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声被门挡住了大半,听不真切。房间里还开着灯,可宋时清已经侧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某一刻,他滑落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跳出的信息栏中,正是付聂发来的那条消息。
“时清,我的毛巾在行李箱里吗?”
没人回应,谢司珩探出头看了眼,片刻后笑了下。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将自己故意忘拿的毛巾盖在头上。
床头灯灯光昏黄,将宋时清的眼睫拖出一片蝶翅般的阴影,大概是因为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有些低,他微微蜷缩了起来。
谢司珩伏下身。
很多时候,当他以这个动作圈住宋时清的时,墙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都像是掠食动物压住了被它才咬住喉咙的小鹿。
谢司珩伸手,像是想要将宋时清搭在脸上的碎发理到一边,发尾的水滴却在此时滴了下来,砸在了宋时清的脸上。
宋时清无意识地朝枕头里藏了藏,仿佛这样,就能躲开外界的一切骚扰一样。
真笨,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谢司珩笑着低下头,吻去了那滴水,关掉了床头灯。
虽然他确实很想和时清发生点什么,但孕期的小妻子已经很疲惫了,晚上得让他好好休息才行。
他伸手,从下面撩起宋时清的睡衣,伸进去极轻地抚摸着那片温软的皮肤。
睡吧。
宋时清隐约感到自己被另一个人抱进了怀里,腰间环上了一条手臂。他轻轻蹙了蹙眉,但困意很快将他的意识覆盖上了一层又一层轻薄的纱幔,最终完完全全地阻隔了他对外界的感知,进入深沉的梦境中。
他在黑暗中沉浮,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快点,都快点。一个个的磨磨蹭蹭什么?让太太等你们不成?】
宋时清茫然地抬起头。
两侧是极高的灰砖墙,脚下是石板路,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他被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前后都是穿着破旧棉衣的人。
没有人说话,被父亲或者母亲牵着的小孩偶尔会回头看,但放慢的脚步的他们,很快会被人扯一下,不得不接着快步朝前走去。
宋时清顺着自己的右手朝上看。
牵着他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很脏的灰棉袄,手上有冻疮,头发凌乱地垂了好几缕在脸侧。宋时清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下意识地,他用被牵住的那只手,摸了摸女人手指山的冻疮。
她看了宋时清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这是个饥年。
宋时清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
好像是旱灾吧,后面又来了蝗虫。家里的粮食越来越少。
作为顶梁柱的男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一家人都会饿死冻死,就跟着同乡的人出去讨生活。
但天灾之下,所有人都没有饭吃。没饭吃就只能出去找活路,那些被逼到绝境的人聚集在一起,最先针对的不会是有兵有人的官或者地主。
而是和他们一样的百姓。
男人就是这么死的。
家里能出力气的人没了,女人又不像史书中那些有财产有手艺傍身的女子,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改嫁,或者带着孩子一起挨到冬天饿死。
她当然只能选第一条。
好在她还年轻貌美,干活麻利,很快就有人上门说亲,说是有个死了原配的木匠愿意娶她。
在那个时候,木匠是能替大户干活的吃香主儿,她当然是满口答应。
但木匠提了一个要求。
他不准女人带宋时清进门。
按说老封建思想下,男孩到哪都有人愿意收。七八岁就是个劳动力,再长几年,把手艺传给他,又是个能赚钱兴家的。
但宋时清不行。
用那个时候的话说,他是个小病痨鬼,娘胎里就抱着药罐。
要是亲生的,木匠还愿意花钱去治他,但这又不是他的种,他怎么肯出钱?宁愿要那两个丫头片子,都不愿意要这个拖油瓶。
女人抱着他哭了好几个晚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把这样的宋时清丢进山里,不消两天,那些豺狼虎豹就会把他分吃殆尽。
转机在一个下午出现。
村头的婶娘喜气洋洋地敲开了宋家的门。
“哎呀你还不知道啊,谢老爷买人呢。说是大夫人又给他生了个胖小子,原先住一起的少爷小姐得搬后头去。家里干活的人不够,得赶紧买几个。”
“别愣着,赶紧带你家哥儿去给人看看。你不懂,他们大户人家买人,要的不是能干活的汉子,是长相妥帖漂亮的,放出来能见人的。好歹去试试。”
她当然会带着宋时清去,这毕竟是最后一条生路。
三十多个人走进一扇拱门,在院子里排成好几行,宋时清被牵着,挤在中间。
年纪小,又多病,他比所有的孩子都更瘦小虚弱,像是一只不显眼的灰扑扑的小动物。
“生辰八字。”一个穿袍子的中年男人走到第一个人面前问道。
中年男人识字,一边问一边用毛笔在本子上记下,很快就问道了宋时清面前。
女人报出了年月日时,对方记下,垂眼,像是看牲畜那样扫了眼宋时清。
女人立刻讨好笑,把宋时清往前一拉,想让对方仔细看看。
却不想正是这一个动作让对方皱起了眉,“这孩子有十岁?”
