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都城人员复杂， 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曾经的六国旧贵。

陈王在宫殿里对010耳提面命了半个时辰，这才告诉他今天带他出宫。

010：嗯嗯嗯嗯？！

看着人敷衍之后变得亮晶晶的神色，陈王皮笑肉不笑地捏捏他的脸颊：“孤方才说什么了， 可在听？”

010连忙点头：“出去玩！”

陈王：“还有呢？”

010手忙脚乱拉出记忆给他读了几句。

听这人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陈王哼笑了一声， 收回手：“就仗着你聪明吧。”

走神走的眼神都涣散了， 还背得出来， 顾清这也算是一种厉害。

他继续道：“出去了不要乱跑， 孤放了几个侍卫在周围， 若找不到孤了， 就在原地等着，他们会把孤找来，懂不懂？”

010蔫头蔫脑袋。

呜，怎么还要说。

“……”

过了晌午， 陈王才把人从和风殿接出来。

他们这次出行明面上没有带太多人，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的顾清民间很有趣， 陈王询问了左右，才找出来最近民间热闹些的日子。

010在马车上晃晃悠悠， 他穿了件月白的袍子，虽颜色并非深色，但光是料子就足以看出这是个世家的公子。

或许是因为走得慢，他难得地没有晕车， 反而是坐在小窗边饶有兴致地往外看。

陈王也看了一眼，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对外面没什么兴趣， 手边还翻着用于解闷的书，结果才刚刚翻了两下， 手就动不了了。

抬头一看，顾清一边看窗外，一边还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袖子，在手里团吧团吧。

等会儿还要下马车，陈王把袖子往回收了收，顾清被拉得都往后仰了，眼睛还是巴巴地盯着外头。

有什么好看的？

陈王轻轻啧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顾清身边，把自己的宽袖从这人手里解救出来。

010这才回过神，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掌心，又看了看陈王，眼巴巴的什么都没说。

陈王默不作声地把手塞进了他手里。

010这才兴高采烈地继续往外看。

等到了城里，薛高躬身过来给他们撩开帘子。

马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巷子里，010低头先钻了出去，陈王看他往巷子外欢天喜地地跑了两步，静静地站在原地停了下来。

好在顾清还记得他，在巷子口打转了两圈后，小跑着回来牵他的手。

陈王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跟着人的力道往外走了两步。

010一边看一边问：“为什么不晚上出来？”

陈王拉住了这人的手指，一根根漫不经心地捏过去：“平日里都城中也有宵禁，今日丰收节撤了宵禁，从下午玩到晚上，能尽兴些。”

陈国不似燕国，律法森严，平日街市是也有固定的划分，要不是陈王今年打下了两国，也难得这么热闹。

010眼睛都亮了。

陈王看他按捺不住的样子，一边牵着人的手往外走一边问：“孤放了几个人在你身边？”

010一边四处新奇地观察，一边还要分神回答陈王的话。

“三个！”

陈王“嗯”了一声，其实不止三个，只是总归不能让小孩儿觉得出来玩还被人监视着。

陈王带着人一路牵到了最近的集市里，里面熙熙攘攘，来往着不少的少男少女。

他不感兴趣地看了一眼，把视线放回了顾清身上。

顾清专门挑哪里人多往哪里钻，看见几个变戏法的还要钻到最前面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别人不知道，还要以为这人是特地请来的托。

几个把戏人**着上身，身上不知涂了什么油彩，看起来亮亮的，从块垒分明的肌肉上往下流。

等其中一人吸了一口酒吐出火焰时，周围的人群大大赞叹了一声。

陈王盯着顾清，顾清虽然满眼都是好奇，但是也只有好奇了。

陈王想着，就算顾清在燕国过的不好，这些表演总是看过的。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地把人往后拉了拉，又把人眼睛遮住了。

010：？

他努力扒拉了两下，陈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个不好看，下一个才好看。”

可是，看这个也不耽误自己看下一个呀。

010满眼迷茫。

等这三个赤着上半身的把戏人下去，陈王才松开了手。

010全程只听见了周围人的欢呼身，等穿上短褂讨赏的把戏人走到附近才反应过来，偷偷摸摸地把手往陈王腰间伸。

陈王按住了他的手，含笑看着他：“自己的钱不用，来用我的？”

