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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涉于春冰 半缘修道 2609 2024-03-13 14:03:02

大臣离开后,宣睢看着那份弹劾沈籍的奏折看了许久。宋檀掀开香炉往里面加香料,日影在他身上徘徊。

恰有银作局的太监来,送来各式首饰花样子。

“这是什么?”宣睢收起那份奏折,问道。

宋檀在一旁提醒:“陛下,永嘉公主的生辰快到了,您才吩咐了让银作局为她打新首饰。”

宋檀以为宣睢这会儿大约没什么心情,不过他仍然拿过了花样子,挑拣了十几样,又命六安开内库,添置了不少东西进去。

“你回头将这些东西送去给永嘉,跟她说,生辰宴回宫来过,近来京城乱得很,让她少往外跑。”

宋檀点头应下,跟着银作局的人去为永嘉准备东西。待他忙完了永嘉的事,回来已近掌灯。

宣睢在东暖阁,翻看着上次没看完的棋谱,以宋檀初入门的围棋水平,只能看得出黑子很艰难。

见宋檀回来,宣睢叫人上了果品和酥点。果子是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杨梅,樱桃,荔枝和桑葚,个个饱满圆润,散发着清甜的味道。

宋檀剥了个荔枝,先给宣睢吃,后面就都是自己的了。

宣睢把棋盘拂了,重新摆了几个子教宋檀下棋。他作为先生的时候,是很耐心的,一点看不出白天与朝臣交锋过的迹象。

宋檀看棋子看的两眼昏花,试探的问他道:“可以吃一点冰吗?”

宋檀用冰不少,吃进口里的却不多,依照皇帝的养生之道,晌午最热的时候和傍晚清凉时分都不能用冰。

不过今天宣睢允许了,宫人很快端来一碗甜白瓷装着的酥山,雪白的牛乳淋在碎冰上,加了蜂蜜和樱桃粒,甜蜜诱人。

宋檀噙着银匙,一面吃,一面探头去看宣睢的棋盘。

宣睢伸手抚了抚宋檀鬓边的头发,轻声道:“沈籍可能会死。”

宋檀还咬着小匙子,“什么?”

宣睢很温柔的看着宋檀,“他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沈籍,沈籍没法回来面圣,脏水尽可以往他身上泼了。”

宋檀愣住,他把嘴里的碎冰咽下去,几乎以为尖锐的冰划伤了喉咙。

“陛下,”宋檀再开口,声音有些哑,“你没有办法救他吗?”

“我已经派遣了锦衣卫保护他,”宣睢伸手下了一枚棋子,“其余的,看他的命了。”

命是什么,是最会做弄人的玩意儿,宋檀不喜欢这个说法,沈籍本该是名留青史的能臣,他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这一晚酥山宋檀没吃完,剩下的宣睢接过去吃了,他咬的很用力,碎冰在他唇齿间咯吱咯吱。

宋檀给孟千山去信,但是等了好几天也没收到回信。他出宫给永嘉公主送东西,永嘉听着皇帝最后交待的那句话,问道:“京城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这种风声鹤唳的气氛,让永嘉想起汤固案发时,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宋檀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与公主没什么干系,近来无事,可以多进宫陪陪太后娘娘。”

永嘉点头应下。

宋檀离了公主府,去堆雪楼坐了一会儿,楼上楼下的士子都在谈论沈籍在江西的作为,称他是英雄,是名臣。他们之中鲜少有人认为沈籍的所作所为太过出格,在他们看来,惩治贪官污吏,为生民博出路,是务必至高无上的。

怪不得宣睢喜欢用年轻的臣子,他们的朝气蓬勃远不是宦海中沉浮了许多年,说一句话都要思虑再三的老臣们可比的。

眼见天色将晚,宋檀不得不回宫。

太极殿灯火通明,邓云和贺兰信都在,见宋檀回来,两人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宋檀看向邓云。

邓云低声道:“刚传回来的消息,沈籍回京图中遇刺,下落不明。”

宋檀面上空白了一瞬,“死了吗?”

邓云道:“只是下落不明。”

宋檀嘴唇发颤,但是很快稳住了,“陛下呢。”

“在里面。”

宋檀深深呼吸了两下,面色平静了才走进去。

贺兰信盯着宋檀的身影,“他有二心。”

邓云嗤之以鼻,“不可能,宋檀只有陛下一个主子,上哪儿生二心。”

贺兰信暼他一眼,“我说的是,一女侍二夫的二心。”

邓云面色一变,低声骂道:“你胡说什么!”

贺兰信轻嗤一声,“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出事。”

邓云犹豫了一会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杀了沈籍不就行了。”贺兰信道:“你就想不到?”