“十三了大人。”女人赶紧解释,“好几个荒年,他懂事把粮食都省给弟妹,吃得最少,您瞧瞧,把自己饿成这副模样。”
管家抬眼瞧她,又垂眼看了看宋时清。
“长得倒是清秀,白生在你肚子了。”
这话太过刺人,宋时清感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一下子就握紧了。
“……是,这要是能去您手底下过日子,就不愁吃穿了。”
管家没再理她,记下所有小孩的生辰八字,撂下众人,朝里面走去。
院子里先是安静了一会,不多时,因为没人看着,渐渐起了杂声。
好几个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宋时清母子。
刚才管家可就多问了他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谢家这次买人,就要一个,要了宋时清,哪还能有他们的份?
说到底,站在这里的人争得不是一个干活的名额,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清秀,长得清秀怎么不往城里送?我看那些楼啊府啊的,正缺哥儿。”
女人狠狠抿了下唇,低着头不说话。
没有反抗,欺凌很快就多了起来。
这些同样没饭吃的人不仅在发泄怨气,更是想逼两人动手。大户人家不喜欢闹腾的下人,只要打起来,怎么说还不都由着他们。
女人被挤了好几个,宋时清拉着她,一直后退,直到背后抵上了硬邦邦的假山,有人趁乱伸手,狠狠拧了一把他的手臂。
“你!”
宋时清无声攥紧了她的手指,女人一下子收了声。
宋时清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连累妈妈和妹妹去新家,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被买进谢家,后面活不下去。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什么都能忍下。
“你们想干什么!”
“去,你们几个去把他们赶出去。”
管家走下台阶,冷冰冰地扫视众人,被他吩咐的下人立刻冲上去拉开要那些堵在宋时清面前的人,恶声恶气地把他们往小门外赶。
“老爷,我家三子可壮实,您再看看!”
“滚滚滚!”
管家冷哼一声,抬手在人群里指,“你,你,你,还有你。”
他最后停在了宋时清这里。
“跟我进来。”
被点到的四人均是一愣,然后狂喜。
女人立刻跪下来给宋时清理头发,悄声但语速极快地交代,“见到老爷夫人都要问安,千万别怕,知道吗?好好的,好好的。”
宋时清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看见女人眼睛红了起来,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一样。只是她最终没有哭,只是站起身,从后面推了一下宋时清,示意他过去。
连着院子的房子进去以后左右都用屏风遮着,管家带他们绕过屏风,来到了一间大概是用来会客的房间。
“太太,您瞅瞅这四个。来,都抬头,让太太见见你们。”
房间里摆着被漆成深色的家具,三张椅子,一张茶几。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坐在正位的椅子中。
宋时清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似乎是因为才生育的缘故,有些不太舒服地半靠在椅子里,胸前带了一块翠绿粗雕兽首的圆牌。
“谁是宋时清?”
