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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生狂徒 冰块儿 4759 2024-01-27 11:29:14

裴氏珠宝有限公司原本位于平义市的CBD地段,鼎盛时期甚至豪气地包下了一整幢写字大楼,而如今随着家业没落,办公楼迁至了昌和郊区新盖的大平层,虽说看着还算气派,但内行都知道,这身家是大不如前了。

虞度秋提前致电预约,刚好赶上裴鸣在公司,就直接从警局过去了,半途中又喊上了赵斐华,柏朝问为什么,虞度秋高深莫测地一笑:“你太闷了,我需要一个口角生风的搭档。”

他们三个差不多同时到了公司大门前,来接他们的却只有裴鸣的秘书。

赵斐华八百度的近视眼灵活地一转,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立马开始拿腔拿调了:“裴总真够忙的啊,人在公司,也没空来接我们。”

秘书讪讪笑道:“裴总在开例会呢,招待不周,请您海涵。”

赵斐华十分同情地点头:“理解理解,生意难做嘛,是会操劳些。我觉得这样才好,要是像我们老板一样,什么也不用做,订单和投资自己涌过来,那就容易变得好吃懒做、失去上进心啦,再有钱有什么用,钱能买到忙碌带来的充实感吗?不能啊,还是你们幸福。”

秘书:“……”看那额角抽动的青筋,估计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虞度秋悄声对柏朝说:“这就是我需要他的原因。”

柏朝轻轻挑眉:“替你嘲讽?”

“嗯哼,懒得费口舌、但又不吐不快的时候,斐华就是我的贴心宝贝。”

柏朝斜睨他:“你是开幼儿园的吗?见谁都叫宝贝。”

“……”虞度秋噎了下,“……小柏眼狼,还挺会怼人,下次去见马斯克的时候,你来做我搭档。”

秘书领着他们一路来到老板的办公室门前,以泡茶为由,赶紧告退,耳根清净。

裴鸣的办公室布置得很商务风,真皮老板椅、红木办公桌,休息沙发……一切都彰显着身份地位。墙上还挂着一幅自己的肖像画,仿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色彩浓郁,神圣典雅,背后散发着一圈光辉。

赵斐华大开眼界:“这也太自恋了,把自己画得像个圣人似的。”

虞度秋托着下巴端详了会儿,摇了摇头。

柏朝问:“怎么了?”

“我在想,那幅邮包里的画应该不是裴鸣定的,从这幅画来看,他的品味没那么差。”

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人推门而入,视线扫到他们,立刻热络地迎过来:“度秋。”

虞度秋点头:“裴总。”

“私下里跟我客气什么,坐吧。”裴鸣没往老板椅那儿去,就在休息去的沙发处坐下了,十分随意。

但他的打扮一如既往地考究,即便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天,也一丝不苟地穿了西装三件套,墨蓝色沉稳深邃,衬得他气质凌然,就算下一秒要去联合国演讲,也不会被最严苛的时尚杂志挑刺。

相比之下,一大早被警方从床上拖起来的虞度秋就不修边幅得多了,前几天又染了遍色的银发凌乱地垂散着,松垮的衬衫穿得落拓不羁,和精英形象的裴鸣一对比,就是个标准的浪荡富二代。

去而复返的小秘书端来了茶水,裴鸣歉意道:“刚在开会,商讨下一季度该怎么提高营收,打算再开辟一条平价珠宝产品线,面向大众消费者,你觉得怎么样?”

