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下,空荡荡的黄土路上,三辆奔驰S级防弹车在路中央相聚,靠边呈一列停下。
纪凛从后座跳下来,砰!地关上车门,着急地问:“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们不是一条路线?开半天才找到你们。”
娄保国和周毅分别从另两辆车上下来,三人聚到了一块儿,娄保国面色仓惶道:“应该是少爷的主意,这不重要,现在怎么办?少爷应该是被柏志明劫车了,大……柏朝可能也参与了,但他又发暗号让我们去救少爷,我们该不该听他的?会不会是陷阱?”
周毅沉声道:“就算是陷阱也得去,总不能把少爷一个人丢下不管。纪队,你打通裴鸣的电话了吗?”
纪凛挥了挥手机:“刚打过,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淡定得很,我跟他随口扯了几句,他说要处理一些公事,就挂了。”
娄保国扯着自己冒热汗的头发,彻底抓狂了:“大哥为啥会给裴鸣打电话啊?难道他跟裴鸣是一伙的?裴鸣到底是好人坏人啊,我都快疯了!”
周毅深拧眉头,眼角的长疤透出一股狠劲儿:“可惜这趟为了过检查站,我们都没带枪,否则在山上的时候我就一枪崩了柏志明,那老畜生留着就是个祸害!”
纪凛也焦躁,但不像他俩护主心切,好歹能稳住心绪:“先别说这些了,救人要紧,手表定位到了没?”
周毅点头:“离我们十公里的一个村落里,那里应该是柏志明真正的居住地。”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其他的路上再商量。”纪凛回头看了眼自己那辆车,面色闪过一瞬的迟疑,最终狠了狠心,“我坐你们的车,让他们先把穆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周毅于心不忍:“我和阿保去就行了,我们有七八个人,不差你一个,你带着穆警官走吧纪队,你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此地离抹谷市区相隔上百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不及喊警察前来营救,每晚一秒,虞度秋出事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更棘手的是,柏志明手里有枪,极有可能歼灭他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这是一次赌上性命的营救。
纪凛拍了拍他的肩,走向他的车:“说什么呢,我们当警察的这时候能怂?穆哥知道了得骂死我,我可不想给他丢脸。”
周毅还想说什么,纪凛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别忘了你还有女儿呢,我们当中就算有人不该去,也该是你。”
娄保国深以为然:“是啊,老周,要不你别去了。”
周毅敲了他脑壳一记:“让你俩小年轻带队去对付一个老奸巨猾的毒|贩,我能放心?算了算了,就一起去吧!这趟如果大家都能平安无事,那我回去一定烧香拜佛!哪怕被少爷骂迷信也值了!”
“阿嚏!”
地下室常年不通风,空气阴冷潮湿,虞度秋打了个喷嚏,蜷缩在墙角,已经获得自由的手佯装被绑,藏在身后。
他的刀片项链仍挂在脖子上,柏志明估计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配饰,不过在对方有枪的情况下,这微不足道的武器也派不上多大用处。
虞度秋视线扫过狭小的地下室,企图找到一样称手的武器——这地方应该是间储藏室,堆了些天冷时穿的厚衣服、下地种菜穿的雨靴、还有不常用的小家电等,都不足以对一名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造成杀伤力。
角落里堆着几个瓦罐,或许是腌的咸菜,空气中那股酸臭腐烂的气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这罐子砸人应该能砸晕过去,但是一想到罐子碎裂后里面的酸汁臭水必然会溅到自己身上,虞度秋胃里就一阵翻涌。
……还是找找别的武器吧。
然而现实没给他那么宽裕的时间,刚关上两分钟的门再度被人打开,第一个进来的依旧是柏朝。
紧接着是裴鸣、柏志明。
一进门,裴鸣就嫌恶地捂住了鼻子:“这什么味儿?”
柏志明满脸堆笑,褶子都挤在一块儿,恭恭敬敬道:“自家腌的辣白菜,裴总您要的话带点回去。”
“谁要这臭东西。”裴鸣不加掩饰的傲慢从鼻子里哼出来,“你这房子破破烂烂,住得不难受吗?放着我给你的别墅不住,跑到这穷乡僻壤来,还玩儿诈死这一出,到底出什么事了?”
