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顺带着徐易往厉家走， 谁知道还没到目的地，就在半路看见了纠缠着厉延川不放的三奶奶。

林顺抽了抽嘴角，幸好自己是让两个队员跟着厉延川， 不是让他们在厉三奶奶家守株待兔。

两人从后面绕过去， 走近了点， 听见三奶奶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厉延川。

“这几天我找了你多少次， 你身边哪次是没人的？”三奶奶说， “那个徐易那么黏着人， 不知道分了你多少好处， 你自己感觉不到？”

厉延川漫不经心地听着， 自己确实拿了不少好处，徐易很亏。

不过确实黏人。

他想着，嘴角勾了一下，视线百无聊赖地越过三奶奶的头顶， 开始四处游荡。

视线落在藏在树后的几个公安， 无趣地移开视线， 林顺手下的队员不行，怎么掩藏行迹都做得这么……烂？

厉延川的视线顿了下， 迟疑地移回来刚才的位置，看到一个从树冠后冒出的，熟悉的小脑袋。

厉延川眉心一跳，怎么这么像徐易？

010发觉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于是乖乖从树后露出整个脑袋，和厉延川对视着眨了眨眼，然后跟企鹅似的从树后走出来， 要往厉延川身边去。

厉延川心口跳得更厉害，好在林顺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树后。

三奶奶察觉厉延川的视线， 警觉地往后看看，没看见人，这才转回头。

她絮絮叨叨：“我知道你退伍能在城里当个职工不成问题，你堂弟刚结婚手头紧，也是个实在人，你也带带他。”

厉延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先不说自己还没有带着徐易赚钱，就是带人进城玩，也轮不到那个堂弟。

他淡淡道：“我没什么想做的，就在乡下种种地，挺好的。”

不好，厉延川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能当一辈子乡下人呢？！他们一大家又怎么办？

三奶奶着急，她也没想到厉延川会退伍，不然当年不会做得那么绝：“不行！”

厉延川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笑了：“怎么不行？我之前没钱，不是照样过？”

三奶奶知道两人一定会聊到这件事，讪讪开口道：“我手头确实没什么钱了，你要不找找公安？”

厉延川看见树冠后面露出的眼睛朝着自己眨了眨，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三奶奶敏锐地察觉厉延川态度的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他们把钱给我了，我可以给你一百块。”

“我哪里有这个能力？”厉延川摇摇头：“而且我父母当年的积蓄只有五百，你应该早就花完了，哪里又变出来这么多钱借人？”

三奶奶最近被问了许多遍这个问题，一听到就警惕得很：“当然是攒出来的！棺材本！”

“是么？”厉延川不在意道，“不是别人命的赔偿金就行。”

三奶奶表情阴沉地说：“晦气不晦气？说了是我自己的！”

厉延川：“这钱一天说不清来源，别说给堂弟打点了，拿回来都够呛。”

三奶奶烦躁地说了一串方言，好像是骂人的，010仔细看了，厉延川神情淡定，但是两个公安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林顺没有想到说好是来看厉延川的笑话，结果三奶奶破口大骂的人居然是他们公安。

他有点不自然地看徐易一眼，发现这人神情自然，心底有点欣赏，很懂给人留面子，真不错。

010在和999研究刚刚那段方言，他放了两遍，999都没有听懂，但是010听懂了。

很臭很脏骂人的话。

999不可思议道：【不可能，为什么你听懂了。】

010也很不理解：【不难呀。】

他看999气得在系统空间飞来飞去，想了想，慢吞吞道：【可能是因为你出场的时候带了防脏话的模块吧。】

主神说过，系统不可以学坏。

999半信半疑：【为什么你可以？】

010说：【我是很前面很前面的系统，当然没有啦。】

说实话，在现在编号已经上六位数的系统世界里，999也是数一数二的前辈了，但是它每次看见010都觉得心情复杂。

因为从一到九的系统都是系统里的高层管理员，唯独010十分神秘，它第一次得到惩罚信息的时候才知道010居然是主神空间里的装饰品！

999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

它看了一眼自己堆积如山发给上级的讯息，这个世界忽然全部显示了已读，不过上级要在世界结束时才能给出回复。

两个系统交谈了几句，远处两人已经交谈得越来越激烈，三奶奶太想拿回那笔钱，甚至说厉延川帮忙她可以分一部分给厉延川。

厉延川拒绝了，说公安办案不好插手。

三奶奶情绪激动地说：“他们凭什么扣我的钱？！你就不能打点一下，到时候你堂弟找工作的钱有了，他也能帮衬帮衬你！”

