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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天生狂徒 冰块儿 5818 2024-01-27 11:29:14

死一般的沉寂在房间中蔓延,直至被微弱而痛苦的呻吟打断。

纪凛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顾不上追究,立刻回头,看见穆浩费力地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穆哥你嗓子还没好,别出声,张嘴就行,我看得懂,我看得懂……”

穆浩咧开嘴,牙齿咯咯打颤,只做了三个字的口型:别怪他……

纪凛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好,我不怪他,是我无能,我救不了你,我总是救不了你……”

穆浩小幅地摇了摇头,突然一阵难忍的疼痛袭来,僵硬的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弯成了弓形,又重重跌了下去。

纪凛几近崩溃,朝医生大吼:“有没有别的办法!什么都可以!不要让他那么痛苦就行!”

医生为难道:“办法是有,但这小镇与世隔绝,去哪儿找这种特殊药品呢……我没想到会遇上这种状况,这次出来带的药都不能缓解他的症状……”

虞度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哑声说:“我去和警察交涉,让他们派人去挨家挨户地问,或许有人家里有镇定剂。他们要是不愿意帮,我自己去。”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敲门,紧接着娄保国慌里慌张地推门而入,一见房间内这人人如丧考妣的神色,一时呆住,忘了要说什么。

周毅视线落到他手中拎的塑料袋上,问:“那是什么?”

娄保国如梦初醒,赶紧关上门,把袋子移交给虞度秋:“少爷,刚才从酒店门外扔进来的,我还以为是炸弹呢,吓了一跳。结果打开一看,居然是这个。”

白色的塑料袋上写着“给虞先生”四个中文字,字迹十分潦草,像是匆忙写就的。

虞度秋警惕地打开袋子,低头看了眼,立刻递给医生:“您确认一下,好像是镇定剂。”

纪凛宛如绝处逢生,灰暗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光:“什么?真的吗!”

医生反复查看药水瓶身上的配方表,点头道:“看成分是镇定剂,但这药水来路不明……您确定要用吗?”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虞度秋犹豫了一瞬就拿定了主意:“如果对方想害穆浩,应该不会用这种显然会引起怀疑的方式,而且就算不用,穆浩也难以幸存,我觉得可以一试。纪队,你认为呢?”

纪凛吸了下鼻子:“嗯,我相信你,虽然你骗得我团团转,但是,没有你,我不可能再见到他。无论穆哥今晚能不能挺过去,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你给了我希望,你不是谁也没救成,起码……你救了我。”

虞度秋蓦地愣住。

医生得到了许可,一秒也不敢耽搁,立刻拧开药水瓶。塑料袋里甚至贴心地准备了注射器,十分便于操作,他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准备工作:“那我这就注射了,虞少爷。”

虞度秋回过神,郑重地颔首。

娄保国和周毅一人一边,压住了挣扎的穆浩。尖锐的针扎进遍布针孔的胳膊上,药水被一点点推压进身体,直至到底。

抽出来的瞬间,纪凛浑身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跌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间,不敢去看床上人的反应。

一秒钟像被拉长了数百倍,短短五分钟像走完了余生。

直到医生喜悦地宣布:“他状态稳定了!”

所有人立刻围到床边观察——穆浩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胸膛的起伏也渐渐趋于平稳,呼吸绵长,紧扣着纪凛的瘦手缓缓松开,留下几道深深的血印。

“我减少了剂量,之后再慢慢减量,配合心理疏导,巩固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完全停药了。”医生也松了口气,抹去一头汗,“我再去给他拿点营养液,你们不要打扰他休息,留一个人陪着就好。”

这个照顾任务自然被纪凛抢下了,其余人道别出去的时候,他也没回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守着穆浩,仿佛一秒不盯,人就会消失一样。

医生轻轻关上门,感叹:“这药来得太及时了,真要拖个三小时,就算不死,精神状况也会出问题。”

周毅古怪道:“这也太蹊跷了,知道穆警官被我们救下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是谁雪中送炭?阿保,你看见送药的人了吗?”

娄保国摇头:“外边路灯都没有,我追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团黑影,已经蹿出去老远了,溜得比老鼠还快。”

周毅皱眉:“不知道是敌是友啊……我们被警察监视着,也不好去查。”

虞度秋仔细端详着空了的注射器,忽然对医生道:“您帮我看下这个注射器。”

医生莫名其妙地接过,看了眼:“就是普通的注射器啊,有什么问题吗,虞少爷?”

“我昨天在其他地方,看到过一样的注射器,药店难道只卖这一款吗?”

