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颇为可怜地张了张嘴巴， 细细的眉毛蹙了起来，半晌才小声道：“不是我做的。”

厉延川刚才就看见徐易在人群中看热闹一样逛来逛去，一没留神这人就莫名其妙不见了。他垂眼看着满眼迷茫无辜的徐易， 差点笑出来， 忍住了：“是吗？”

010点点脑袋。

厉延川道：“那你为什么端着物证跑？”

010愣住了， 下一秒震惊地睁大眼睛，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一罐烫手山芋扔掉。

他说：“我没想起来。”

厉延川按捺住要勾起的唇角， 看着他继续道：“放假就把自己放进派出所？”

010：“真的不是我做的！被塞的！”

他说着， 把麦乳精举高， 非常可怜地强调：“我买不起的。”

厉延川点点头， 把那罐麦乳精从他手里拿过来：“知道了，看见你数票子了。”

一张两张三张，怪可怜的。

他说：“跟我走吧。”

010：“去哪里？”

厉延川回头睨他一眼：“当然是去派出所。”

刚才那几个公安员抓人抓上头了，要是徐易被抓住， 没准就直接给按墙上， 徐易被稻穗戳一下都红肿的皮肤， 按砖墙上不得破相？

厉延川想着，自己带着白净的徐易去了派出所。

所里面有几个被抓到的倒卖贩子正据理力争， 凶恶的脸上满是不服，愈发显得跟在厉延川身后的人如同小白菜一样可怜。

叫厉延川来帮忙的兄弟看见他手里麦乳精，先是一惊，不知道厉延川这糙汉什么时候吃这精细东西了， 听完来意后就恍然大悟。

厉延川让徐易和公安员交代，自己去了后头的办公室，找了请自己帮忙堵人的战友。

战友听完他的来意， 瞧了眼大堂里端正坐着的少年。

少年刚刚做完笔录，双手还放在膝上， 眼睛正好奇地盯着派出所的标语，见厉延川看过来，露出也想凑过来的渴望。

兄弟眼睛没移开，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人有没有一丁点伪装的痕迹，一边问：“你们村的？名声怎么样？我可告诉你，我在派出所呆的这几年，见多了长得乖但是内里黑的人了。”

厉延川靠在门框边也往外看，被010的眼神盯得受不了了，朝他招了招手：“名声不行，和一群混子在一起，不过人挺乖的。”

兄弟明白了，故作为难道：“可是没证据他不是同伙……”

徐易正好往这头跑，跑到厉延川跟前。

厉延川一边把人揽住，一边看了他一眼，报了几个门牌号。

兄弟：“这啥？”

“不是要证据吗？”厉延川把手里的麦乳精往他怀里一塞，走了，“走访去吧，都是目击证人。”

小孩儿逛挺久，问东问西什么也没买，还有摊主看他可爱就给他尝了尝，那些人一定对徐易有印象。

他想到昨天看见村里的几个人和徐易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忽然顿住脚，皱着眉转身问：“要是徐易能说出来几个倒卖犯的名字，有没有用？”

010也跟着抬头。

跟在他身后的兄弟摇摇头：“没抓着现行，他们就不承认了。”

倒卖东西的十里八村都有，他们也不可能每个都放人去盯，主要是这次还有一个倒卖进口物品的大犯没抓找，所里的公安员都有些垂头丧气。

他叹了口气：“这次那些人都是小打小闹，就是有个各省逃窜的逃犯，我们蹲着呢，结果连人影也没有见到。”

010见状，好奇道：“是从省城来的那个吗？”

原本满脸遗憾的兄弟：？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小孩儿自爆的太直接，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把人当嫌犯审还是当证人。

厉延川也低头看了一眼，声音温和了点：“哪个？”

010说：“很凶的，胖胖的。”

这说的太抽象了，兄弟急得团团转，那个倒卖犯跟泥鳅似得滑不留手，他们现在想抓人，可是连长相都不确定，通缉令都放不出去。

他连声问：“你确定是那人？叫什么？多高？你怎么看见的？”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砸在010面前，010慢吞吞地一个一个回答了，厉延川注视着，却觉得不太像是村里人的样子。村里人看见公安这么凶，腿都软了，更别说和这人一样细声细气地说话了。

“不确定，不知道，有一米八，”010说着看了厉延川一眼，像是确定了一下身高，这才把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别人带我去见的。”

兄弟一个精神，不管是不是那人，只要有中间人就能确定！

他激动地握着010的手上下大力摇摆了几下，几乎摇晃出了残影：“好好好，所里给你申请奖励！一定给！”

010：！

奖励！

999幽幽道：【世界线。】

010看了一眼，原本爬到二十的世界线悄无声息地开始往下掉。

他小声说：【许蔚然第一次出来做就被抓，他很没有天赋！】

【他还很坏！】

999语气复杂：【确实。】

世界线里没有详写这件事，只要许蔚然能够靠本事躲过这次风波，世界线依旧会判定成功。

就算许蔚然被抓住了，被他知道告发的人是徐易，恐怕反派值也会涨得很欢快。

它摸不准010是不是想钻这个空子，系统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智商却是没有一个是低的。