柏志明立马变脸,一脸愁容:“得罪人了,还犯了事儿,想着不能给您惹麻烦,也没其他熟悉的地方可去,就跑这儿来了,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找我。”
“你当我想来?还不是因为……”就在这时,裴鸣看见了墙角受缚的虞度秋,脸色登时一变,下意识地摆出平常那副亲和文雅的态度,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没必要再装,于是干脆放弃了表情管理,走到虞度秋跟前,接着说,“还不是因为虞总给我挖坑,期待着我往里跳,那我就陪他玩玩儿,看谁最后栽坑里。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我啊,度秋?”
虞度秋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了?”
他现在的模样落魄狼狈,西装皱得不成样子,原本耀眼的银发在昏暗灯光下也黯淡无光,完全不似那个万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了。
裴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心情格外舒畅,很乐意与这样不堪的虞度秋多交谈一会儿:“你的发布会之前就知道了,我原本没打算来,谁知道你会邀请我,不答应显得我心里有鬼,毕竟15%的股份实在很诱人,正常人都不会拒绝,所以我只好亲自涉险了。”
虞度秋脱力般靠上墙,仿佛万念俱灰,喃喃道:“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柏朝什么都告诉你了……是吗?”
裴鸣提了提西裤裤管,蹲下,似笑非笑道:“也不是什么都告诉我了,那天在你公司,你突然问起出国派对的事儿,还真把我吓了一跳,以为这小子背叛我了,幸好没有,但我没想到,他会把参加派对这事透露给你。”
虞度秋一愣,茫然地问:“什么意思,他说慌了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但应该没说实话,否则你现在不会这么器重他。”裴鸣目光怜悯,“你那天的确醉得不省人事,我趁乱让他送你回房,顺便给你注射点儿药,让你的天才脑子变笨一些。可这家伙那会儿太胆小,居然把注射器摔碎了,啧。这回他说想一雪前耻,我就同意了,好在这次没让我失望。”
虞度秋不可置信地望向裴鸣身后那个满嘴谎话的小畜生:你连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是编出来的?
柏朝的双手插着兜,右边口袋鼓起一块,隐约显现出手表的形状,朝他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杀了做成标本都不足以泄愤,必须千刀万剐丢去喂狗。
他表情越不淡定,裴鸣心里就越舒坦,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吐露个畅快:“度秋, 不得不说,你真是个预言家,小柏眼狼……哈哈,我听到这个爱称的时候差点笑出声,太精准了。你该不会是真心喜欢他吧?”
虞度秋闭口不答,裴鸣也不在乎,他此刻成就感爆棚,急于表现一番自己的神机妙算:“我给你说说,你喜欢的这头白眼狼都干过什么:君悦接风宴那晚我派他去接近你,顺便保护小卓,我就知道你这要命的项目会惹出事儿,但没想到他那么顺利就被你看上了,只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度秋。”
这话该对你自己说,差点就被吴敏害死了还以为自己是最终赢家呢,虞度秋腹诽着。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听说你去美国拜访教授,还邀请市长参观,才知道你玩儿真的。那我可就麻烦了。”裴鸣咧唇一笑,“黄汉翔发作那回,多亏柏朝及时通知我,我才得以现场目睹你出洋相,摄影师都特意带着了,谁知被姓纪的小子横插一脚,删了照片,没能曝光给媒体,否则你的项目早就被舆论终止了。”
难怪当初纪凛怎么都搜不到黄汉翔与裴鸣联系的证据,原来人家压根没联系,全是柏朝在从中作梗。当时黄汉翔不敢看柏朝的原因也明了了——他估计知道柏朝与裴鸣关系密切,担心柏朝认出自己汇报给裴鸣,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知道该说裴鸣聪明还是愚蠢,自以为是黄雀,其实是只螳螂,被人设计栽赃了还浑然不觉,在这儿洋洋得意地自述自己的“足智多谋”。