宋时清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大步走过来的管家揪着衣服朝前拖了一步,“回太太,是他。”
谢夫人的手在宋时清的生辰八字上敲了敲,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遍。
“这小孩我喜欢,以后就是我的干儿子了。”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宋时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家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笑吟吟地应了声,“可不是,我刚才瞅着这孩子,就和太太您长得想象,这就是缘分啊。”
“啊不。”管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您看我这没大没小的,现在该叫三少爷了。”
谢夫人站起身,走到宋时清面前。
她不高,但也能俯视面前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你去给他生母包个红包,三斤白面,三斤糯米,二两糖,二两盐,一块白肉,一块红肉。跟她说清楚,以后不用来,这孩子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管家一躬身应下,接着不动声色地顶了下宋时清。
“少爷,快叫人啊。”
叫什么?
宋时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就像是被塞进笼子又被买下的鸟雀,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的是什么样耳朵命运。
在女人的注视下,他很轻地开了口。
“娘。”
“诶。”谢夫人应了一声。
三米二盐一块肉,这是当年某些地方收养孩子时,回送给生母的东西。
三面二糖一块血,这是老说法中,小孩命里缺东西拜人家做干爹干妈时奉的礼。
梦境中的房屋扭曲变换,面前笑着的男人女人逐渐伸长摇晃,变成了宋时清根本无法辨认的样子,唯有那张逐渐靠近的大嘴——
“唔!”
宋时清陡然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微微透着阳光的窗帘。角落里的空调仍然在呼呼朝外吹冷气,逐渐消减了他在惊梦中聚集的热意。
宋时清发了好一会呆,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梦里的场景很快褪色,就这一会的功夫,他就想不起来了。
宋时清打了个哈欠,把被子裹到身下,整个人爬到上面闭上眼睛。
其实昨天晚上睡得还挺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没力气,不想起床。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宋时清连眼皮都没抬。这栋房子里就他和谢司珩两个人,不用说都知道上来的是谁。
门锁被轻轻按下,谢司珩抱臂靠在门框边,语气闲闲的,“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宋时清装听不见,过了会,他侧头,“把门关上,热。”
宋时清不知道,房间里的香气浓郁得可怕,从他骨肉中生出的香,每一分都在故意勾引此时此刻唯一处在同一空间的恶鬼。开门是为了他待会别那么难受。
但既然他不领情,也就算了。
谢司珩哼笑了一声,听话地关门,然后走到了床边。
他垂眼看着宋时清。
宽松的睡裤被一直蹭到了小腿中间,雪白柔韧的线条向上延伸进衣服里,不着痕迹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谢司珩看了会,突然伸手在小腿肚上捏了一下。
“嗯?”宋时清回头,他以为谢司珩在和他玩,所以只是曲起膝盖,想要躲开那只手。却没想到手指继续朝上,掐住了他的腿弯。
接着,谢司珩的拇指毫不费力地按进了软处,用力揉了揉。
“别,好痒。”宋时清轻声说道。
他背对着谢司珩趴在床上,此时只能象征性地挣了挣。见谢司珩还不肯放手,撑起身朝前爬了几寸。
“你让我再睡一会啊,我好累。”宋时清仰头蹭谢司珩的侧脸。
“才睡醒就累?”谢司珩淡声问道,“那怎么样才能不累?”
宋时清还真分出心神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身体里像是突然多了个装不满的空洞一样,晾在那里。他只是知道自己不太舒服,但不明白该怎么样才能舒服起来。
谢司珩亲了他一下。
宋时清下意识回应。
于是,他被翻过来压住亲吻。
“唔!”
宋时清艰难呼吸,被舔吻得昏昏沉沉,最开始他还傻傻的回应,后来当谢司珩的索取越来越过分以后,他也丧失了反抗的力气。双手被按在枕头上,手指用力到发白却只是更用力地抓住了谢司珩的手。
“别……我……”
“谢司珩……放开!”
宋时清呜呜咽咽,在谢司珩放开自己的那瞬间拉过被子。
本来就是早上,还被这样压着亲,磨蹭间身体当然会给主人带来困扰。
这个前|戏,应该是我写过的最温柔的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