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之前,万事都如碧波静影。
那天正好是清明假期,文光参与的登山社组织了一场气氛轻松的登山野营活动。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选择的登山地点也是环境幽美的青云山,大家本来还因为都是新生有些不熟,但是在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也渐渐放开了。
“文光,你是哪里人?”
和文光同行的一个男同学看着人高马大的,但还只到半山腰就开始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眼见是走不动了。他看文光背着又大又重的露营设备爬了半天山路却面不红气不喘,忍不住羡慕地打听文光的底细。
文光挠了挠头,“我是云贵人。”
那个男同学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十万大山是你家,难怪你那么能走山路。”
文光想说这是刻板印象,但是他的话还没出口,那个男同学却突然脚下一滑,面露惊恐地朝着一旁的山下倒去。
“小心!”文光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拽他,只是一拉住他的手,文光便暗道不好,这人实在太重,他根本拉不住,反而被这股重量扯着一起往山脚下倒去。
一道爬山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况。
“啊啊啊,有人跌下去了!”
同学们惊恐的面容和他们奔来相助的身影一起映入了文光的视线。
但是太迟了,只是这几秒,文光已经和这个男同学一道跌出了山道。
正当文光以为自己今天就要和这个男同学一起跌个半身不遂,或者干脆摔死的时候,空气中似乎传出了某种撕裂的声音。
“撕拉——”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同学们惊恐的声音和山林鸟语一起如同潮水般退去。
简直就像是一部默片一样。
一直被文光紧紧抓住手掌的男同学突然用力地将文光的手一把甩开,文光惊骇地转过头去,只在他因为恐惧而狰狞放大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橙红发暗,十分不详,正对着他的后背的漩涡。
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吸进去的样子。
“呖——”
文光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见背后的漩涡中传来某种猛禽的叫声。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细思,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好像汹涌的海浪一样将他淹没。
恢复知觉后,文光的第一个感受就是痛。
浑身酸痛无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拦腰掰成了两截……根本动弹不了……
脑子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思维也不太灵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上剧烈的疼痛所占据,针扎一样让他根本无法忍耐。
身体动不了,嘴巴也张不开,眼睛也重的像是压了两座大山,他只能任由这痛处一遍遍在他的全身肆虐游走,他只能任由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折磨人的痛处终于退去了,他像是重新被放入水中的鱼一样,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立刻睁开了眼睛。
身下躺着的似乎是一片砂石地面,崎岖不平的地面硌地他整个背直发麻。他在恢复了身体的掌控能力之后,立刻试着撑坐起身体,出乎意料的,刚刚的疼痛好像是场幻觉,他现在不仅没有丝毫痛楚,而且还感觉身体很轻盈。
文光惊讶地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陌生。
不远处,一轮巨大的夕阳半沉在天际线上,金色的余晖放肆的倾洒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将辽阔的旷野晕染得色彩明艳,呈现出橘红和金黄交织之色,粗粝的砂石地面上只有数棵虬结的黑色大树,野蛮的气息裹挟着灰尘味的暖风铺面而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
茫然和惶惑仿佛一只巨手一下子便攫取了文光所有的思维,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失去了所有的思维。
他的脚无目的地向前走了一步,踢到什么障碍的感觉促使他低下头去查看。
原来是他背在身上的露营背包。
文光下意识就弯下腰准备把背包背起。
但在他俯下身的一瞬间,一声扬起的惊呼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快趴下!”
文光下意识就按照声音的指示趴下抱头,一股凌厉的腥臭气息在他趴下的那一瞬间,贴着他的头皮擦过。
就像是极锋利的刀锋正擦着他的头顶刮过一般。
顿时肌骨悚然的战栗就从他脚底蔓延到头顶。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恐怖的后怕:如果刚刚他没有听从那个声音趴下,那么他恐怕……
“呖——”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文光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他跌落山道时在漩涡中听到的。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样的叫声,但他却丝毫不敢擅自抬起头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头顶,两只巨大的妖魔在空中厮杀着。
其中一只正是方才袭击文光的蛊雕,而另一只则是一只玄鸟,这只玄鸟用两只钢刀一般的爪子牢牢地扎进蛊雕的身躯,让蛊雕吃痛鸣叫的同时不停挣扎,但是无论它怎么挣扎鸣嚎,玄鸟都将它困得严丝合缝,最终这只蛊雕在玄鸟的利爪下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能任由玄鸟双翅一展,带着它的战利品,升腾而去。
在两只妖魔离去之后,一个男子朝着文光跑来。
“你没事吧?”