虞度秋心中为他默哀,面上显出一副失败者的颓丧,眼眸无光:“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鸣惋惜地叹气:“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不这么做,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事业和地位,又要跌至谷底了。我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会跌落谷底?我的项目和你有什么关系?”虞度秋故意问,同时迅速瞥了眼后方——柏朝正凝神倾听,口袋中的手表应该已经在录音了。柏志明盯着裴鸣的背影,阴鸷的眼神深不见底,暂时没有出手的迹象。
裴鸣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丝毫未察觉这看似尽在掌控的局面实则危机四伏,也未察觉面前人问这问题是为了套他话,已经完全把虞度秋当成了一个将死之人,对死人自然不用隐瞒什么:“原本关系不大,只是不想看你又一次创造奇迹罢了,但你却公开说,你用了二十年前岑小姐的数据,想证明她当初的研究没有问题,那跟我关系可就大了。”
裴鸣无可奈何地苦笑:“我爸进去了那么多年,以前造下的孽居然还要我来给他赎罪……可谁让他是我亲爹呢,他要是成了杀人犯,我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柏志明忍不住出声:“裴总,没必要跟这小子说这么多,您父亲说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裴鸣头也不回地怒斥:“你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岑婉一家四口就是你杀的,坠崖的时候还没死透,是你点燃油箱引发爆炸烧死了他们。说到底,我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柏志明憋红了脸,阴沉地说:“是您父亲的命令,我只是奉命执行而已。”
虞度秋看见柏朝口袋中的手悄悄动了下,结束了录音,抽出手,暗暗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用口型对他说:谢谢。
虞度秋知道即便自己不问,柏朝也一定有办法让裴鸣不打自招。裴鸣为了自己的利益死守父亲的秘密,柏志明更不会主动泄露自己的罪行,唯一的切入点,便是在裴鸣自认安全、得意忘形之际,套出他的话来。
小畜生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恐怕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
但既然如此想置柏志明等人于死地,以他的疯性,应该有更快速高效的方式,比如……使用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柏朝不知道为何选择了最漫长无望、性价比最低的方式,假使没有今天这一出,他岂不是有可能等到天荒地老?
形势不容虞度秋多加思考,小畜生虽然可恨又可疑,但此刻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证据已到手,接下来,就是该怎么逃出去的问题了。
两辆奔驰风驰电掣,沿着导航驶向定位地点,将十公里的路程压缩在了短短十分钟内。
能远远看到村落时,周毅就让车停下了,以免被人发现。一行七八个人迅速下车,钻进了村落前的玉米田里。
碧绿的玉米杆子长得比人还高,完全掩盖了身形,他们瞅准方向一路悄悄穿梭过去,田里只传来叶子沙沙响动的声音,与风声融为了一体。
村落里多是留守的老人孩子,年轻力壮的都去大城市务工了,几个在田边水沟里挖泥鳅的小孩儿正嬉闹着,猛然瞧见一群人高马大的陌生人从田里钻出来,吓得立马扔了工具,狂奔回家躲起来。
娄保国拍掉身上的尘土,说:“肯定是你长得太凶,吓着小朋友了。”
周毅从他身后走出:“放屁,他们都没看到我。”
纪凛眼尖,远远望见了一辆与村落整体经济水平格格不入的豪车:“嘘,你们看那个房子门口,停的是不是你们家少爷的车?”
周毅鹰隼般的视力盯过去,确定道:“是的,旁边那两辆是裴鸣的。门口还有三个保镖守着,按照出发时的人数来算,房子里应该还有五个保镖。”
娄保国:“不算上大哥,他们也有十个人,我们能以少胜多吗?”
