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醉玉给新弟子们的任务,贺楼虽然没插嘴,但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等晏醉玉回来,他还问:“我能参加吗?”
“嗯?游戏?你要跟他们一起玩儿?”晏醉玉诧异地看向他,“你去也行,我的奖励上不封顶,不过你这病号腿,确定能跑得过那些打了鸡血的小子?”
贺楼想了一下,觉得这跟速度应该没什么关系,寻宝寻宝,考验的不是眼力和细心么?
但他又想,他毕竟不是正式弟子,跑到掌教屋里一顿乱翻,未免不妥。
于是他矜持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选好了。”
他举起一把一尺左右的短剑给晏醉玉看,“我要这个。”
晏醉玉接过来,扫量两眼,剑身打磨得很锋利,配着合适的剑鞘,比寻常佩剑要短窄很多,更加灵活多变。
但也就灵活多变这个优点了。
晏醉玉没说什么,把剑扔回他怀里,说:“行,走吧。”
贺楼推着轮椅跟上步子,被晏醉玉抱着轮椅跨门槛时,他一时没憋住,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有点隐晦的向往。
于是晏醉玉又把他搁了回来。
“想看?”
贺楼下意识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睁大眼睛试探问:“可以吗?”
晏醉玉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少装乖。”
“我对你的性格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你能完成我的试炼,就算你脾气再臭我也会收你,如果完不成,不管你再乖……”晏醉玉微微低下身,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想到什么,无语地笑了一声,“不管你是会捏腿,会做饭,还是会暖床,我都不会要你。”
贺楼冷不防被他戳穿小心思,绷得身子笔直,就差没贴在椅背上,对视一会儿,他眨眨眼,回味过来晏醉玉话里的意思。
“哦。”
哦?
晏醉玉失笑,这是说不装就不装了啊。
他转身往楼梯走,身高腿长,三两步就抵达楼梯口,扶着扶手等贺楼。贺楼这时慢慢回过神来,他仔细地看了晏醉玉好久,确定他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有些疑惑地咕哝:“师父不是都喜欢乖巧的徒弟么?你们修仙的,怎么不一样……”
“我们修仙的?你不是?”
二楼楼道密集且狭窄,连人带轮椅扛上去多少有些不便,晏醉玉弯下腰来,趁他没注意,直接托住他的臀部,抱小孩似的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拎上轮椅。
打贺楼记事起,就没人这么抱过他,甚至根本就没人抱他,他被晏醉玉这样托着,突然高出来一大截,像飘在空中,一时略显局促,手足无措地摆了两下,试探着环住晏醉玉的脖颈。
晏醉玉年富力强,抱个成年人都不费劲,更何况是个骨架单薄的少年人。三两步上了楼,放贺楼下来时,他细心地帮忙调整了一下座椅高度,“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一般的仙尊,也不是一般的师父。”
贺楼被他环在怀里,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可能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晏醉玉固定好座椅,撑着扶手对他笑了一下,“就是不喜欢乖的。”
贺楼被那个笑炫了一下,有点晕乎,他回过神来,晏醉玉已经走到里面。械库二层比一层更宽阔,像是被什么法器扩展了容量,展台左右矗立着,一路排列过去,每个展台上方都笼罩着透明的结界,贺楼很快被这些仙器吸引了注意,“这些,都会发光诶。”
他不是没见过发光的仙器,在陈家时陈二少有一块玉佩,也是这样的,陈二少经常拿出来显摆,但那个光没这么亮,没这些好看。
他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趴在结界前,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一下,等结界漾起水波似的白色光圈,他又慌慌张张地缩回手。
“它,它自己动的……”
晏醉玉双手环胸,哑然失笑,“放心,结界是这样的,你碰一下它,它就会有反应,像含羞草一样。”说着,他敲了一下离得最近的结界,荡起的光圈层层叠叠,半晌不停,“看,挺好玩,不是吗?”
贺楼放下心来。
他扒着一个展台,看里面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眼睛睁得又大又亮,比先前那种故作的乖顺生动多了,他好奇地盯了一会儿,问:“仙尊,这个有什么用啊?”
晏醉玉溜达过去看了一眼,“相思镜?这好像是一件穿梭空间的仙器,据说有两块,拥有相思镜的人,可以自如地在两块镜子之间穿梭,无论多远,无论有什么阻隔,这个东西,危急关头能保命的,不过可惜,宗门只找到一块,另一块至今不知所踪。”
贺楼一边为相思镜的神奇而惊讶,一边可惜,“那太遗憾了。”
他推着轮椅,又去看另一个展台。
他在一楼挑个武器都能挑两三个时辰,更不用说二楼这些变化如神的仙器。他看到有意思的,还会开口询问晏醉玉,可怜扶摇仙尊才在楼下讲得口干舌燥,还没喝上一口水,又当上解说员。
贺楼问题颇多,晏醉玉回答得详尽,他倒是不觉得烦,就是有点累,心想要不让宁栩再送一副轮椅过来,他跟贺楼一起当残疾人算了。
“仙尊,仙尊仙尊,这是什么?”
