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自认在崔玉书手下饱受鞭刑近十年,已磨砺出一番受苦忍痛的好本领,可眼下犹如万虫噬心,他咬紧牙关也实难忍耐,恨不能以头撞墙,晕死过去才好。
真气不受控地在体内四处乱冲,周身经脉暴涨,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他顺着墙壁滑下,瘫坐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模样把上楼传菜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刚想叫出声,却被萧绝投来的那记煞气浓重的眼神生生止住。
萧绝挣扎着去了旁边没人的雅间,煎熬许久,待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去,他浑身也湿透了。
这样出去,只怕再瞒不住傅少御了。
他推开窗,明艳的阳光刺激得他把眼睛虚虚眯了起来。
沛都的街道市集比中原的还要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作各式各样的打扮,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萧绝跃出窗外,往阳光强烈处走。
六月初的正午阳光,很快将他的一身寒意蒸发得干净彻底。
怕出来的时间太久让傅少御惦记,他又快步往回走,转过街角时路过一个小吃的摊点,坐在那儿的几名刀客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几人状似在聊天吃饭,可交谈时目光警惕戒备,一直往四处扫荡,像在找人。
萧绝扬袖遮住半张脸,快速离去,没让他们发现。
回了酒楼,傅少御正要出门寻人,萧绝将他拉至角落处,把方才所见简单叙述一番。
姑且不论他是不是过于谨慎,傅少御现在身上带伤,他的情况又极不稳定,还是暂避风险为好。
傅少御道:“你这几日也总是被人连番追踪吗?”
萧绝摇摇头,他从断龙山出来遇到的几批人马,应该都是听了那半只瞎子的指引追来的,前日他已经解决掉了最后几人。
除非是踏仙阁那边有人泄露了他的信息,不然不会引来一批又一批的追杀者。
傅少御也有些摸不准。
若是燕家人已查明萧绝身份,那应该会下江湖追杀令,纵使忌惮着他与萧绝的关系不让他在第一时间知晓此事,但也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萧绝有几分忐忑,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御哥,你为何不问他们追杀我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踏仙阁的那个十恶不赦之人?”
“你过去来自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下站在我身边,未来也是一样。”
傅少御不愿多生枝节,他现在只想把他心爱之人领回家,给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看一看。
这座小镇的大街小巷,他闭上眼也能走回家去,带着萧绝左拐右转,走过熟悉的巷口,笑道:“小时候我练功练得很累,就会偷溜出来,外公带人来寻,我就在各个小巷里乱躲。”
萧绝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从小刻苦用功,绝不叛逆的端方子弟。”
傅少御笑着摇头,“那时不懂长辈的良苦用心,一心只想着逃掉功课,不要练内功也不想扎马步。”
萧绝问:“你被寻回去,岂不是要受责罚?”
“那是自然,”傅少御冲他狡黠地眨眨眼,“下次就会躲得更谨慎,争取让外公晚些时候找到我。”
萧绝也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我练就了一身躲人追查的本事,最后一次逃跑,外公寻了我三天三夜都没找到。”
“你躲出城去了吗?”
“没有,”傅少御牵着他拐过一个弯,走上一条行人不算太多的街道,最后进入一个窄巷,道:“当时我便躲在这里。”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院墙,道:“这就是我家。”
萧绝挑了下眉。
傅少御笑道:“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了。”
萧绝又问:“那你这三天三夜就不吃不喝么?傅少侠为了逃避功课,当真好骨气。”
“自然有人接应。”
傅少御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被萧绝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了然。
接应的人十有八九是封彦了。
不得不承认,即便封彦现已成了一具腐尸,他还是嫉妒,谁让他是傅少御的青梅竹马呢?
傅少御一看他那略带尖刺的笑容便知他的心思,捏捏他的脸颊,道:“不许想那些破坏好心情的人和事,御哥带你回家,你要开心。”
穿过窄巷,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仿中原建筑风格的宅邸矗立于此,门上牌匾鎏金的傅府二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萧绝站在门前,竟生出几分胆怯。
他怕傅少御的家人不喜欢他。
事实上,他长这么大,遭受冷眼与误解才是常态。
“别瞎想,外公他们都是极好的人。”傅少御大方地牵起他的手,带他跨进门内,“走吧,到家咯——”
拖长的尾音透着愉快轻松的气息,正在院子里打扫的丫鬟一见他回来了,还牵着个俊俏公子回来,立刻喜上眉梢,扔下扫帚拔高语调边喊“公子回来啦”边往大厅里跑。
听闻公子回府的消息,很快院子里就站满了人,一起给傅少御行礼问安。
不知傅家挑选家仆时是不是按着长相来的,婢女、小厮一个个俏生生的,萧绝突然有点理解当年封彦的感受了。
一个独占欲深入骨髓的人,怎么能忍受这么多俊男美女围在心爱之人身边?
傅少御把萧绝介绍给大家,问:“我外公呢?”