周毅拳头捏得咔哒作响:“他们手里有枪和人质,很难说,但总要试一试。纪队,我们兵分两路,包抄过去,绕到房子后边,看有没有后门,尽量避开那些保镖。”
纪凛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一伙人分成两队,在玉米田前分道扬镳,在村民与村狗奇怪目光的注视下,迅速且小心地绕到了目的地。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房子并没有后门。
娄保国咬咬牙,狠声道:“咱们就冲进去吧,拼他个你死我活。”
周毅摇头,小声说:“我去引开门口那三个,能少对付几个是几个,你们趁机杀进去。”
“嗯,我觉着行。”
纪凛突然抬手一挡,耳朵贴着墙,皱眉道:“等等,你们听,好像是裴鸣的声音,他在骂谁?”
“好一个‘奉命执行’,把罪责推卸得干干净净!”裴鸣懒得理会柏志明的狡辩,继续对虞度秋大倒苦水:“度秋,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一个清白的家世吗?你十几岁时拥有的一切,我十几岁时也曾拥有,可一夜之间,统统没了。我一直盼着你也有一天跌落神坛,可你却平安无事到现在,甚至过得越来越好,实在令我不甘。”
虞度秋脸上的萎靡之色褪去,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讽:“不是不甘,是嫉妒吧?恕我直言,裴哥,我十几岁时赢得的奖项、获得的荣誉、还有家产规模,似乎比你十几岁时突出很多,并没有可比性。”
裴鸣一愣,没料到他这时还有胆量挑衅,额头青筋微跳,幽冷的眸底涌动着几分薄怒,依旧维持着风度:“你知道你最让人讨厌的地方是什么吗,度秋?就是你的口无遮拦,恃才傲物,一点都没有教养。”
“我口无遮拦是因为我坦坦荡荡,我恃才傲物是因为我有才可恃,而你呢?”虞度秋撑起身子,缓缓靠近他,微眯的狭眸中射出凌厉的寒芒,“你所谓的教养只是你的遮羞布,掩盖你丑陋的嘴脸。我没有做过羞愧之事,为何要虚伪的教养来遮掩?你还不明白吗,裴哥,你会沦落至此,不止是因为你爸劣迹斑斑,也因为你自己本就和你爸是一丘之貉!“
最后句话狠狠踩着了裴鸣的逆鳞,他脸色骤变,英俊的脸庞登时笼罩了一层寒霜,变得阴森可怖,尖利地回击:“你懂什么,你有被人骂过毒|贩的儿子吗?有被人避如蛇蝎吗?有体会过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受吗?我没有重走他的老路,靠自己重新撑起了整个公司,和他天差地别!”
虞度秋眼神鄙夷地上下扫量他:“那你现在做的事是什么?可别告诉我,你抓了我,只是为了跟我聊天,一会儿就放我走。”
裴鸣冷笑:“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是你自找的,原本我还在观望你的实验结果,谁知你的设备竟然真能治愈志愿者,我只能对你下手了。”
虞度秋瞬间了然——柏朝并没有告诉裴鸣,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志愿者”其实是穆浩,也没透露Themis计划其实不能治愈毒|瘾,或许还添油加醋地吓唬了裴鸣,让裴鸣以为自己正受到强烈威胁,因此铤而走险。
小畜生坏归坏,所作所为倒都是在帮他们诱敌显形。
心中有鬼的裴鸣上了柏朝的当,以为自己父亲的罪孽马上就要被人翻出来了,急得等不到回国,立刻联手柏志明劫车杀人,想将家族的丑事埋在这片黄土中,永不为外人知。
至于杀人的罪过,完全可以推到柏志明头上,反正他原本就是杀人犯。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想加以利用的手下早已叛变,此刻眼中射出了一道嗜血的精光,趁他不备,将手伸向了怀中,缓缓抽出一把狼爪小刀,刀锋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幽冷的光——柏志明终于要动手了。
外边还有一群保镖,他不敢用枪,裴鸣此刻被激怒了,注意力全在虞度秋身上,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是暗杀的最佳时机。
柏志明刚抽出刀,准备悄没声儿地靠近,突然被人轻轻按住了手。
他不明所以地侧头,只见柏朝冲他摇头,指了指他手上的刀,又指了指自己。