“我不是很需要帮衬，”厉延川道：“徐易和我说赔偿金有整整一千二，要是我帮他找到了，他分我一半。”

厉延川像是被三奶奶说服了一般，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拿不到了。”

三奶奶冷笑：“我就说那小子满口谎话，有一千二，找到了还分你，这种话你也信”

“怎么不信？”厉延川不在意道，“我都去问了，村长说差不多这个数。徐易还说来了，到时候抓到小偷，这个数够小偷判死刑，还得把钱给他补齐。”

三奶奶啐了一口，不屑道：“哪里有这么多，只有八百多，”

厉延川忽然勾了下唇角：“八百多？那也得是快九百，也不少了。”

“哪里有这么多？八百出头就不错了，”三奶奶毫无所觉，继续冷笑：“还补上，他是不是想要钱想疯了？家里一点积蓄没有，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

厉延川的视线沉了沉，落在三奶奶身上，嗓音如常：“那我为着这钱最近还请他来家里住，他原来是想蹭吃蹭喝？”

三奶奶道：“肯定是！”

厉延川顿了顿，没有停下对话，反而是继续道：“他父亲以前在城里上班，怎么说也有点积蓄，我可以让他给我辛苦费，他上次还问我城里有啥工作可以做。”

三奶奶一听厉延川还想和徐易纠缠，立刻打断：“他没钱！”

三奶奶笃定道：“他穷鬼一个，不要信他！你帮你堂弟，我给你钱！五十！”

厉延川眼神冰冷了下来，三奶奶这么笃定，说明当时不仅是拿了徐易的八百多，还搜了一遍家里，一点也没想过给当时丧父丧母的徐易留条活路。

他觉得作呕，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朝树后招了招手。

林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了，三奶奶傻了眼，想想刚才说过的话，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们干什么偷听别人说话？这是人民公安？！”

林顺双手插兜，示意两个队员把人带走。

三奶奶拼命挣扎：“放开我！你们是黑公安！我要上访！”

看着三奶奶吵吵嚷嚷的身影，林顺叹了口气：“抓起来问问是够了，也不知道审得出来不。”

厉延川看着三奶奶的背影，心里有一种直觉。

他缓缓道：“把她家其他人也找过来，分开问。”

林顺一顿，诧异道：“你是觉得他们团伙作案？”

厉延川“嗯”了一声，他想着徐易至今记不得那段时间的事，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三奶奶是快七十岁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从一个快成年的少年手上抢钱……除非有个同谋，还对徐易动了手，导致徐易失忆缺失了一部分。

厉延川难得有点懒倦的感觉，走了两步，像是散步的狮子，懒懒把尾巴拖在地上。他看向树后：“还不出来？”

010慢吞吞走出来，有点惊奇地看看走掉的人的背影：“她没有骂人耶。”

厉延川笑了：“她骂什么人？”

010不是很相信地看看林顺，林顺满头黑线，感情被骂的只有自己。

他摆摆手跟着两个公安一起走掉。

两人留在原地，厉延川居高临下地看他：“他们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见人没说话，厉延川俯身，双手捧着这人的脸，低声哄：“哥都是骗他的，哥不图你的钱，你是好人。”

好人卡？

010不明白厉延川为什么说这句话，于是出声纠正道：“是好老婆。”

厉延川笑了一下：“My Good Wife。”

010赞同地点点头，厉延川捏捏他的脸：“你怎么会外文？”

010点头的动作卡了一下，脑袋飞快运转，数据库都要冒烟。

几分钟后，他慢慢地说：“高考恢复，我们老师教了我们几句。”

厉延川盯着他的侧脸，受过的训练让他轻而易举地看出徐易在撒谎。

厉延川笑了一声，没说估计老师也不会外文这件事，只是低头亲了徐易鼻尖一下，遗憾道：“好可惜，看来不能教老婆外文了。”

“不可惜，”010小声道，“老婆可以教你。”

厉延川“嗯？”了一声：“老婆要教我什么？”

