯。”
过了一会,他不经意抬起头,却见赫连戎川竟趁他专心读书,偷偷溜到他身侧,鬼似的,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晏长清冷不丁吓了一跳:“呀,你——!”
“长清,你真好看。”
赫连戎川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目光从晏长清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口慢慢往下打量,神情活像一只头一回见兔子的大尾巴狼:
“越看越好看。”
这样的话晏长清早不是第一次听了。可是他还是觉得脸颊微微发烧,忙板起脸道:“又不是女人,要什么好看不好看——你不是困了么,怎么不去歇息?”
赫连戎川扬扬左臂,很无辜的神态:“衣服脱不下来,你叫我怎么睡呢?”
晏长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琢磨兵法了,竟然忘了赫连戎川手臂未愈,不方便活动的。不免有些羞惭,连忙合上书,站起身来。
“是我忘记了。”他一边道歉,一边帮赫连戎川解衣。
赫连戎川心中乐得“砰砰砰”放起了大烟花。他平日里只敢在梦里相信晏长清主动帮他宽衣解带的样子,谁曾想今日居然成真了呢!他这伤太值了,真应该两条胳膊都受伤了才好!
晏长清帮赫连戎川脱下一只外袍袖子,见他一脸美滋滋的表情,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不禁奇怪道:“你怎么这样开心?”
赫连戎川也不遮掩,道:“因为你帮我脱衣啊,我高兴,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你照顾的一天。”
赫连戎川话里并没有半分揶揄的意思。可是晏长清了,心里却不是滋味,不禁腾起一阵愧疚的感觉。其实他也多少明白,赫连戎川是有些故意装弱,想让他来照顾的意思。可是自己仅仅是帮他做一件极小的事而已,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吗?
赫连戎川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承受了常人所难以承受的苦痛,险些连命都不要。而扪心自问,自己又做了几件全心全意为他的事情呢?他是不是对赫连戎川太不上心,太冷淡了?以至于自己的一丁点回应,竟然就能让赫连戎川如获至宝,如此开心。
可是他越开心,晏长清就越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便暗暗下决心,要对赫连戎川多关心一点才好。
赫连戎川却并不了解晏长清此时复杂的心情。他看着晏长清垂着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细细交织的灰影,只觉得晏长清低头帮他脱衣的样子格外动人。心中一热,忍不住低头,在晏长清锁骨的红痣上轻轻嘬了一口。
晏长清一惊,连忙退后一步,瞪着赫连戎川:“你——你又做什么?”
赫连戎川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犬齿:“亲你一下咯,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不愿意?”
晏长清有些无奈的看了赫连戎川一眼,道:“你受着伤,还这样不老实,我看你是不想康复了。”
他居然没有气恼的样子,上前一步,继续帮赫连戎川脱下外袍。
赫连戎川没想到晏长清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地扭头就走,又惊讶,又欢喜。但是他这人向来不知道见好就收,只知道得寸进尺,肚子里的坏水立刻冒起泡来。
脱下外袍,露出雪白的亵衣,就已经可以睡觉了。可是赫连戎川仍旧站着不动。支棱着两条胳膊。
“我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劳驾你……”赫连戎川厚着脸皮,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晏长清却似乎感觉到赫连戎川的坏心思了:“你存心捉弄我,是不是?”
“捉弄?又不是女人,我捉弄你什么?”
赫连戎川挑起一边眉毛,一脸奇怪的样子:“都是男人,晏大人难道还害羞?”
晏长清不说话了,抿紧了唇。
是啊,都是男人。以前行军路上艰苦,所有士兵都在一条河里洗澡,一条土埂上睡觉。他什么没见过?
哼,害羞?他才不会害羞!
于是便继续帮赫连戎川脱亵衣。上衣脱完,赫连戎川露出小麦色的,精壮厚实的上身。他的胸肌和腹肌都极其漂亮,充满了雄性的魅力。晏长清却一眼也不瞧,开始帮赫连戎川解腰带。
他的表情很淡定,却不知自己的耳朵尖越来越红了。
果然激将法对爱面子的晏长清最为有效了。赫连戎川心中一阵好笑,又有些得意,继续逗他:“怎么样,大不大?你还没见过这样的尺寸吧?”