010被抓住了，用手戳了戳陈王的掌心，等被松开后才低头。

他没关注过自己穿戴了什么，此时才开始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看见两个装着钱币的囊子，上面熏了浅浅的香味，他还以为是装香料的。

有钱！

010左右观察了一下，见最多的给十个铜板，自己也仔仔细细地从里面数出来十个，相当认真地放在了艺人的碗里。

艺人忽然跪下激动地说了一串话。

010震惊又无措地左右看看，明明是一样的，哪里露馅了？！

他可怜无助地往陈王身后躲，陈王嘴角带了一抹笑，把人按住，对那人淡淡道：“无事，去吧。”

把戏人磕了两下兴高采烈地回去，陈王看了一眼，接下来应该还是这几个人表演，就揽着人往外走，和他解释：“你用的钱币比他们值钱些，是在感谢你，不怕。”

010似懂非懂，他刚刚给的钱币比其他人都黄一点。

他探脑袋看看陈王腰间的钱袋：“我现在很有钱吗？”

陈王颔首：“比孤还有钱。”

毕竟他就挂了一个钱袋，顾清腰间挂了好几个。

010眼睛亮亮的，陈王看得心软。

然而010太爱往人躲的地方挤了，陈王陪他去了几个地方，就只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人。

以后要多带人出来几趟，不然成日闷在后宫……

不过半个时辰，陈王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身边的薛高和两个侍卫已经满手都是吃食了，哪怕是自己手里都拿着一块饼，是010尝了一口后若无其事塞给他的。

等四处游荡一圈的顾清回到他身边，陈王抬了下眼睛：“吃完了？”

010看看他，摸了摸自己扁扁的的钱袋，可怜巴巴道：“没钱了。”

他给的钱太大，许多小贩找不开，010就毫无心理负担地不要找钱跑掉，等逛完一条街，才发现自己没钱了。

陈王叹了口气，把自己腰上的袋子解下来，放在了顾清手里。

“不买吃的了，去看些别的，”陈王好脾气地和他说，“晚些还要去用膳。”

010“好哦”了一声，结果等回来的时候，满手拿的都是些小糖人。

陈王看见，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好笑道：“刚刚孤说了什么？恩？”

连他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010很认真地和他纠正：“好看，不是吃的。”

陈王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上，盯了一会儿圆滚滚的耳朵和身体，淡淡问他：“做的什么？两头小猪？”

010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手里憨态可掬的小糖人：“兔子和小狗。”

他非常认真地举起糖人，给陈王指：“兔子耳朵，尾巴……嗯，兔子是有点胖了，但是小狗很好看！”

陈王没从这抽象的糖块上看出小狗有什么可爱的，反倒是兔子让他多了几分耐心。

圆头圆脑，什么时候顾清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

他评价道：“丑兔子和一只猪。”

010：。

010愤怒地把小狗吃掉了。

这个时候的糖人大多掺杂了其他东西，吃在嘴里咬碎之后只有很淡的甜味。

010砸吧了一下嘴巴，开始往外掏东西。

他买回来的不止小糖人，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糖果，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长得都十分漂亮。

陈王轻轻吸了口气，没有说他，只是让人把东西拿下去，又吩咐下人把顾清之前买的那堆吃食也赏了。

顾清比猫还小的胃口，每个吃食尝一口就不错了。

010不舍地看着小糖人离自己远去，拉了一下陈王的手：“是看的，不是吃的。”

陈王牵着人往前走，非常耐心道：“让他们收起来了，没让他们吃。”

两人边说，边往沿江的酒楼去。

这是陈王手上的产业，自然也有一间永远留着的雅间，几人上了二楼，早早有人候在那里，见人来了，低声叫了一句主子一句小公子。

陈王摆手让他下去，两人刚刚进门，010就径直跑到了窗户边的位置，显然对楼下的景色很感兴趣。

那人见陈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心中对这位公子的受宠程度又拔高了一个档次，俯身行礼，退下去了。

逐渐进入傍晚的街市更热闹起来，010趴在窗沿上，脑袋跟着看来看去。

好热闹。

喜欢！

陈王坐在他身侧，看着人好奇的样子有些无奈：“小心些。不是刚刚才上来？又看见什么新奇的了？”