010没有回答，四处看看，拉着厉延川到了刚刚自己躲藏的小树后头。

那颗小树完美挡住了徐易大半的身形，厉延川却冒出来一整个脑袋，几乎可以俯视路上的所有情况。

010拉拉他的袖子，厉延川顺从地低下头：“做什么坏事？”

“不做坏事，”010细声细气地问他：“我没有来之前，她用方言骂你了吗？”

厉延川怔了怔，下意识否认：“没有。”

010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

他补充道：“我会去问公安哦。”

“没有，”厉延川很相信自己能压住那两个公安串口供，笑着道，“她想我帮忙，怎么会骂我？”

他见徐易似乎变得有点苦恼，不愿这人再想那一家人，低头问：“要教我什么？”

说起这个，010眼睛就变得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那样兴奋。

他说：“可以教你吹口哨！”

厉延川一怔，又被拉了下袖子。

010小声说：“川子！给老婆低头～”

厉延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低下头。

树后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得到了一个羽毛一样的亲吻。

虽然川子不好听，但是亲到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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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顺很快把三奶奶一家抓了，三奶奶倒是咬死了没有交代，但是她的那个老实孙子顶不住林顺的审讯，招供。

几年前徐易家出意外，三奶奶手头的钱用的差不多，因为从厉延川那里尝到了甜头，想着趁徐易没回来，偷偷进屋子里偷徐父徐母的积蓄。

谁知道徐易放弃了期末考试，从单位拿到赔偿金后就直接回来了。

屋子里两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吓个半死，堂弟年纪还小，三奶奶鼓励着他拎着门闩，把进屋子准备收拾遗物的徐易打晕了。

徐易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怀里的赔偿金露了出来，两人不甘心一无所获，索性把赔偿金全部拿走。

徐易被打中后脑，醒过来后记忆模糊，浑浑噩噩地过完那段日子，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丢了一笔钱。

厉延川知道这件事后脸色铁青，连后续都没来得及听完，拉着徐易就去城里做检查了。

厉延川身边不少战友受过这样的伤，他生怕徐易脑子里还有血块，不敢让人坐自行车颠簸，硬是背着人走了一大段路，等路上出现路人后才不情不愿地放下。

两人到了医院，挂号，拍片，影像要第二天才能拿到，厉延川急得原地打转，又拉着人去之前看病的老中医那里。

徐易在他面前一直活蹦乱跳，追鸭子赶鸡，他从来没有想过徐易身体可能有问题的可能。

这个可能性光是想想都让他肝胆俱裂。

谁知道那医馆今天没开，老大夫去了省城交流，还没回来。

厉延川等不了了，拉着人就去了火车站买票，打算明天拿到片子直接去省城问一声。

010乖乖地跟着人走来走去，看厉延川的眼睛急的红红的，伸手摸摸。

他说：“不怕哦。”

厉延川瞪他，怎么能不怕，徐易为什么不记起来！

可是徐易也是受害者。

厉延川心中鼓噪着愤怒，咬紧后槽牙。幸好已经从村子里离开，要不然他一定会冲进村长的仓库把那些人打死。

【反派值：＋5】

“……”

两人到了上次的招待所，开了标间。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旁边的床空着。

厉延川紧紧抱着010，半天不说一句话。

010看出来了，这个世界的男人胆子有一些小，不过没关系，系统的胆子都很大。

厉延川说话了，声音有点哑。

“哥执行任务的时候，几把木仓对着我都没怕，徐易，你真行，你要把我吓死。”

010“哎呀”了一声，拍拍他：“真的不怕。”

“我的头又不痛，视力也正常，就是记忆有点模糊而已。”

“闭嘴，”厉延川狠狠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你就祈祷吧。”

他又低声说了一句：“哥也祈祷。”

010摸摸他粗硬的黑发，一下一下，顺毛似的，把炸毛的大老虎给摸睡着了，才敲敲999。

999：【没事。】

010知道，他也可以检查自己的身体。他慢吞吞地说：【之后有这种事可以提前和我说吗？】

999说：【不行，我也是才知道。】

010小小叹了口气，抱着他的厉延川立刻皱起眉。

010于是摸摸他的眉心，小声说：“这样会变丑哦。”

厉延川的眉心立刻舒展开，怕留下什么皱纹，像是在梦里也记得，老婆只喜欢漂亮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