询问声让文光仰起头看向来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气的面庞,银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那人的表情在看清了文光的面容后转变成了惊艳,等到看清了文光的装束,这惊艳又变成了惊愕,他试探着问:“你是从昆仑山里来的?”
文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那人立刻伸出手要拉他站起来,他轻声道了一声“谢”,借着那人的力气站起身来。
“——昆仑山?不是的,我是从青云山上掉下来的。”文光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把将背包甩到背上,他朝那个少年露出感谢的笑脸,“谢谢你救了我,我叫白文光。”
那少年仿佛被什么东西闪到眼睛一般,有些慌张地别过脸去,尚算白净的脸庞上浮上两朵可疑的红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阿难。”
彼时的文光还不知道自己和从前的世界已经毫无干系,他从背包的口袋中找到还算完整的手机,庆幸地对阿难笑道:“幸好手机还没摔坏,这里是哪里啊,阿难?”
阿难不知道文光为什么在找到那叫“手机”的东西之后突然就安心下来了,他一边带着文光走向自己的暂住地,一边说:“这里是黄海。”
“黄海?”文光停下了脚步,开始觉得不对了。
他试了很多次,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不说,这个黄海里也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黄海。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阿难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黄海,就是黄海啊。”
但是文光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无措和惊恐了。
他这才注意到阿难的穿着和打扮。
蓝色粗布衣裳,头发在头顶绑成一个发髻,脚上穿着麻绳编织的鞋子,挎在腰间的匕首,丝毫找不到现代工业的气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文光,他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不是他的世界。
空茫和恐惧一下子成了文光世界的全部色彩,橙红的沙粒与天空在他的眼中急速旋转起来。
“文光!”
阿难惊呼着伸出双手,似乎想托住什么。
但文光的思绪却已经抽离,一切的声音都逐渐远去,他昏倒了。
是夜,漫天寒星点点,空茫的旷野下,一个由枯枝败叶搭建的小小棚窝外。
阿难正在对一个冷峻的少年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什么。
“.…..他真的不是坏人,刚刚我们不是检查过了吗?他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带,只有一些绳子一块布,还有一口锅子什么的,看起来只是普通人。”
“长着这样的脸也能叫普通人?”冷峻少年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只是因为他长得好所以才怎样都要救他吧?”
阿难的小心思一下子被冷峻少年戳破了,他羞耻地捂住脸,喏喏道:“王亥,别说了。”
冷峻少年,也就是王亥抱着手臂冷声道:“虽然他不一定是个坏人,但是阿难你不要忘记了,这里可是黄海!如果是在外面,随便你救什么人,就算是个坏人我也无所谓,但是这里可是妖魔生活的黄海,带着一个朱氏我们都未必能安全回去,更不要说这个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用的小白脸!”
见阿难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王亥又柔和了语气,劝道:“等他醒了,我们给他留下一些食物和武器,再给他指向走出黄海的方向,这样如果他运气好,那么他也不一定会死在黄海里。”
“可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被夜风吹成碎片,飘进了刚刚醒来的文光耳中。
他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这个叫做“黄海”的地方真的很危险,虽然自己被人当成累赘丢下,但是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不要说阿难还救了自己一次,他们做这样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但是,无论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被人丢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他已经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棚窝的入口处响起。
文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声音看去,月光下,一个轮廓分明,称得上俊朗的少年郎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文光猜测他就是阿难口中的“王亥”。
“是的,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文光忙从棚子里钻出来。
阿难从少年身后探出头,抱歉地对文光说:“实在抱歉,你睡着之后我们翻了你的东西。”说着便拿出文光的背包,“但是我们只是为了确认你不是坏人,没有想要拿走你的财物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检查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见文光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他又介绍说:“这是王亥,之前救你也有他的一份,只是他那时没有露面而已。”
文光对王亥点了点头,接过背包却并不翻看,而是说:“我相信你们,我昏过去之后你们都没有把我丢掉,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王亥闻言挑了挑眉,阿难却笑着咧开了嘴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