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娘子在一旁不错眼珠的盯着, 看着天寿帝一直站在苏若存身边,在苏若存垂眸拭泪的时候,还找身边的太监要了帕子, 温柔的替她擦眼泪。
关娘子皱着眉,又过了一会儿, 天寿帝对苏若存说了什么, 苏若存沉默片刻,对天寿帝深深的福礼。
然后, 他们就打道回府了,而苏若存被他们簇拥在天寿帝身边。
关娘子登时瞪大双眼。
她一直紧紧的望着他们, 直到看见他们确实是去了皇宫的方向, 她才深吸一口气,立刻转身, 跑回了宅子里。
叫一个小丫鬟去参政府通风报信,小丫鬟本就是金珠安排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立时就跑了。
孟昔昭坐在自己的院子里, 正在百无聊赖的看书,太子看书是修身养性, 而他看书, 就是恶补这个世界的文学知识。
他可不想再无意识的冒出一句别人的作品了,但他也不能全说大白话, 那多露怯啊。
本来看书就容易犯困,再加上雨过天晴之后,阳光重现, 气温又变得湿热起来,孟昔昭看着看着, 这眼皮就要睁不开了。
但他看一眼外面的日头,抿了抿唇,觉得还是不能睡。
正想着要不来杯浓茶提提神,突然,庆福狂奔进来。
“郎君,成了!”
半耷拉着的眼皮瞬间睁开,孟昔昭一个激灵,看向庆福:“真的?”
庆福连连点头:“关娘子派人捎信过来了。”
虽说早有预料,但在这一刻,孟昔昭还是愣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迅速站起,正了正头顶的帽子,然后抬腿向外走去。
同时,他还吩咐庆福:“去把马车备好,咱们去府衙。”
这时,银柳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孟昔昭:“郎君,怎么,成了?”
孟昔昭点点头:“我前日告诉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
银柳本来还挺紧张,见他这样,反而放松了一些,她笑道:“我办事,郎君就放心吧,记得真真的呢,保证让他们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孟昔昭眨眨眼,没说话,而是先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又转过头来,他才对银柳说:“一个时辰后再去,如今还是太早了。”
银柳哎了一声,孟昔昭想想,又叮嘱她一句:“警醒着些,雷声大、雨点小,记得吗?哪怕让他们看出来是装的都没关系,只要不出意外就行。”
银柳重重点头:“我省得,要真出了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孟昔昭:“是啊,想来应该是没事的,大不了就跑。”
银柳笑了笑。
怎么可能跑呢,都到这地步了,关娘子和那苏娘子一样,都是豁得出去的,也就郎君会担心她们真的受伤,可在她们自己看来,若能用受伤换取更好的效果,那即使是重伤,也是值得的。
孟昔昭着急出门,就没再多说什么,银柳目送他离开,沉默一会儿,出去找到正在纳凉的紫藤,对她说:“如今院里管事的就剩你了,勤快些,盯着点底下的人,别让他们偷懒,待到入夜,我便回来了。”
紫藤正坐在石凳子上,闻言,她站起身:“怎么都走了?自从回了参政府,我就日日都见不到你们,郎君也是的,怎么就不给我派活呢?”
银柳:“……”
摇摇头,银柳连回答都懒得回答,迈着轻盈的步子,直接转身离开。
*
翦叔吾,翦大人,就是那位踩了狗屎运的原应天府尹。
一朝升官,以三十七岁的年纪,成为六部尚书之一,翦大人这些天做梦都在发笑,笑得他夫人已经连续好几日睡不好了。
工部尚书,这么说,好像没什么概念,但要知道,工部掌管的不仅仅是房地产行业,还有水利、交通、屯田、城池建设、以及全国工匠。
职能辐射十分之广泛,和许多部门都有对接,地位么,相当于以后的□□副总理。
三十七岁的副总理,也难怪翦大人能高兴成这样。
升官带来的不仅是美梦,还有一下子就热门起来的待遇,这些天人人都想跟他喝酒,想要庆祝他升官,家里的拜帖一个柜子都装不下了,连他夫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不是他故意不跟孟昔昭交接,而是他真把他给忘了。
……
至于应天府衙的其他人,也没有提醒他的,他们打心眼里不服让孟昔昭来做自己的老大,开玩笑,孟昔昭何许人也?一个靠着谄媚和拼爹才进入仕途的纨绔,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如三岁小儿多,至于立下的功劳,一个在匈奴一个在南诏,没有一个是在应天府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极有可能,根本就没立功,而是顶替了别人的功劳。
至于到底顶替谁,他们就不管了,反正他们怎么都无法接受一个草包升官这么快,这么想,他们还能得点安慰。
是以孟昔昭过来的时候,他们对他也不怎么热络,都是看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孟昔昭拿着一把扇子,大摇大摆的从府衙正门进来,此时无人升堂,但他进来之后,直接朝公堂走去,旁边引他进来的衙役看得一愣,刚要去拦他,却被他用扇子抵着胸膛推开,然后,他溜溜达达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府尹的椅子上。
庆福眼神飘忽,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衙役:“…………”
孟昔昭坐的如此理直气壮,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然后才懒洋洋的看向底下的衙役:“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见没有,翦大人呢?任命早就下来了,他始终不来找本官交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打算抗命不遵?”