虞度秋谦虚道:“珠宝生意我不懂,就不发表观点了。看样子裴哥接下来会很忙?还有时间陪我去趟抹谷吗?实不相瞒,我打算近期就动身了。”

裴鸣的茶杯滞在半空,诧异道:“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要筹备几个月。”

“时间不等人嘛,做完实验,就能知道产品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了,然后进一步完善,再做实验,这个过程恐怕要循环几十次上百次,才能将产品投入实际使用。就和你们的珠宝一样,需要打磨很久。”

裴鸣赞叹:“你真有钻研精神,难怪能达到如今的成就。”

旁听的赵斐华在心中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虞大少有钻研精神?滑天下之大稽了,他都不记得有多少个项目是虞大少一时兴起,没几天就直接枪毙的了。

但有一说一,在脑机接口这个项目上,虞大少确实难得的认真努力。

裴鸣缓缓呷了口茶,思虑片刻,说:“行,我把后边的时间空出来,你定了出发的日子,提前两天跟我说就行,公司的业务可以暂时交给小卓打理,我离开个十天半月应该不成问题。”

虞度秋微笑:“有裴哥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这次纪凛也会陪我们去,确保我们的安危。”

裴鸣:“那地方我以前常去,没什么危险,不用劳烦警察吧?”

虞度秋无奈:“没办法,我现在还被警方监管着呢。”

裴鸣英眉浅皱:“度秋,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在你公司,我跟你说了什么?”

虞度秋乖巧道:“当然记得,我会小心他的。”

“嗯,离他远点。”裴鸣瞥了眼他身后站着的男人,“你的保镖比警察可靠,还不如让他保护你。”

虞度秋笑意更开,像被戳到了某个愉悦的点:“是啊,细数我这几个月遇到的重重磨难,都是他助我脱困的。”

裴鸣突然峰回路转地补了句:“但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还是少去自寻麻烦。”

尽管裴鸣语气平和真诚,听着像劝告,但在已知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后,这句话更像是委婉的威胁。

虞度秋付之一哂:“嗯,我有分寸。”

从裴鸣的公司出来后,赵斐华纳闷:“合着我就是来当背景板的?”

虞度秋上了车,陷进按摩座椅里,缓解忙碌了一早上后的困倦:“我也没想到,他上次在发布会上的心虚态度显然是不愿与我同行,我以为他这次会找理由推脱,所以才叫上你帮我一块儿逼他同意,怎么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连有警察同行都没提出反对。”

赵斐华脑洞大开:“哇,你说他会不会和柏志明沆瀣一气,在那边设了埋伏,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

“可能性很高,柏志明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但那样的话,他留在国内更合适啊,也能远程联系柏志明,何必以身犯险?这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除非……”

“除非什么?”

虞度秋眼睛缓缓眯起:“可能性一:我们都误会他了,他其实是好人,与这些案子无关。可能性二:他是坏人,并且有了把握,能够应付我们的调查。”

“我倾向于可能性二。”赵斐华道,“他们家在缅北做了很多年生意,又涉毒,可能认识些当地的武装力量,你悠着点儿。”

虞度秋微微摇头:“据我调查,裴鸣继承家业后,很少亲自去查看自家的采矿业务,更偏重于销售业务,未必继承了他爸的人脉关系。而且缅北局势复杂混乱,武装势力不停变换,以前交好的,现在未必存在了,需要花很多精力和财力去维护关系。裴家已经被抄过一次家了,裴鸣没那么多钱上供。所以,他如果要对我不利,顶多雇些不法之徒,我这次带的保镖数量足以应付了。”

赵斐华虽然不参与案件调查,但一想到只要抓住柏志明和凶手,自家老板就能安心回归生意,不再到处惹麻烦了,心情就瞬间明媚了:“既然危险性不大,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估计就这几天了,等警察通知。”虞度秋手掌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赵师傅,开快点儿,这按摩椅还是不如床舒服。”

驾驶位的赵师傅连声答应。但从昌和区开回新金区,怎么着也得四五十分钟。

“你可以去我家睡。”沉默了半天的柏朝冷不丁道,说完好似也没期待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继续沉默。

虞度秋的眼睛却放出了光:“你家?柏志明家?”

