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淮斯托斯和阿西娜怔在了原地。
一时间房间内静的落针可闻。
赫淮斯托斯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紧紧盯着那面镜子,以自己锻造之神的神职以及这些日子对于镜子的研究启誓——这就是一面镜子,并非神明变化而成,而是由金属和镜面组合起来的真正的无机物。
阿西娜并未如赫淮斯托斯那般对各种材料了如指掌,对于温澜书这个结论的接受度反而更为良好,她很自然的想起了五天前的那场异变,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是已经死去的神明,为什么还会对那颗珠子有反应?”
【那大概只是神格上留下的最后一道执念,实际上这位神明已经死去很久了】
系统在识海中说道。
他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宿主,你还记得那个被毁灭的世界吗】
温澜书曾向系统询问过,为何在诸多世界中,系统将他带到了希腊神话的世界。
当时系统的回答是——因为当时有一个小世界毁灭了,那个小世界毁灭释放的能量削弱了希腊神话世界的世界屏障,使这个世界成了当时系统唯一能到达的落脚点。
世界的诞生、合并、毁灭是无序而凌乱的,并非每个世界都能有诸多的神明、完善的法则,有的世界浩瀚如云烟,也有的世界渺小如草芥。
而毁灭的那个世界就是一个极其渺小的世界,渺小到整个世界只有一位神明,这个神明就代表了整个世界的法则。
系统在无数世界间穿梭来去,如此渺小的世界本不会被它放在心上。
但是那个世界太特殊了。
特殊到系统惊鸿一瞥,竟然牢牢记到现在。
【那个世界只有一望无际的汪洋】
没有陆地,没有生物,没有风雨雷电等各种自然现象,只有水,无穷无尽的水。
纯粹苍白到近乎贫瘠。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多久我没概念,总之大概经历了十个宿主,那个世界仍旧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杯子,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然后在某一天,某个短暂的时间节点,那个世界诞生了一位神明】
系统像是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亦或是那个神明诞生的场景太叫人印象深刻,温澜书感觉识海中有能量隐隐荡开,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虚空中,以系统的视角,目睹了一位神明的诞生。
世界的稳定是依靠法则和秩序来维系的。
而不同的世界所依托的法则又不太一样。
有些世界在诞生之初是一片虚无的混沌,而有些世界诞生时则是一束光、一道雷电,或者是一团永恒的火。
一般来说,越为复杂的世界稳定性就越高。
比如希腊神话的世界,无数的神明共同构建运行的法则,神明、宁芙、人类、半人马,无数物种交织在一起,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历史煌煌如蔓延开去的长卷。
而那般贫瘠的小世界,在诞生之初几乎就等同于毁灭。
他们如同宇宙中的星屑,天空下的尘埃。
是阿芙罗狄蒂诞生时脚边的泡沫,树木生长时飘零的落叶。
这些世界贫瘠到法则根本不会诞生,仅仅只是存在于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就会崩溃消散,如骤然破碎的泡沫一般湮没于世界的夹缝之中。
——如无意外,本该如此。
但是那个小世界诞生了一位神明。
【我从未见过这种可能性,这是亿兆分之一的奇迹】
系统的声音悠远的像是来自于亿万年前的一阵风。
温澜书看到那个仅有汪洋的世界中忽然产生了一圈涟漪。
那个世界没有风,水面平滑如镜,几乎不可能产生涟漪。
因此这几乎预示着有什么在那个世界中诞生了。
那是一个相当弱小的神明。
祂懵懂无知,没有明确的外貌,在诞生之初几乎可以算是一个虚无的概念。
祂在水面上徘徊了不知有多久,直到祂突然产生了意识,对着自己叩问“我是谁”。
我是谁。
长相如何。
又有什么能力。
祂心中被膨胀的好奇所塞满。
于是某一日,祂低头看向水面。
世界对祂的偏爱赋予了祂能自由选择外形的能力。
那一刻,祂心中所想固定成了水面的倒影,水面的倒影又清晰的显示出了他的外貌。
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真正意义上的诞生了。
【祂是那个世界中诞生的神明,同时也是这个世界本身】
【世界的形态没有定数,作为世界的化身,哪怕这个神明懵懂无知,在他的脑海中产生的想法也会对这个小世界的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新生的的神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但是他的世界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
没有风使整个世界寂静的宛如处于静止的时空之间。
这个世界无聊至极,只有平滑如镜的水面清晰的倒印出神明的倒影。
平滑如镜。
神明胡思乱想着,但是在祂心中出现这个想法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形态与走向便生出了一个可能的导向。
【但是这个世界最终还是毁灭了】
温澜书看见一片虚空之中,渺小的世界如烟花般绷解碎裂。