他们俩父子虽然心不齐,但这些年培养的默契毋庸置疑,柏志明很快明白了,柏朝是在说:交给我。
柏志明颇感意外。
他对这个养子没什么感情,就像姜胜和刘少杰一样,不过是他养着的工具,顺便填补自己的生理缺陷带来的遗憾。
但柏朝和另外两个孩子不太一样。
当初去福利院挑选孩子时,这小孩儿戒备冷漠的眼神他至今记得——那是一头独狼的眼神。他阅人无数,立刻感觉到这孩子只需稍加培养,必定能成为一个狠角色。
然而等领养回来之后,现实却并不如他所料。
柏朝聪明伶俐,过目不忘,什么任务交给他都能出类拔萃地完成,连相貌都无可挑剔,唯独有一点令他十分不满——这小子不敢害人。
矛盾的是,每当他因为这点而动手惩戒时,这小子却一声不吭,被皮带抽得浑身青紫,被关进地下室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连眼泪都不掉一滴,不像是性格懦弱。
明明和另外两个孩子一样乖顺,却时常让他产生一种无法掌控的异样感。
而且这孩子跟扫把星似的,一来他就倒了大霉,裴家的藏毒仓库突然被人揭发,导致裴先勇锒铛入狱,他自己也失去了暴利的工作,至今未能找出那个告密者。
种种情况相结合,他对这孩子的看法很微妙,既能成事,又能败事,实在吃不准。
是故,当有人找他重操旧业时,他犹豫之下,最终没带这个能力最强的孩子,选择了笨手笨脚的姜胜和心狠手辣的刘少杰,起码那两个是他绝对能掌控的,也是有胆量杀人的。
眼下柏朝居然主动提出由自己来了结裴鸣,柏志明第一反应是惊喜,第二反应是怀疑。虽说这小子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可毕竟伺候了别人半年,万一有了异心呢?
柏志明迟疑几秒,没给他那把锋利的小刀,摘下手上杀伤力更小的红宝石戒指,悄悄递给他。
柏朝没有提出异议,接了戒指,戴到自己手指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逼近蹲在地上的裴鸣。
虞度秋余光瞥见了他,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吸引裴鸣的注意力:“你要怎么对我下手?杀了我?那能不能让我死得好看点儿?”
裴鸣刚才动怒,有点喘不过气,松了松领口,说:“我不喜欢打打杀杀,何况我们也算多年的朋友,我真有点儿下不去手。这样吧,我让你最心爱的人动手,尽量减轻你的痛苦——柏朝。”
“嗯。”
“你……”裴鸣蓦地一愣。这声应答未免太近了,仿佛尽在耳畔,他下意识地转头——
某样尖锐的利器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股可怕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大脑,他眼中变幻着惊愕、愤怒、恐慌的目光,竭力维持镇定,发颤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你……你居然敢……唔!”
柏朝用力捂住他嘴,手臂猛地一横,利落地割开一道口子,薄薄的颈部皮肤下立刻涌出了鲜血。
裴鸣从小养尊处优,顶多受过心灵上的创伤,从未体验过这般剧痛,一时间慌了神,求生本能使他剧烈挣扎起来,唔唔叫唤个不停。
“想活命就装死。”柏朝在他耳边飞速低语了句。
裴鸣怔住,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的人企图杀他,却又企图救他,但情况刻不容缓,他迟疑了一瞬,最终选择听从指令,慢慢地放弃了挣扎,仿佛脱力一般,头颅渐渐垂下。
柏朝松了手,把他像个破布袋似地扔到地上,平静地说:“死了。”
柏志明走过来瞧了眼,只见裴鸣瞪大眼睛痛苦地抽搐着,脖子处全是鲜血,看不清伤口多深,但估计是活不成了。
他不禁拍手称好:“可以啊,臭小子,用这么小的刀片戒指杀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柏朝与虞度秋同时心下一凛。
第一个肯定是王后了。
“还有谁也这么杀过人?比我更厉害?”柏朝似乎不太服气。
柏志明以为他争强好胜,笑道:“那你俩得打一架我才知道谁更厉害,不过他的戒指是假的,说是讨厌用枪才定制的,不像你手上这枚,货真价实的红宝石,值钱得很。行了,再把这位大少爷处理掉,我们就出去,说姓裴的让我们去办事,你开一辆我开一辆。”