医生又举起注射器,在走廊灯下反复查看,得出结论:“这支注射器用的针头是静脉注射专用的针头,成人规格,如果是用来注射镇定剂的话,这款刚刚好。这里的药店器材种类本来就少,有可能只是恰好买了一样的。”

虞度秋似乎仍有疑虑,但也没别的线索了,点头道:“好,您去忙吧。还有,刚才在房间内说的话、发生的事,请您一个字也不要泄露出去。”

医生对上他眼中的一抹冷光,脑门立马又冒汗了:“那肯定,您放心,我半个字也不说。”

这一通折腾下来,所有人心理上都疲乏了,娄保国和周毅正打算回房早点睡,却见虞度秋又朝庭院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夜色愈发浓重,花园桌上的茶早已凉了。虞度秋的视线扫过裴鸣那杯浮着烟灰的茶水,没有说什么,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你们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周毅婉言相劝:“少爷,夜里凉,当心别感冒了。警方有什么消息,我和阿保会立刻来告诉你的。”

虞度秋的腿搁上另一把椅子,仰头望着云层散去后露出的一轮残缺的月亮,一头银发泛着孤冷的光辉:“我睡不着,等困了再进去。对了,今天是不是26号了?”

“嗯。”

“小果马上要开学了吧?过几天等穆浩体征稳定了,你就和纪凛先回国吧。”

周毅忙道:“没事,开学而已,她爷爷奶奶会送的。”

虞度秋:“别这么说,你想想,你还有几次送她开学的机会?”

周毅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十几次吧,是不多了。”

娄保国也数了遍:“哪儿来这么多?就算读完大学也就七八次吧?”

“我家闺女那么聪明,不得再考个研?读个博?”

“……好家伙,读博的时候都奔三了吧,你还送她开学?”

“有什么问题,不服你报警啊?”

“……哪有你这种爹啊!”

虞度秋轻笑:“你要理解老周,他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娄保国收起牢骚,嘟哝:“我知道,反正是他的女儿,我管不着,就吐槽一下。”

周毅大获全胜,得意了会儿,转回正题:“少爷,我真不用提早回国,小柏就像我弟一样,我也想等到他的消息再走……无论是什么消息。”

娄保国紧跟着举手,铿锵有力道:“我也是,只要少爷你想等,我一定陪你等到大哥回来。”

虞度秋的视线再度投向远方,如锦缎般的夜色覆盖着起伏的山峦,繁星闪烁,仿佛在为行人指引归途。

“好,我们等他回来。”

天空似乎将前阵子聚集的雨水全降了下来,一连五天都没放晴。

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周毅往国内打着电话,询问自家女儿暑假作业完成了没、书包收拾好了没、今晚记得定闹钟,不要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云云。

娄保国听得直打哈欠,抱胸靠着门框,百无聊赖:“这雨啥时候停啊,快闷死了,来这儿十天就没自在过一天。”

纪凛:“早着呢,缅甸的雨季要到十月中旬。就算雨停了你也出不去,警察限制我们出门了。”

“哎,跟坐牢似的,想溜出去找我大哥都不行……”

“有吃有喝你就知足吧,总比穆哥之前的处境强。”

娄保国想想也是,比起穆浩受过的监禁,这点儿苦算得了什么。

前几日迟到的镇定剂最后终于送达了,经过医生的精准减量和纪凛的悉心照顾,穆浩这几天精神状态恢复了许多,嗓子的炎症也在逐渐好转,能说出几个简单的词语了,只是生活依旧不能自理。

纪凛不放心别人照看,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活,不仅要管吃喝拉撒,还帮穆浩剪了杂草般的头发,剔了疯长的眉毛,又是擦洗身体,又是按摩四肢,晚上就打地铺睡在床边,比康复中心的护工还任劳任怨。

娄保国原先觉得这小警察脾气急躁冲动,没想到还有这么贤惠体贴的一面,忍不住调侃:“纪队,我觉得穆警官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你的恩情了。”

纪凛白他一眼:“你再乱说话,当心我去卢晴那儿告你的状。”

娄保国大脸腾地一红,磕磕巴巴道:“你、你这啥意思,咱跟小卢同志又没什么……”

“她昨晚跟我打电话时问起你了。”

娄保国瞬间眉飞色舞:“真的?她这么关心我?”

纪凛冷眼瞧着他,呵呵两声。

娄保国立马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好哇!你居然诈我,纪队你怎么变这么坏了,亏我以前还把你当老实人!”

“兵不厌诈,何况是你心里有鬼。”纪凛拍拍他的厚肩,“她压根没问起你,就让我带特产回去,你继续加油,管好自己。穆哥午睡该醒了,我去看看——”

刚一转身,就见人模人样的裴鸣迎面走了过来,朝他们客气地笑了笑:“下午好,刚听到你们聊天了,穆哥是哪位?是纪警官房间里的‘志愿者’吗?”

娄保国急中生智,抢答:“诶对对,他是缅甸人,姓姆名歌。”

裴鸣扬眉:“是吗?可是缅甸人有名无姓啊,你不知道吗?”