太过贫瘠的世界哪怕有神明诞生,也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
但是正是因为有神明诞生,使得这个世界就连毁灭也格外绚烂,破碎的世界碎片几乎飘散成了一片绚丽的星云。
温澜书看见世界的碎屑如银河般闪闪发光,像是缎带般缠绕着虚空中漂浮的世界。
然后眼前的景象渐渐褪去,手中的镜子映入了眼帘。
镜子上的女人紧闭双眼,眉宇间隐含悲伤。
【这应该就是那位神明为自己编织的相貌】
系统说道。
【祂应当早就死去】
【那个小世界没有形成任何神系,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我只能称呼其为编号3045的世界】
【编号3045诞生了唯一的神明,仅仅存在了七天便因为世界崩解而死去】
系统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像是仍然记得世界崩解时那个神明的表情。
悲伤。
不甘。
这种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祂死后也仍旧缠绕在他的神核之上,直至祂看见了那颗包含着一小片汪洋的珠子。
无边的汪洋唤醒了祂诞生时的记忆,祂或许以为自己回到了诞生之时,那一剎那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冲破泰希斯在那颗珠子上缠绕的用以约束的禁制,但到底如同天边的烟花,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伴随着执念消弭,这面镜子彻底死去了。
【我曾以为那个世界已经彻底碎裂,现在想来或许是世界崩解的时候有人插手,强行留下了一小片世界的碎片,最终化为了这面镜子】
系统轻声说道,它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怅然。
【你也可以说,这面镜子其实是那个神明的一部分】
温澜书沉默了很久,吐出了一个猜测:“奈亚?”
【经计算,这个可能性高达87.1%】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映照心中所想也好,勾连水体也好,这实际上都是那位神明本身的能力】
【祂诞生于水中,水就是祂躯体的一部分,因此通过这面镜子可以在水体中来去自如;水面的倒影固定了祂的心中所想,勾勒出了祂的形貌,因此作为化身的镜子同样可以映照出人的心中所想】
【这两种特质非常方便奈亚在一些屏障脆弱的世界穿梭】
温澜书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镜面,将系统的猜测告知了赫淮斯托斯和阿西娜。
两位神明微微一怔,看向那面镜子的神情顿时变了。
赫淮斯托斯遭受的冲击最大,他怔愣的看着那面镜子片刻,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了一个匣子里。
但是身为锻造之神的敏锐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位……神明可能被人下了什么禁制。”
镜子忠实的倒印出了他心中所想,但是赫淮斯托斯伸手点了点镜面,始终没有如厄客德娜那般没入镜面中。
赫淮斯托斯以自身的神职来理解这种天赋上的能力,得出了结论。
“这种禁制或许以血液为媒介,又辅以比如咒语之类的东西,使得这位神明只能被特定的人所使用。”
说到这儿在场的两位神明都一阵恶寒。
在得知这面镜子的真实来历后,就显得这种使用神明尸体的行为格外的糟糕。
赫淮斯托斯轻轻呼出一口气,甚至对继续研究这面镜子生出了些许的抵触。
但好在研究进行在现在这个程度,赫淮斯托斯能发挥的作用已经极其有限了。
如果真的想要使用这面镜子的话,那个禁制的具体条件只能从那个外神、或者他的信徒口中撬出来。
最终赫淮斯托斯将镜子放在了一个匣子中,妥善放好。
赫淮斯托斯和阿西娜将温澜书送到了奥林匹斯山脚,告别时两人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阿西娜率先开了口。
“咳,你……打算怎么办?”
一听就是在问那支爱情金箭的事情。
温澜书垂下双眸,将思绪中浮现的那人重新按入记忆深处。
“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金箭的影响自然会消退。”
“你有打算就好,”阿西娜的神色舒缓几分,又忍不出劝道,“总之尽量不要去见哈迪斯。”
阿西娜一想到当初阿波罗追达芙妮的样子,就很担心温澜书会忍不住对哈迪斯死缠烂打。
达芙妮被烦的受不了了最后变成了月桂树,哈迪斯要是被烦的受不了了,大概率会直接动手,冥王的确在某些事情上显得无欲无求了一点,但也绝不是只会一味忍让的神明。
阿西娜很担心两人会打起来。
刚刚到达附近的赫尔墨斯听到了这句话,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不一定,”他说的意味深长,“可能哈迪斯还挺想见他的。”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赫尔墨斯看向温澜书,说起了正事。
“那几个失踪的人我替你留意了,没找到。”
“他们在巴那塞斯山失踪。”
“但这段时间内,在那儿失踪的人不止他们几个。”
赫尔墨斯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
“起码有二十多个人,在进入巴那塞斯山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