无论回答“见过”还是“没见过”,对于晏长清而言,都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晏长清耳尖的嫣红飞快晕染脖子根,他侧过脸,憋了半天,才终于咬着牙道:“你……你怎么?!”
“头回见面,站起来跟你打个招呼嘛!”赫连戎川大言不惭。
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羞!
晏长清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了。赫连戎川却像得胜回朝似地,大大咧咧躺在床上。可他到底不方便些,想拉上床边的纱帐,可是那收着纱帐的铁钩却偏偏在他左侧,赫连戎川扭过身子,弯腰连够了几下都够不着,却险些失去平衡从床上栽下来。
晏长清在旁边看着,心中解气了些,不禁暗暗道:“活该!”
可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晏长清立刻就后悔了。赫连戎川明明是为了他才如此的。从赫连戎川的前胸,后背到手臂,有多少疤是为他留下的?他还说人家活该,真是恩将仇报,太过分了!
晏长清此时的心思,赫连戎川全看在心里。他装作更吃力的样子,简直快半身不遂了。皱着眉头,有气无力道:“唉……好像又开始疼了……”
果然话没说完,一只手臂从他身后伸过来,晏长清帮他拉上了纱帐,又扶着他的背,让他很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床上的软垫里,顺手帮他盖上了薄被。
赫连戎川睁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晏长清。
晏长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知道赫连戎川是装的,却仍不放心问道:“还疼吗?尉瑾说了,你的余毒未清,应该好好休息,才好的快。”
“尉瑾还说,病人保持心情愉悦,好得更快。”
赫连戎川摊开长手长脚,一条小腿还故意搭在晏长清腿上,道:“可是我现在心情不愉悦。”
晏长清被赫连戎川的耍赖搞得彻底没脾气了。以往他只会冷冰冰丢下一句“那你自己看着办”。可是他今晚刚下决心要好好照顾赫连戎川,便耐着性子,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赫连戎川道:“我要你哄哄我。”
晏长清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你这么一个大男人,还要哄?”
“谁规定大男人不需要哄,我就需要。”赫连戎川厚着脸皮,用右臂揽住晏长清瘦窄的腰:
“喏,你给我唱首歌吧,就唱……嗯,摇篮曲。”
晏长清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我可不会。我不会唱歌的。”
“那……那你讲个笑话。”
“这个,我也不会。”晏长清很老实地摇头。
这下轮到赫连戎川无奈了。本不指望这人说个什么甜言蜜语,可是他怎么连哄个人都不会啊,怪不得活了二十多年还是个处子,一个相好都没有。
晏长清却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要不我给你读一读我刚才看的兵法书吧,我觉得很有意思。想必你也喜欢。”
赫连戎川:“……”
赫连戎川生生被晏长清气笑了。窗外,凉风习习,花满枝头,明月当空。屋里,半透明的纱帐下,二人同坐一床,夜明珠的光影影绰绰。这是多美好,多有情调的气氛啊,晏长清却要给他讲兵法!!!
冷冰冰的兵法!
这跟洞房花烛夜新娘子不乖乖上床做好事,硬拉着新郎上佛堂敲木鱼有什么区别!!!
眼见晏长清就要起身拿书,赫连戎川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一个馊主意,忙道:“念书也行。不过那本兵法书我早就会背了。你换一本吧。”
晏长清放下手中的兵法长卷,道:“那你想要哪一本呢?”
赫连戎川朝书架上方一抬下巴:“那本,红皮的,我想听你念那一本。”
晏长清顺着赫连戎川的指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只见装订得很精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红色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墨色的大字:
《银瓶梅》。
这是什么书?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赫连戎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对,就是这本。”
晏长清点点头,便坐在赫连戎川身边,翻开书页,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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