邓云是跟皇帝一起见到宋檀沈籍并行的,那时候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陛下要用沈籍,”邓云道:“你看不出来。”

“我没看出来,”贺兰信施施然道:“江西的事,陛下会舍得让宋檀去吗?”

那当然是不舍得,邓云想了一想,但是陛下很舍得沈籍。

“你的意思时,派人去救沈籍的时候杀了他?”

贺兰信笑而不语。

邓云心里想着这种可能,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盯着贺兰信,“你不会是在坑我吧。”

贺兰信转了转手里的骰子,道:“我这是为了宋檀好,杀了沈籍,宋檀就没念想了,如此才能长久地待在陛下身边。”

这下邓云完全不信了,“你会为宋檀好?笑话!”

贺兰信不说话,邓云也不再搭理他。

内殿,宣睢站在窗户边,平静地注视窗外的黑夜。

“陛下。”宋檀走到近前,向他行礼。

宣睢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宋檀直起身,还没说话,宣睢就道:“知道沈籍的事了。”

宋檀心头微颤,“知道了。”

“并没有他的死讯传来,”宣睢道:“不过,能在诸多护卫中围杀沈籍,大约他的处境不会太好。”

宋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求宣睢救沈籍,以什么立场呢。

“宋檀,”宣睢忽然直呼他的名字,“如果沈籍死在了回京的路上,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会恨我吗?”

宋檀忽然抬头,看着面前的宣睢。在因为沈籍的事情慌乱之时,他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难过,宣睢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

“为什么要恨陛下。”宋檀摇摇头,“并不与陛下相干。”

宣睢回头望了他一会儿,他觉得此时宋檀的眼中藏了一种怜悯,这种怜悯是对自己还是对沈籍?宣睢不清楚。

“好罢,”宣睢低低地笑了,“为了你这一句不恨,朕也会尽力保沈籍平安。”

宣睢下旨,东厂锦衣卫各派了大批人马,御令下达到各级官府,沈籍的画像被贴得大街小巷都是。

京城里也暗潮涌动,明眼人都看出陛下的决心,也有一些人担忧动荡的朝堂。

在这个时候,宋檀收到了孟千山的回信,信是由信鸽带回来的,信封染血,里面只装了一枚莲子。

宋檀盯着这枚莲子看了一会儿,忽然问箐兰要牙牌出宫。

箐兰惊讶不已,“天晚了,宫门要落钥了。”

“我有急事,要立刻出宫。”宋檀道,宣睢此时在永嘉公主的生辰宴上,他逼一逼箐兰,箐兰会把牙牌给他。

拿到牙牌,宋檀换了件外袍便飞快跑去宫门。宋檀的恩宠有目共睹,宫门的侍卫不会因为天晚而拦宋檀。

可让宋檀万万没想到的时,贺兰信也在宫门口。

宫门口灯火通明,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围在宫门口,人群里走出来贺兰信。

“你要出宫?”贺兰信拦着宋檀,“陛下可知道?”

“我收到了沈籍的信,”宋檀拿出那份带血的信,气喘吁吁,“我要去一趟沈籍家。”

贺兰信看了一眼信,却不为所动,“我劝你少管沈籍的事情。”

“沈籍已经很久没消息了,他给我传信,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宋檀试图劝说贺兰信。

贺兰信看了宋檀一会儿,却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陛下想要沈籍活着吗?”

宋檀一下子愣住,“你什么意思?”

贺兰信慢条斯理道:“江西已经杀了很多人,拿出来的土地足够交上丰厚的税,陛下的目的大约已经达到了。沈籍是论功行赏还是客死他乡其实都无所谓,更何况,陛下厌恶沈籍——因为你。”

宋檀的面色有些发白,“不可能的,沈籍是能臣,是名士,陛下亲口跟我说过。”

贺兰信抛了抛骰子,“打个赌?”

宋檀拍掉贺兰信手上的骰子,“我没时间陪你玩。”

“我也不是在说玩笑话。”贺兰信态度很坚决,他今日不会让宋檀出宫。

宋檀恨恨地看着他,忽然从腰上拽下一枚印章,,“陛下密令在此,我要出宫!”

看着宋檀手上的春在堂印,贺兰信的面色终于变了。

“你疯了不成!”

“你敢拦我!”宋檀道:“春在堂印你不认识了!”

贺兰信面色阴沉,终于还是让开了路,宋檀翻身上马,将春在堂印装进信封里,塞进马匹的口袋。

浓重的夜色里,宋檀骑在马上,他离开宫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贺兰信,沈籍不能死,陛下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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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陛下是君子,他才不屑于暗害沈籍,贺兰信你根本不懂陛下!

贺兰信: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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