说着,孟昔昭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一边给橘子剥皮,一边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看着孟昔昭把剥好的橘子肉往上一抛,然后娴熟的用嘴接住,衙役整个人都麻木了。
这就是他们日后的府尹大人了……
衙役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怕说出来以后,孟昔昭会被气死,干脆,他黑着脸,一抱拳,说了声:“卑职这就去请。”
孟昔昭冷哼一声:“毫无自觉,待本官上任,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衙役:……拳头硬了。
翦叔吾正在议事厅里跟师爷说着话,因孟昔昭没催过,皇帝也没提过,他就觉得交接的事情不急,还正寻思着要带多少人走呢,到了他们这个地位,肯定都是有几个亲信的,带的人多一些,也好开展接下来的工作啊。
看见衙役一脸憋屈的走进来,翦叔吾还有点纳闷,等听到他说,孟昔昭来了,而且目中无人,一来就摆谱,翦叔吾愣了一下,哎呦一声,赶紧出去迎。
虽说孟昔昭是他的接任者,可他才多大啊,年纪上两人差着二十岁,而官职上,就差一级半级,更遑论他还有个参知政事的爹呢,翦叔吾可不想得罪他。
笑靥如花的来到公堂,翦大人人未到、声先至。
“贤侄!贤侄来府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万一我不在,贤侄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孟昔昭看看他,过了半拍,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边往下走,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对翦叔吾说:“怎么会不在呢,翦大人迟迟不与下官交接,下官早就看出来了,大人这是舍不得府尹的帽子啊。”
翦叔吾:“……贤侄说笑。”
孟昔昭挑眉:“是我说笑,还是大人确有此意啊?其实我理解,按照惯例,大人应当在这府尹的位子上坐满三年,才能换个职务,如今陛下开恩,借着为我升官的机会,把大人也升上去了,大人这心里,哎呀,肯定很不是滋味啊。”
说着,他对翦叔吾伸出一只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无妨,我这就将翦大人的意愿,告知陛下,陛下如此的体恤臣子,怎么会强逼翦大人去做那劳什子的尚书呢?他肯定会收回成命的。”
翦叔吾:“…………”
他干笑两声:“贤侄,君无戏言啊,咱们还是不要为陛下徒添烦扰了,对了,贤侄,还未用午饭吧,走,与我回家去,咱们好好的喝一杯。”
孟昔昭凉嗖嗖的看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我特别小心眼六个字。
翦叔吾:“……”
他就知道孟昔昭一定很介意自己也升官的事!
孟昔昭不说话,他这心里也没底,干了一年多的应天府尹,别的他没学会,避免冲突是学的特别好,没办法,庙小妖风大,池浅……咳,总之,他哪个都惹不起啊。
拿出之前劝王爷皇子的话术,翦叔吾哄了孟昔昭一会儿,终于看见孟昔昭的脸色有松动了,翦叔吾心中大喜,立刻加把劲,还跟他交心,说那天在昆玉殿,真的与他无关啊,他也没想到陛下叫到他的名字……
孟昔昭面皮缓和了一些,却仍旧冷哼一声:“我立的功,结果好处被你捞去了一半,当然了,我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咱们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也不想和翦大人交恶,那以后咱们两家还怎么走动啊,我爹要是知道你跟我不对付,他老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翦叔吾:“……是是是,那贤侄你的意思是?”
孟昔昭瞥向翦叔吾,这才对他露出了一个颇为正常的笑容:“翦大人借了我的势,总该有点表示吧?”
翦叔吾:“…………”
脸上的肌肉痛苦般的抖动一下,翦叔吾问:“贤侄想要多少?”