“……”这特么的谁知道啊。

娄保国弄巧成拙,尴尬地闭嘴了,想不出怎么自圆其说。

纪凛也只能硬着头皮圆谎:“他说他叫这个名字,是我们想当然了,以为前一个字是他的姓。”

好在裴鸣似乎不甚在意,接受了这个说辞:“这样啊,那他现在状态如何?实验已经进行五天了,应该有成效了吧?我这两天好像没听见他像之前那样叫唤了。”

纪凛在心里又骂了遍这破酒店糟糕的隔音效果,和某位耍得所有人团团转的诈骗犯,然后也学着虞度秋睁眼说瞎话:“嗯,效果特别好,志愿者这几天身体状况很稳定,逐渐摆脱对毒品的依赖了。”

裴鸣将信将疑:“度秋的设备这么厉害?我能去看看吗?”

“医生说志愿者需要多休息,最好不要接触陌生人,等他完全康复了你再看望吧。”

裴鸣精明的眸光一闪。

纪凛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随时准备暗算他们。但马上又想起穆浩说他是受害者,一时吃不准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裴鸣最后望了眼坐在庭院里的背影,“也不打扰度秋了,他这几天好像心情不佳,整日整夜地坐在那儿发呆,过去看他,又好像和平时一样笑眯眯的,搞不懂。”

纪凛打哈哈:“下雨天影响心情,我这两天也挺忧郁的。”

裴鸣上下打量他:“是吗?我倒觉得纪队最近面色红润,满脸幸福啊。”

“…………”

终于打发走了狡猾的裴鸣之后,纪凛连忙跑到房间浴室内去照了下镜子……好像还真是。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噼里啪啦地落在庭院中央的大伞上,伞下的人一身笔挺矜贵的西装,与第一天到这儿时一样,胸口的花眼里插了朵已经完全枯萎的花,隐隐有腐烂的征兆。

他的目光不再投向北方的群山,而是遥遥望着远方烟雨朦胧中的佛塔,长久地出神着。

娄保国和打完电话的周毅轻声闲聊,唯恐惊扰了他。但两人心里都默默觉得,此时此刻的虞度秋,像极了他们找到的第一位志愿者,那位病入膏肓、只能绝望地向神祈祷的濒死之人。

可虞度秋分明是不信神的,他一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除非,他已不再相信自己。

谁也不知道这场等待要持续到何时……直至警察出现在酒店门口。

随行翻译转述了叽里呱啦的缅甸语,大致意思是:他们已经带着警犬搜山五六天了,覆盖了爆炸地点方圆五公里的范围,没有发现失踪者的踪迹。再搜下去也是徒劳,接下来会继续重点搜寻柏志明,警方怀疑他逃到了市区或者附近的村落。

娄保国听完就急眼了,差点冲上去揪起警察衣领:“什么叫徒劳?五公里找不到就十公里、二十公里啊!搜个底朝天,总能找到的吧!”

周毅拦住他:“别闹,阿保,这儿矿区面积四百多平方公里,搜不完的。而且小柏受了伤……不可能跑那么远。”

娄保国红着眼睛:“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翻译将他们的诉求翻给了警察听,警察摇头,又说了几句。

翻译怯怯地转告:“他们说……尸体可能被扔进某个很深的矿洞了,填上土之后警犬也闻不到。也有可能被绑了重物沉入河底了,那就更找不到了……甚至、甚至……”

“甚至有可能剁碎了,扔给野兽吃了。或者用强酸强碱溶解了肉块,骨头埋了。”虞度秋平静地说出耸人听闻的话,对翻译道,“告诉他们,辛苦了,接下来我们自己搜。”

然而翻译却传回来一道逐客令:“警方说……我们不能再私自出入矿区了,也不能在此地继续逗留了,限我们两天内离境,否则会起诉……甚至逮捕我们。”

娄保国登时怒了:“开什么玩笑!凭啥赶我们走?我们是名正言顺来的!”

警察没有理会他的控诉,下达了指示便走了,依旧留了两个人监视他们。

娄保国义愤填膺,火气久久不消,焦急道:“我们不能走,大哥还没回来呢,少爷,要不我们去找市长?他不是很看好咱们的项目吗,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周毅不抱期望道:“这么大的事,市长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来之前肯定问过市长意见了,外国警察私自入境执法,他能放我们走已经是网开一面,别自取其辱了。”

“难道……我们就把大哥一个人留在这儿?”娄保国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求救似地望向虞度秋,“少爷……该怎么办?你不会不管大哥的,对吧?”