柏朝给他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摇头道:“我第一次杀人,没法一下子杀两个。”
柏志明登时变脸,目露鄙夷:“还以为你长进了多少呢,没用的东西,让开,我来。”
柏朝依言退到一边。
柏志明拔出了狼爪小刀,像饿久的野兽见了食物一般,眼中闪过贪婪残忍的凶光,没有一句废话,扬手就向虞度秋的脖颈刺去——
这时,面前被捆住手脚的人突然对他裂开一个诡谲的微笑,瘆人得慌。
柏志明一愣,不明白怎么有人死到临头了还会笑。就这么瞬间的迟疑,眼前突然没了人影。
下一秒,裆部骤然袭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痛到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霎时间冷汗狂涌而出,整张脸皱到了一块儿去,龇牙咧嘴地不住倒吸气,手里的刀都握不稳,当啷落地。
滚到一边甩开绳子的虞度秋趁机抬腿横扫,一击即中,直接将柏志明这个壮汉轰然掀翻在地,捂着裆部抽搐不已,恐怕是彻底断子绝孙了。
瘫在地上装死的裴鸣浑身一颤,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割伤也没有很疼。
虞度秋还想抢走柏志明怀中的枪,柏朝一把抓起他的手:“先走!等他叫唤就来不及了!”
“可是还有裴鸣——”
“他没事,他的保镖会救他。”柏朝拖着他走,“你的保镖只在乎你。”
虞度秋微微愣神之间,就被拽出了地下室。
视野倏然开阔,明亮的光线照在眼睛上,令他不适地垂下了眼,然后就看见了他们两个紧握在一起的手。
柏朝手上的戒指刀片已经收起,红宝石上沾了鲜血,更为鲜艳瑰丽,让人挪不开眼。
从地下室奔上一楼不过转瞬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那刻,柏朝回身将虞度秋拽到身前,横臂卡住他喉咙,挟持人质似地将他推上了楼。
客厅里坐着休息的几个保镖刚听见地下室传来异响,正要派人下去查看,却见他带着虞度秋出现,皆是一懵:“你这是……”
柏朝箍着虞度秋,神色平静地大步往门口走,目不斜视道:“裴总让我去外面找个荒地处置他,然后埋了,省得清理现场。”
其余人都知道他是裴鸣的心腹,没有起疑,还好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柏朝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不用。哦对了,裴总让你们全下去,有东西要搬。”
众人迷惑:“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人搬?”
“腌辣白菜。”柏朝面无表情地胡扯,“还有一只阉了的大公鸡。”
虞度秋剧烈喘息,深深吸气,平复想笑的冲动。
其余保镖不疑有他,只当裴鸣想带点土特产回去,虽然口味怪了些,但毕竟是老板的命令,就算老板爱吃屎也得搬啊。
“行,我们这就去。”几个室内的保镖招呼了声驻守在门外的保镖,一起去地下室搬东西。
车子就停在房前,眼下无人把手,他们离逃出生天只有一步之遥。
柏朝轻轻松了口气,不敢耽误半秒,立即带着虞度秋疾步走向自己的防弹车,距离不过十米而已,只需几步路就——
“放开他!你这个叛徒!!”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从天而降,两个人都呆滞了半秒,身形一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疾奔而来的娄保国助跑起跳,灵活地当空翻转一百八十斤的壮硕身躯,飞起一脚正中柏朝胸口,力气之大令人瞠目结舌,将后者硬生生踹得倒飞出去两米,后背擦地扬起无数沙石黄土。
虞度秋目睹了全过程,缓缓张大嘴,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娄保国稳稳落地,嫉恶如仇地狠狠一呸:“白喊你那么久的大哥!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作者有话说:
柏朝:以后别喊我大哥了,喊我原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