“哼,劳傅大侠挂怀,还记得回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声如洪钟,萧绝未见其人便知此人内力深厚,可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家仆恭退左右,让出一条道路。
一位老者健步而来,素衣木簪,很是简朴。他两鬓花白,剑眉长须也染了雪色,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点也不像过了花甲之年的人。
傅少御迎上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把老者抱在怀里,叫了声“外公”。
“都二十六了,还作小儿之态,丢不丢人?”傅战风嘴上这样嫌弃,眼里却止不住笑意,遒劲大掌拍了拍傅少御的后背,又捏了捏他的臂膀,问道,“瘦了,这段时间疏于练功了?还是在外面缺食少穿了?”
“自然是想外公想的。”
傅少御把萧绝拉到身边,笑盈盈地说:“萧绝,叫外公。”
傅战风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萧绝干巴巴地叫了句“外公”。
第一次叫,有点别扭,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
傅战风没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说:“把眼罩摘了给老夫瞧瞧。”
萧绝下意识地看了傅少御一眼。
傅少御眼含鼓励地冲他点点头。
于是,他把眼罩摘了,快速眨了眨眼,待适应了阳光才抬眼重新看向傅战风。
阳光把那抹幽蓝照得透亮了一些,像一湾落在大漠里的澄澈湖水,透着股神秘的静谧。
傅战风捋捋花白胡须,点了点头,道:“你这男娃娃生得真俊,少御他个性要强,有时候还有点倔脾气,你以后多担待。”
萧绝怔住了。
他没想到傅少御的外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将傅少御交托给他。
傅少御搂着外公的肩膀,对萧绝眨眨眼,也跟着道:“以后请多担待。”
萧绝垂下眼睫,投下的两道弯弯阴翳在脸颊晃了晃,漾起一层极其浅淡的红晕,“嗯,御哥和外、外公也是。”
极少见他这样害羞无措,傅少御捉住他的手,低笑着逗他:“也是什么?”
萧绝勾住他的手指,咬着下唇乖巧道:“请多担待。”
傅少御大笑出声,被外公踹了一下脚踝,这才收敛。
三人进了花厅闲聊,不多时,进来一白衣女子,模样冷厉,英气十足,看年纪约莫三十多岁,她尊称傅战风一声“义父”,此人正是五毒教教主,傅少御母亲的金兰姐妹——巫山云。
“姑姑何时来的沛都?”傅少御问。
“早了。”巫山云扫了萧绝一眼,站在傅战风身后给他捶背。
傅战风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捶了,云儿你坐。”
巫山云摇头,继续给他捏肩上的穴位,傅战风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适。
傅少御问:“外公肩膀又疼了?”
傅战风摆摆手,叹道:“老毛病,其实不理会也没事,你姑姑一给我捏就疼得受不了。”
巫山云无情道:“不捏会废,义父忍忍。”
“哎,忍,唉哟轻点轻点……”傅战风疼得一张老脸都扭曲了,他颤着手挥了挥,倒抽着气道,“你俩歇着去吧,别陪我这糟老头子了哎嗨疼疼疼……”
“夸张。”巫山云手下毫不留情,冷眼扫了下傅少御,“你别管。”
劝阻的话哽在喉头,傅少御给了外公一记同情的眼神,拉着萧绝行礼走了。
听着花厅里不时传来的痛呼声,萧绝不禁抽了下嘴角,问:“真的没问题吗?”
傅少御叹道:“没事,每次姑姑来,外公总是要这样难受几天的,待筋脉按通了,他比谁都舒爽。”
“哦。”
萧绝跟着他穿过一道小花园,听傅少御又说起他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他静静听着,想象着,冀图让自己也能成为傅少御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天际又积起了阴云。
塞北幅员辽阔,没有高山阻隔,大风吹起来还带着丝沁骨的寒意。
傅少御将窗户关严实,上床把被窝里的人搂到怀里,亲亲摸摸,很快就窜了一身的火。
这次准备充分,气氛也正好,傅少御摸出藏在枕头下的一个小玉瓶,将里面滑腻沁凉的液体倒在手掌上,就摸进了萧绝的亵裤。
萧绝浑身都僵了。
他按紧衣襟,气息不稳地拒绝:“不、不行。”
傅少御亲亲他的眉眼,柔声哄道:“这次保证不会弄疼你,会比上次还要舒服,好吗?”
萧绝一手握住傅少御想要继续进攻的手腕,哑声道:“再让我缓两天,好不好?”
傅少御感觉身下人都在微微发抖了,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才会舒爽,他也不想让萧绝为难,便忍了下来。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萧绝这样抗拒,让他先前想到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傅少御更郁闷了。
过了两日,绝影春光满面地回了沛都,傅少御把他拉到后巷里,见四下无人,犹犹豫豫交代了句让绝影险些惊掉下巴的话。
“那个,你去帮我寻本讲房事的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