010认真地给他指了指：“那边，又多了几个人。”

陈王看了一眼底下的小贩，他没有关注这些，只是看顾清眼睛都要移不开的样子，想来也知道这人嘴馋了。

“叫薛高下去给你买，你陪我一会儿，嗯？”

010点了一下脑袋，还没等薛高回来，又看见了新的小贩，扒拉着窗框蠢蠢欲动起来。

陈王看笑了，他算是明白了，顾清今日就是想要出去一趟，不放他下去跑一圈能难受死。

他视线落在底下的人流中，顿了一会儿，指尖摩挲着茶盏：“去吧。”

010抬头看他：“真的？”

陈王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早些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010点了下脑袋，像是被他这一笑迷得晕乎乎的，往底下跑了几步后，特地折回来，对着陈王的脸颊吧唧了一下。

“我就去玩一下下，”010蹭蹭他，小声说，“很快就回来了，你不要走哦。”

陈王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亲亲他的唇畔：“我能去哪？去吧。”

陈王出宫并没有像在宫里穿得那样威严，甚至连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了束，此时被010蹭乱，更是少了点了冷意。

如果不是通身的气魄，在外面时就已经有不少人要上前了。

从刚才乱逛，陈王站在原地静静等自己的时候，010恍惚就有了一种错觉。

好喜欢这样被等哦。

陈王好看，等他的时候，好像他的老婆！

也好喜欢！

010被亲得脸颊通红，恍恍惚惚地要走，被陈王按下了。

陈王给他理好两人亲热弄乱的头发和衣衫，这才拍拍人：“去吧，我让他们晚些上菜。”

010同手同脚地走掉了。

等人离开，陈王低头，拿过手边的暗报静静看了一会儿。

看完之后，陈王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对空荡的房间发问：“事情可办好了？”

“都妥了。”

密探从阴影种走了出来，单膝着地，低声道：“人已经送到了穆如飞手上，穆如飞一起来乍无防备看见柳顺的尸体，脸色大变，显然是十分心虚。”

“穆如飞让人收敛了尸体后召身边的顾季密谈一番，给燕国去了一封信，之后连续一直闭门不出。”

陈王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闭门不出，却有空通过太后的人给顾清传信。

还是闲的。

密探继续道：“倒是今日他出来了，丰收节人多眼杂，属下恐他是想要趁乱做些什么，已经叫人暗中看着。”

陈王忽然一顿，想起刚刚他在楼下人流中看见几张熟悉的脸。

他道：“派谁盯着？”

密探果断道：“甲丙、乙一、乙二三人。”

陈王倏然站起身，脸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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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010其实对底下新冒出来的几个摊贩不感兴趣。

他下楼之后七拐八拐，走到了刚刚给他做糖人的商贩那边。

街市上的商贩是流动的，因为晚上人躲，大多是哪边热闹就往哪边走。

他跟在那个商贩屁股后面走了几步，商贩才发觉，苦笑道：“小公子，不是我不给您做，只是这实在是大不敬之罪，谁发现了都要杀头的。”

最开始的时候010其实不是想做小狗的，而是蹲在石板前，问商贩能不能给他做一条小狗龙。

商贩开始还没听懂，等听出来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是想要他画一条龙出来之后就大惊失色，连连哀求010不要为难他。

010当时被吓了一跳，可是陈王不在身边，又没有地方躲，只能和他掰扯一番，最后做了一只胖胖的小狗来。

此时见人这么惊恐，010都有点心虚了。

他说：“那你做小狗，我加几笔，好吗？”

只要不是做龙都好说，况且，初学者做这个东西，能不毁了就不错了，更别说做出形状来。

商贩连连点头，拿出石板在上面画完形状后，连忙让010接手。

010专心致志，嗯，加两个角，尾巴要比狗狗长一点，脚上还要有爪子。

等他完成后，商贩看着画出来的成果欲言又止，看着这位公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怎么画了个丑八怪这么高兴？

010心满意足地拿着新出炉的小狗龙往酒楼走。

还没几步，忽然看见有人站在不远处的拐角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看着自己。

那人身形修长，看起来倒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姿态，只是神色憔悴，脸色发黄，看起来受了些磋磨。

010：。

010慌乱地转开了视线。

穆如飞站在那里，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

“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