虞度秋撑着长柄黑伞,孤身长立于雨中,背对着他们,望着那片已被放弃的山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转过了身——垂着眼,面容平静,声音像被雨水浸透了,冷冷清清:“我不会不管他,但我也不能只管他一个人。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先回国,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派人来。”

风头过去是多久?起码一个月,要是尸体沉在河里,都被鱼啃干净了,骨头也顺流漂走了,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娄保国还想争取,周毅捂住了他的嘴,等虞度秋进了房间才松开:“别说了,少爷他比谁都想找到小柏,但是如果我们不离开,干涉执法,缅甸警方恐怕会终止合作,那我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到柏志明了。少爷他在顾全大局,我们……不要拖他后腿。”

娄保国颓然后退一步,背撞在墙上,慢慢滑下去,抱头不语。

周毅泛红的眼眶最后望了眼远方的群山,脸上划过不舍的凄然之色,最终扭过头,不再去看。

裴鸣听说了警方赶他们离境的消息后,意外地没有显露出惊讶或愤慨,反倒表示自己本就是陪着来的,去留全听他们安排。

纪凛身为警察,自然不可能违法,给徐升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徐升表示到时候他们一回国,立刻安排人先逮捕裴鸣。

纪凛挂了电话,考虑了会儿,还是去了趟虞度秋的房间。

房门咚咚响了两声,没人应答,他一推门,发现门没锁,虞度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面前的桌上摆着副棋盘。

“你还有心情下棋啊,自己跟自己下?”纪凛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伸手拿棋子,“我陪你下呗。”

虞度秋扣住了他的手腕,淡淡道:“没心情,我正打算收起来。”

纪凛悻悻然收回手,问:“我们先回曼德勒,然后坐你的飞机直接回平义吗?”

“嗯。”

“那我得喊穆哥爸妈来接机,他们还不知道穆哥的事儿,保准高兴得晕过去。”

虞度秋勾了下唇,将棋子一颗颗放回皮箱中:“他被折磨成这副样子,你确定他们不是哭晕过去?”

“也是……但起码死而复生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调理,应该还是高兴居多吧。对了,你打算明天走还是后天走?”

虞度秋拿起金灿灿的王后,握在手心:“后天吧,明天就是九月了……陪他过一天秋天。”

最后句声音太轻,纪凛没听清:“九月怎么了?”

“我说,还有两个月就是穆浩生日了,你赶紧回去工作赚钱给他买礼物吧。”虞度秋狡黠一笑,“毕竟以你的工资,得存好久的钱才能买份像样的礼物吧?”

纪凛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他踩在脚底摩擦,按理说该生气,但见他恢复了平常的毒舌本性,又觉得有点高兴,心里五味杂陈,表情五彩纷呈,差点精神错乱,最终决定配合他,拂袖而起,佯装发怒:“有钱了不起啊?要你管,我睡觉去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纪队。”

纪凛回头,面色不悦:“干嘛?”

“谢谢你,那天在房间里说的话,的确有安慰到我。”虞度秋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朝他微微颔首,“你才是真正的Themis,与你共事,是我的荣幸。”

纪凛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褒奖,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褒奖,一下愣住,不知道该回什么。

然而虞度秋下一句又不正经了:“如果在追穆浩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就算强扭的瓜不甜,那也是瓜,我一定帮你扭下来。”

“……谁要你扭!”纪凛瞬间涨红了脸,狠狠拧开门,恶声恶气道,“你要是敢在穆哥面前说这些,我先把你的脑袋扭下来!”

门砰!地摔上,动静大得估计整座酒店的住客都听见了。

虞度秋兀自笑了笑,目光挪回手中的棋子上,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纯金打造的王后分量很沉,握在手里,心也不堪重负似的,跟着一块儿沉下去。

“对不起,我食言了……”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喃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飘散开,转瞬即逝。

银色的发丝微微扬起,拂过脸颊,如同爱人轻柔的抚摸,虞度秋阖眼,静静感受了片刻,眼皮轻颤,终究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再睁开已是数十分钟之后,湿润眸底的情绪已经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他深深吸气,轻抽鼻子,迫使自己从失态的状况中抽离,继续整理棋子。

金王后“哒”一声落入了专属的方格中,六十四颗棋子只差最后一颗,虞度秋的手伸向了那颗金国王——

就在这时,余光中出现了一道影子。

虞度秋下意识地朝楼下瞥了眼,随意地收回目光,然而在半秒后整个人僵住。

思绪霎那间空白,他的身体先一步行动,脑袋机械般地一寸寸重新扭回去,待视线锁定那道身影后,瞳孔骤缩,眼底的震荡迅速扩散到双眸,一瞬都不敢眨眼,屏着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直到差点把自己憋到窒息,他才确定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那道身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站在楼下,就望着他,手里握了支不知从哪儿采来的虞美人,红艳似火,光彩夺目,照亮了整片夜色。

那人的目光一如第一次送他花的那晚,那么执著,那么专注。

[夜无论多长,白昼总会到来。]

此刻刚入夜,但独属于他的白昼,令他无惧黑夜的白昼,终于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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