同时在心里祈祷,希望孟昔昭不要狮子大张口,他可不是孟家,没有那么丰厚的家底。
孟昔昭呵呵笑了一下,对他竖起两根手指,在翦叔吾思考这是二万还是二十万的时候,孟昔昭开口了:“翦大人帮我办两个事就好,一,我不日要上书申请开府,还望翦大人将西城八十里河,曾经冯将军他们家的宅子划给我,然后将那宅子推了,给我另起一座府邸。”
翦叔吾有点呆。
就这点事啊?
八十里河他知道,河面比秦淮河宽,适合运粮和水师进出,曾经是越朝驻军的所在地,齐朝把驻军搬到白虎门去了,那边渐渐和原本的贵族居住区合并在一起,但因为比较偏,而且历史遗留的问题,那边住的,基本都是武将。
他还以为孟昔昭想要皇宫旁边的地呢,像甘太师、田太尉,还有孟参政,都是住在皇宫附近。
八十里河本就没什么人要,翦叔吾一口就答应下来:“没问题,到时我必给贤侄起一座规制内最好的府邸!”
孟昔昭笑着对他道谢:“那就多谢了,还有第二件事。”
翦叔吾大手一挥:“你说吧!”
只要不是要钱!
孟昔昭微微一笑,张口说道:“我想让翦大人今日便与我交接完毕,将这应天府衙,完完全全的交给我。”
翦叔吾:“…………”
应天府衙事务极多,外面的州府,一个府衙最多有两百人,而他们应天府衙,有一千五百人,还有旧案、银库、军务、户籍,以及正在关押的诸多犯人。
这林林总总加一起,想正式交接完毕,最起码也得用上七日,这还是加急的情况下。
一日就交接完?!你作为接收的那个确实是没什么关系,坐着等待接收就是了,可他得多写多少文书啊!
翦叔吾有些不情愿,而一看见他这个表情,孟昔昭的脸咔嚓一下就垮了下来:“怎么,大人不愿意?哼,我就知道大人之前都是哄骗于我!你等着,我这就找我爹去!”
翦叔吾:“……”
旁边的衙役:“……”
他娘的,这是个什么人啊!
……
翦叔吾真怕这关键的时候,出什么差错,连忙把孟昔昭拦下,答应了此事,文书他可以回去点灯熬油慢慢写,总之,先把大印和鱼袋交出去就是了。
孟昔昭要的也是这个,拿到东西,他就高兴了,说明日一早自己就来上任,还叮嘱一旁的衙役,把这消息告诉其余人,明日他要清点府衙的大小官员。
在他走了以后,这衙役再也忍不住了,他向翦叔吾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可翦叔吾也没办法,只长叹一声:“都自求多福吧。”
衙役:“…………”
*
把新鱼袋,和前几日刚到手的太子詹事鱼袋挂在一起,孟昔昭观赏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然后转身去了皇宫。
当上太子詹事之后,他就再也不用等通报了,直接去东宫就是。
因为之前来过一次,再进来,孟昔昭就熟门熟路的走向主殿,太子此时却不在,一问,说是上课去了。
孟昔昭:“……”
等了半个时辰,太子才终于回来,见到孟昔昭在这,他脸上露出一点喜色:“二郎。”
孟昔昭却没他这么黏糊,而是上来便问:“你何时还开始上课了,我记得陛下没有给你安排太傅啊?”
太子坐下,对他笑了笑:“前日才安排的,我向父皇讨要,他就给我安排了两位太子少傅。”
孟昔昭:“……你要他就给?”
崔冶与他对视,眉眼弯了一下:“舍去脸皮,就给了,他大约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可能是觉得我有哪里不好吧。”
孟昔昭:“…………”
默了默,他问:“他给你安排的谁?”
崔冶说了两个名字,孟昔昭回忆了一下,是两个朝堂边缘人士,只会做学问,而且学问做的一般般。
孟昔昭抿了抿唇,说道:“可用的人,也是要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这两位虽说自身本事不怎么样,但他们应当有自己的师门,殿下或许可以顺藤摸瓜,讨一讨文人的欢心。”
崔冶会心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孟昔昭也笑了一下。
真要说讨文人的欢心,那还是要去找闫相公。可孟昔昭冷眼瞧着,这闫相公,估计不会接太子的橄榄枝,应该这么说,除非太子穿上龙袍,守孝二十八天,正式的接受满朝文武跪拜了,不然的话,他都不会朝太子示好。
这老头,太精了,想让他承担风险,那是门都没有啊。
其实司徒相公也差不多,虽说因着太子亲自拜访,他帮了他一次,但后来,两人见面,他也没有一丁点亲热的意思。
罢了,谁让他们势弱呢,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人家自然也不会另眼相待。
托着腮,孟昔昭看向崔冶:“苏若存进宫了。”
崔冶垂眸看他:“我知道,两个时辰前的事。”
“那明日,拜托了?”