“嗯,就在昌和区,离这儿很近,十分钟到。”

虞度秋毫不犹豫:“赵师傅,听他指路。下个路口停一停,斐华,辛苦你白跑一趟,再见。”

“…………”

半途被丢在大马路上的赵斐华对着车屁股狠狠咒骂了几遍后,忿忿地打车回了家。卸了货的车子笔直前行,十分钟后拐了个小弯驶入一片住宅区,便到了目的地。

虞度秋看见房子时,不禁赞叹了句:“嚯,你家比我想象中气派啊。”

柏志明曾是裴家的老员工,又养了几个儿子给自己打工,经济实力必然不会拮据,住的是昌和区的一套独栋别墅,早已被警察翻来覆去地搜了无数遍,有价值的线索统统搬空了,许久无人前来,家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柏朝解开了指纹锁,虞度秋跟着他往里走,边观察边说:“你起码在物质上过得比姜胜和刘少杰强,他俩只能租房,你还有别墅住。”

走在前头的柏朝没吭声。

而虞度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是往楼下走?卧室不都在楼上吗?

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的一扇门前,相比起一层的富丽堂皇,这个角落可以用阴冷瘆人来形容。

柏朝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开了灯:“这是我的房间。”

——不到五平米的无窗地下室,几乎仅容得下一张窄床,床头上方嵌了个木柜,可以放些衣服和杂物,四面墙都没刷漆,灰黑的水泥色吸走了部分灯光,即便开着灯也觉得昏暗,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发霉潮湿的气味,感觉随时会有蟑螂或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

一般人看见这样的卧室,震撼之后往往会涌上同情。

但虞度秋愣神之后,只问了句:“你就让我睡这种破地方?”

柏朝也没计较他的自私,回:“其他房间,包括客厅,柏志明都睡过,和不同的女人,太脏了。”

虞度秋想说我的床上也睡过不同的男人。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否则小柏眼狼的脸色恐怕会比水泥墙还黑。

柏朝轻轻掀了还是冬天盖的棉被,扔在地上,说:“床是干净的。”

然后又从床头的柜子里取了件外套:“衣服也是干净的,你盖着睡。”

虞度秋隐约看见柜子里还有些瓶瓶罐罐和纱布。

他站在门口,五味杂陈,最终叹气,屈尊走了进去——两步便到了床边。

“看在你为我卖命的份上,我就勉强睡会儿吧。”

柏朝轻轻一笑:“谢谢少爷。”

小床比想象中软和点,但实在太小,虞度秋一米八多的个子躺上去,小腿肚以下腾空在床外边。

而且进入地下室之后,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烈,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虞度秋扫到木门背后有大片的暗色印记,直觉这股味道是从那儿传来的,问:“门后面是怎么回事?这里死过人?”

柏朝不咸不淡道:“没有,只是木头腐朽了而已。”

他边说边靠近了些,用自己身上的清新皂香冲淡了这股难闻的气味。

虞度秋笑了笑:“你还挺注意个人卫生,从第一次见你的那晚起,身上就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柏朝也对他笑:“以前又脏又臭,被人嫌弃,所以比较注意这方面。”

“被同学嫌弃吗?”

“不止。”柏朝扯了扯他身上的外套,“你热吗?”

“还好。”

阴冷的环境在这个季节倒成了优势,解暑降温的效果一流,体感还挺舒服。

虞度秋侧过身,蜷起长腿,本打算伴着这股淡香眯一会儿,却见柏朝垫着被子往地上一坐,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困意全无了。

柏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妈妈哄小孩儿似地:“不用管我,我就想多看你几眼。”

“说得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说不定呢。”

虞度秋皱眉:“柏志明有那么可怕吗?充其量就一中年大叔,哪怕再加个’王后‘,面对面碰上,也不会是你和老周他们的对手。”

柏朝“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虞度秋觉得他反应奇怪,眼神中好像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但他的眼瞳太黑了,瞧不真切。

虞度秋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又听他说:“我在这间地下室生活了十几年,每个晚上都很想你。”

“又装腔作势。”虞度秋压根不信,“你认识我才九年,哪儿来的十几年?而且自从你成年工作后就不怎么在家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柏朝沉沉地笑了声,低着头掰了会儿自己的手指,说:“反正有很多年了。没想到你会跟我来这儿,睡在我的床上,像在做梦。”

反矫专家虞度秋用力掐了把他的俊脸,满意地听到他疼得倒吸气,接着问:“现在还觉得像做梦吗?”