010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把自己瞥见的那人长相也给说了，体型和公安们了解到的对上了大半，兄弟几乎狂喜。

剩下的部分厉延川和他兄弟商量，他就开开心心又出了办公室。

兄弟抓人心切，和厉延川聊了没两句，就准备带着人去县城里搜人，顺手非常无情地把人赶出了办公室。

厉延川被从办公室赶出来，看见小孩儿坐在大堂里等人，看着被明晃晃的银手铐靠着的一排人，来回地数。

厉延川见他这样子逗他：“你也要被拷上了，怕不怕？”

刚刚几人说来说去，徐易也差点当了共犯，厉延川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010：。

他说：“不是给我奖励吗？”

小孩儿眼巴巴的，像是要哭出来，厉延川还逗：“奖你一副银手铐。”

010沉默了，半晌慢吞吞地往旁边一指：“可以把我拷那排吗？”

厉延川顺着方向看过去，是派出所的角落，宽敞明亮，还摆着盆绿植。

挺会挑。

他站直身：“想得美。”说完拍拍徐易的脑袋：“走了。”

010懵懵地跟着人走，其他几个正盯着徐易看的倒卖犯不乐意了，把手铐挣扎得哐哐直响：“凭什么他能走！”

值班的公安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骂了他们两句，没起效。厉延川推着010走出到门口，让人在这儿等着，自己转回头又进了趟派出所，哐当哐当几声，里面的动静一下子就小了。

010试图往里看，正看见厉延川掸着衣服出来，对上他的视线还笑了笑：“看什么呢？”

010没说话，仰着脑袋跟着他转。

厉延川觉得有点乖，他听村长说这小孩儿的身世和自己差不多，觉得可怜，现在看不仅可怜，还很乖。

他说：“自己能回村里吗？”

010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厉延川：“什么意思？”

010有点纠结，按理说徐易应该认不得路，但是自己走一遍就可以记下来了。

他还没想出答案，厉延川不纠结了，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跟哥走。”

010就吭哧吭哧又跟着他走，发现这人熟门熟路到了刚刚他驻足已久的合作社钱，买了包烟，又扫了眼柜台，递了张紫票子过去。

010正盯着外面的小摊发呆，街市里的人好像忘记了刚刚的一场混乱，依旧在讲价，挑选，挤来挤去。

门口站着的010跟着被挤来挤去。

他身后的厉延川鹤立鸡群，跟个定海神针似地杵在柜台跟前，见徐易要被人流挤出门口，还腾出只手把人拎回来，又往他怀里塞了个铁罐子。

010低头看看，是五块钱一罐的麦乳精！

他立刻抬头看厉延川。

厉延川撇了他一眼：“不是上海牌，喜欢吗？”

010眨巴一下眼睛。

厉延川说：“帮我抱回去，回去分给你。”

010眼睛亮了，把罐子抱得好好的。

两人步行出了县城，又走在土路上开始赶回村的路，走了一个半小时，010走的生无可恋，最后鞋子都在地上拖来拖去。

厉延川：“鞋底坏了也要换。”

010：QAQ

两人越走越慢，最后还是厉延川背了他一道。

等快到村口，厉延川的脚步逐渐变慢。

炎热的天气，因为和人贴着，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汗，似乎喉咙也有点哑，偏偏徐易还在他后背上摸来摸去，厉延川忍不住了：“你干嘛呢？”

010顿了一下，他一手抓着铁皮罐，只剩下一只手能圈着厉延川，此时往上爬了点，小声道：“我抓不住，在往下溜。”

厉延川不说话了，闷不做声地把人往上提了提，手里把着的腿细细白白，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庄稼人。

等到了村口，他把人放下，顺道和人一起回了趟家，从自己住的屋子里翻出个玻璃罐子，哐哐倒满，大手一拧，确定盖严实了，就准备塞进徐易怀里。

010没接，还有点迷茫：“可是我没有帮你抱回来，后半程是你抱我的。”

“我抱了你，但是你一直抱着罐子，有什么问题？”厉延川脸不变心不跳地说。

010：？

他有点被绕晕了，人类都是这么算的吗？

厉延川又看了他裤兜里冒出头的几张一毛钱，眼里更是有了点笑意：“之后就别一毛两毛的数了，县里的奖励肯定有现金，回头我给你捎回来。”

010眼睛更亮了，让他等等，转头在小厨房里翻了一阵，把自己没吃的白萝卜捧了出来。

厉延川垂眼看看：“干什么？”

010说：“给你吃！”

宝贵的，他最后的口粮！

厉延川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谢谢。”

他去村里的小店没有想要的烟，跑来县里顺便买了炉甘石，还被自己以前的弟兄抓来帮忙堵人。

没想到真抓着个笨蛋。

他把那罐玻璃里的麦乳精递给了徐易。

010于是捧着罐子欢快地回了院子。

厉延川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白萝卜就好像刚刚惊鸿一瞥见的细瘦的小腿。

半晌，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狠狠咬下一口萝卜，萝卜不水灵，倒是挺辣，一路从嗓子眼灼到胸口，似乎落下了一连串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