崔冶闻言,忍不住轻抚了一下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心,“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放心吧,我会替你看顾她的。”
孟昔昭眨眨眼,把胳膊放在桌面上,半个身子趴了下去,崔冶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抓住,然后将他的掌心,覆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他张开口,说道:“不要动,我在汲取你身上的能量,明日,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说完,他就把眼睛闭上了,崔冶望着他有些疲累的模样,当真没有再动,只是心里的想法有没有变化,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此时还是白天,天寿帝也没那么猴急,毕竟他对苏若存是怜惜居多,所以把她带进来了,第一件事不是做那种事,而是问她在南诏皇宫的经历。
这是她的背景故事,苏若存自然是倒背如流,对于身陷囹吾的焦急,面对南诏太子的恐惧,还有一整年不见天日的孤寂,苏若存表现得都十分有张力。
孟昔昭给她定制的人设是,和甘贵妃一样傲气,和甘贵妃一样尊贵,和甘贵妃一样目中无人。
但有一个前提,她只对别人这样,面对天寿帝的时候,她会收起这些刺,化身最温柔的女人。
原因也很简单,她对天寿帝,一见钟情。
……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反正天寿帝信就行了,他那么自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优点,那有个女人对他一见钟情,在他的脑子里,一定是个很正常的事。
南诏太子罗买隆正值盛年,年轻能打还是一国太子,妹妹罗萨花那么好看,他是双胞胎哥哥,也难看不到哪去。但苏若存宁死都不让他碰自己一下,还企图伤害他,这么一朵带刺的玫瑰,到了自己身边,却半点脾气都没有,望着自己的眼神,含羞带怯、充满依赖,别说中年老大爷了,就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也扛不住啊。
于是,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床上去了,天寿帝这些年碰过的女人,什么性格都有,有特别害羞的、有特别热情的、还有特别呆板的,但他从没碰到过苏若存这种,对他无条件、完全信赖的。
不论何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让天寿帝感觉,自己真的是天,是她的天,她这么依赖自己,又这么脆弱,如果自己不给她一个名分的话,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天寿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未有过的体验也让他感觉挺新鲜,即使上过床了,他对苏若存也没什么感情,反正是称不上特别喜欢。
但看在她如此依赖自己的份上,天寿帝决定,封她个贵人,让她安心。
对一般的女子来说,贵人足矣了,因为贵人是有品级的,虽说品级最低吧,但在贵人下面,还有一大堆没品级的女人呢。
但苏若存一听这话,立刻就衣衫不整的从龙床上下来,挺拔的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表示,不,请陛下收回成命,妾身是罪籍,怎么能被册封为贵人呢,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哪怕做宫女,妾身也是愿意的。
天寿帝十分感动的看着她,还亲自把她扶起来,心里想着,这个女人真是太爱朕了,竟然什么都不要,唉,好傻啊。
……
苏若存露出一半的香肩,哭泣起来越发惹人垂怜,天寿帝目前对她还是很有耐心的,于是就耐着性子安慰她,说没关系,朕免了你的罪籍。
然而苏若存还是拒绝,她的意思是,不想让天寿帝为了她破规矩,也不想让他为自己背负骂名,毕竟她的父亲是真的有罪,她代父受过,是应当的。
天寿帝一听,还挺孝顺啊,也是,她本就有情有义,当然会孝顺了。
天寿帝本来就不是那种会跟人谦让的性格,既然苏若存几次三番不愿意被册封,那他就同意了,而苏若存听了,顿时放下心来,看起来是真的为他着想,只是脸上又免不了的露出一丝遗憾,显然,她也想做天寿帝正式的后妃。
然后,她就倚着天寿帝,说了这样一句话。
“要是妾身的父亲没有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该多好啊。”
天寿帝也叹了口气,是啊,这么贤良的女子,若不是罪籍,那该多好啊。
……
而就在这俩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参政府里,银柳终于出门了。
按照孟昔昭的吩咐,她找了几个人,买通内城的一个帮闲,这人平日就是陪内城的纨绔们吃喝玩乐,钱到位之后,他立刻乐呵呵的去办事了。
纨绔也分好几个等级,他找到最低等级的那些人,也就是各个高官的家仆的儿子们,要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是家仆的儿子,他们也是穿金戴银,打赏豪气。
帮闲本就是陪玩的,哪里有新鲜事,他们都知道,要不然怎么带着各位公子去赶潮流呢,毫无违和感的融入进这群人里,他很快就把银柳的话,传达到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内城新搬来一个小娘子,哎呦,长得花容月貌,貌若天仙啊!连百花街的花魁都不如呢,我本以为也是个要开脸的,还前去打听,结果,被她家的妇人打出来了,原来,是个良家妇女,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呢!”