贺楼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迫切地喊了两三声,晏醉玉定睛一看,是块石头。
“……”
他再定睛一看。他再定睛一看。
无论定睛再看多少次,这都是块石头,平平无奇的石头。
贺楼还在问:“仙尊,这是什么?”
晏醉玉心想,嘿,我就不信了。
他掐了个决,破开结界,白色的光幕慢吞吞往两边打开,他甚至等不及完全破除,直接探手进去。
摸到「石头」的那一刻,晏醉玉心里有了数,这是块外观看着像石头的,特殊精铁。
好东西,他暗自赞叹一声。
“是块精铁,我没猜错的话,它锻造的武器,应该能轻易破开大部分仙法防御。”晏醉玉把铁块递给贺楼,示意他上手摸摸。贺楼还停留在眼睁睁看着他打开结界,拿出仙器的震惊中,还记得二楼的仙器不能随便碰,连忙退后了点,“您玩,您玩就好。”
晏醉玉跟他相处两天,多少摸清一点他的秉性,这小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做起事来鬼机灵鬼机灵的,择徒那天看出来掌教心软,下了演武场就去人家门前跪着,要不是掌教后来知道他跟陈家的那点恩怨不肯松口,他能跪到天荒地老;看出掌教这里没戏,他又去跪晏醉玉,知道晏醉玉不好说话,他就装乖,装得一手好寄人篱下可怜兮兮谨小慎微;一听说晏醉玉挺喜欢自己,就连忙示好。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这看人眼色的好本事。
晏醉玉一把勾住他的衣领,把精铁往他怀里塞,“你问,我才拿的,你是主犯,我是从犯,别想跑。”
贺楼辩解,“我没……”
“你有。”
贺楼憋屈地捧着精铁,看了晏醉玉一眼,又看看精铁,攥紧了手指。
他完全当真了,深思熟虑了一会儿,他问:“仙尊,如果……如果我认下这件事,您能收我吗?”
晏醉玉总算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这小脑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晏醉玉无奈地说:“这么点小事拿你顶罪,我犯得着么?拿都拿了,送你吧。”
贺楼仔仔细细地分析着他的神色,皱着眉头,有点苦大仇深地看着怀里的精铁,“仙尊,咱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拿我顶罪我也不会生气……”
“真不生气。”
贺楼噎了一下。
好吧多少还是有点。
晏醉玉笑:“不逗你,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咱们缥缈宗没有这样的事,谁的错谁认罚,发现有人推诿责任说谎话,掌教师兄会直接逐出宗门,他最讨厌这样了。”
他想了一下,去二楼隔间里翻了翻,翻出两张泛黄的宣纸,就着旁边残存的笔墨,写了四个龙飞凤舞言简意赅的大字:晏醉玉,拿!
然后他极为嚣张地贴在了破损的展台旁边。
“我的字,不会有人认错,这样安心了吧?”
“……”贺楼愣愣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揣着一件仙器,被晏醉玉抱下了楼,出了械库大门,明亮的阳光倾洒下来,他才有几分实感,摸着精铁嶙峋的边缘,小声说:“谢谢。”
晏醉玉怕自己回了他会更尴尬,索性装没听到,转而问:“你想把这个做成什么?”
“嗯……”贺楼捧着精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做成弩吧,应该会很锋利。”
“唔,那你可要找好一点的铁匠,这种铁对火候的要求很高,出一点差错就费了。”
“这样吗?”贺楼有些犹豫,请很好的铁匠,那要很多钱吧?
他没有钱。
“我可以自己打,我以前在铁匠铺当过学徒,小心一点,没有关系的。”他说完,没什么底气地去问走在旁边的晏醉玉,仰着脸,巴巴的,“我技术还行,仔细一点,没有关系吧?”
晏醉玉莞尔,“可以,不需要太高超的技巧,用心就行。”
贺楼这才放下心来,把精铁放在腿上,拿衣摆卷了三卷,珍而重之地裹住,然后才抡着两条细胳膊,飞快地推着轮椅,跟上晏醉玉的步伐。
他好不容易跟上了,晏醉玉却忽然一顿。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晏醉玉微一歪头,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这种精铁锋锐无双,专破仙法防御,打成弩的话,可能一出手,就是杀人的东西。”
听闻此言,贺楼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然后他说:“那、那就不打弩了吧,打成短刀,正好跟我的短剑配一对。”
晏醉玉深深地看他片刻,笑了。
“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