柏朝猛地抓住他正打算缩回去的手。

湛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然后脸慢慢靠了过来。

虞度秋侧躺着没动,脑袋就枕在床边,看着他一点点接近,最后唇上不出所料地一湿。

柏朝舔了舔他的嘴唇,然后稍稍歪过头,整个儿贴上来。

………………………………………………………………………………………………………………

虞度秋缓缓回神,想抽回脚,却被抓住不放。

柏朝的喘息未平,捧起他的脚,在脚背上印下一个热气腾腾的吻。

然后放下,起身,说:“我去找纸巾。”接着出了地下室。

虞度秋的脚踩在地上铺的棉被上,被子还算松软,但洗得起球的被罩太毛糙了,触感很痒。

像它主人的那双手一样。

他撑着床沿,也不知是太乏了还是怎么的,脊背无力地垂下去,脸埋在了手心里。

沉寂的地下室内安静得仿佛无人存在,过了好一会儿,虞度秋才抬起头,手伸下去,摸了摸自己被亲吻的脚背。

柏朝很快去而复返,擦干净了两人身上所有不得体的地方,然后说:“我刚刚刷牙漱口了。”

虞度秋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挪动跪地的膝盖又来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索吻的意思。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接吻?”虞度秋受不了地推开他,“该不会是我当年吻技太好,让你魂牵梦萦吧?”

“差不多。”柏朝没能得手,就亲了亲他的手掌,然后坐回原位,一条腿平放,一条腿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尚未熄火的黑眸深不见底,定定地瞧着他,声音还有些哑,“你还睡吗?不睡就回去吧。”

虞度秋:“你引我来这儿就是想做这档子事?”

柏朝无辜地摇头:“在我想做的事里,你在下面。”

“那你只能做梦了。”虞度秋对这个话题毫无探讨兴趣,转动视线把这间小得可怜的“卧室”尽收眼底,问,“我不明白,住这种地方和露宿街头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逃?找警察应该能帮你吧,最坏也就是再变回孤儿,你又不是没当过。”

“……”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恐怕下一秒就鼻青脸肿了,但对象是虞度秋,柏朝除了原谅,别无他法。

“涉及到很多无奈,等抓住柏志明以后跟你说。”

虞度秋:“看着我眼睛。”

柏朝坦然回视。

审察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了一遍,虞度秋哼哼两声:“行吧。”

司机赵师傅就等在别墅外边,本以为老板怎么也得睡个把小时后才出来,没想到一小时不到就打道回府了。

虞度秋刚坐进车里,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他拿起看了眼,对另一边钻进来的柏朝道:“纪凛说,他们专案组协商好了带哪些人赶赴云南,出发日期也定了,下周一。”

柏朝平淡地答了个“好”字。

后视镜内,别墅的轮廓逐渐缩小,最终隐于扶疏枝叶中,再也看不见了。

“小柏眼狼。”

“嗯?”

“既然从这个‘家’里出来了,就别回去了。”虞度秋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着熟悉的旋律,梦呓似地低声说,“无论你身后是怎样的路,都别往回看。跟着我,往前走,明白吗?”

柏朝沉默几秒:“你愿意带我走多远呢?”

虞度秋无声地勾唇:“只要你不回头,可以是很远。”

“比其他人都远吗?”

“和你的生命一样远。”

柏朝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好,我会努力活着的。”

“加油。”虞度秋敷衍地挥挥手,“困了,睡会儿,别说话。”

柏朝果然不再出声,但了几分钟,他自言自语似地轻声说:“我不会回头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想过,路并不是只有前进和后退两个选择。

即便一直携手往前走,也可能会遇到无可避免的分叉,一旦踏错一步,就会渐行渐远,甚至背道而驰,从此,再也无法回到同一条路上。

作者有话说:

块:踏错了我就把两条路修到一起,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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