那些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说?”
帮闲很神秘的回答:“这小娘子,曾是官家娘子,她小时候便住在应天府,她爹叫、叫苏万钧,好像之前做过知府呢!”
当啷,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的扇子掉了。
……
午后的天气比上午闷热多了,邱肃明的管家倒是能用冰,可哪有主子用的多,他人又胖,此时汗流浃背,还要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
他小儿子冒冒失失的跑进来,管家见状,立刻发火:“做什么?!你好端端的,怎么来了?!”
管家混到这地步,早就在外面置办家业了,也在内城里面,他的宅子比某些小官的宅子还豪华。
小儿子顾不上父亲发怒,连忙凑到管家耳边,说了自己听说的事。
管家一愣,第一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苏万钧的女儿如今是罪籍,怎么可能出现在应天府!”
小儿子一脸的焦急:“是真的,有人亲眼看见了,爹,我没事骗你这个干什么,不信的话,你去查啊。”
管家立刻出门,他本想去应天府衙,调户籍出来,但转念一想,要真是苏万钧的女儿,她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去登记户籍,所以,脚步一转,他去了专管房屋买卖和租赁的经界所。
他以为苏若存应该是租的房子,谁知道,报出地址之后,租房信息没有,屋主的名字,倒是有一个。
——苏若存。
邱肃明去哪,都带着这个管家,也就是这几年他身体差了,所以跟着时候少,可十年前,在河北的时候,他还是跟着他的。
苏万钧,他记得,苏夫人,他打交道过,至于他们的女儿苏若存,他也有印象。
管家顿时大惊,要不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们做了亏心事,因此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来者不善。
不过……苏若存是个小姑娘,哪怕今年,她也才十六岁,管家不觉得她能掀起什么风浪,因此,他就没打算上报给邱肃明,而是准备自己把这件事料理了,然后再去报告老爷。
至于怎么料理?那当然是把她赶出应天府了,要是她不愿意走,当场宰了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不能让她留在应天府,成为老爷的祸患!
擦擦脸上的汗,管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等到晚上,人少的时候,叫了几个好手,跟自己一起过去。
到了门口,他让别人别出声,然后拍了拍门,很快,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谁呀?”
脚步声越来越近,待那房门刚打开一条缝,管家立刻让打手挤进去,然后他紧随其后。
但真的进来了,他们才发现,面前没有女人,只有四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护院。
管家蒙圈了。
我明明听见有女人的声音啊!
这时候,院子前方,正门的门槛处,离他们都快两丈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先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尖叫起来:“啊——有贼人——!!!”
管家:“…………”
打手们:“…………”
女人的尖叫仿佛一个信号,那四个护院突然发难,两拨人马立刻打到了一起,而这帮人也特别鸡贼,不打打手,只打管家。
一棍子抡下来,管家都要吐血了,而这时候,他又看见那个尖叫的女人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门槛里面。
紧跟着,另一个嗓门特大的小丫鬟跑过来,一边尖叫一边说:“关娘子!关娘子!快来人呐,关娘子的心绞痛犯了,快去回春堂请大夫!”
说着,她也不去扶那个关娘子,而是啪的一下,把屋门甩上了,然后,又传来从里面闩上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小丫鬟继续中气十足的喊:“贼人把娘子吓犯病了!抓住他们,千万不要让他们跑了啊!——”
管家:“…………”
别他娘的叫了!!!
他气得差点撅过去,但他不能晕,得赶紧跑,可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那些打手因为要救他,一时之间也跑不了,而持续的尖叫引来了附近的居民,很快也引来了官兵,银柳站在三楼,看着官兵举着火把出现在门口,她轻轻一笑,关上了三楼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