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风和唐筠默契地交换一下眼神,相继退了出去,留给萧绝独处的空间。
萧绝坐在小桌后,对着这个一眼就能看完的小竹屋,久久不能回神。
待到向晚时分,屋内的光线暗淡下去,一道声音把趴在桌上的萧绝唤醒了。
“睡着了吗?”
萧绝抬起头,身形高大的男人倚在窄小的门口,几乎将夕阳余晖全部挡在身后,因而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他笃定,对方的眼睛是弯的,嘴角是扬起的,连眉梢也定是温柔的。
他突兀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声音因半天未开口有些沙哑。
傅少御倚在门框上纹丝未动,只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招人疼吗?”
萧绝垂下眼,盯着纸上的诗句,闷声说:“认真回答问题。”
傅少御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摸了摸眼角,是湿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这是为我第几次掉眼泪了,自己数过没有?”
萧绝歪头想避开他的手,却被拎着后领,站进了男人宽厚的怀里。
“还能为什么呢?”傅少御把住他的后颈,直直看进萧绝的眼中,“当年我也不过十七岁,爱上一个人就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很难理解吗?”
少年人的爱,赤诚、热烈,不计后果且妄想永恒。
“那为什么是我?”萧绝滚了滚喉结,“我不值得……”
“嘘——”傅少御按住他的嘴唇,笑道:“你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萧绝垂下眼,盯着那根近在咫尺的手指。
“更何况,你是我唯一的小徒弟,我爱你、护你,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傅少御轻轻刮了下他的嘴唇,双手把萧绝的脸捧起来,两人的目光重新相交。“记住了,你值得这一切,我不喜欢你妄自菲薄。”
萧绝闭上眼,主动吻了傅少御的唇,含糊地问:“在这里住了五年,不难熬吗?”
“那你先告诉我,”傅少御蹭了蹭他的鼻尖:“承不承认你掉眼泪是因为心疼我?”
“……嗯,心疼。”萧绝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印下一个个轻吻,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傅少御搂着那截劲瘦的腰,心不在焉地追忆往昔。
“最开始被关进这里,一心想着往外逃。后来屡次失败,我自知下山无望,就对外公怨愤不已。”
萧绝舔吻得更加轻柔起来。
“每次他来看我,我都恨不能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傅少御揉了揉萧绝的后背,“就这么吵吵闹闹,一晃竟是三年。”
萧绝说:“那你还敢把我往外公面前带。”
“你漂亮又懂事,外公自然喜欢你,他是气我不知分寸。”傅少御叹了口气,“毕竟他苦心栽培我这些年,我那时却不顾大局,一心只想着下山去,着实伤到他老人家了。”
尤其是当年那句脱口而出的“你只是把我当复仇工具”,更是在傅战风的心窝狠狠戳了一刀。
当时他说出口就后悔了,在看到外公晕厥后,傅少御更是懊恼不已,跪在傅战风的病床前扇了自己好几记耳光。
“所以你才自罚,在这里又面壁了两年?”
“嗯。”
傅少御见他又露出伤心眼色,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笑着亲了亲萧绝的眉心:“其实住在这里没有你想得那般辛苦,反而让我落了不少好处。”
萧绝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住在这种地方,跟苦行僧有何差别?
“真的,不骗你,”傅少御说,“为了防止我逃跑,外公找来的看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托他们的福,那段时间我的武功可谓是突飞猛进。”
萧绝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后来收到唐筠传来的关于你的种种消息,知道你成了踏仙阁的顶尖杀手,我就想啊,我的小哑巴都变得厉害起来了,我怎能落下?于是我便在此苦研内功心法,出关时也算小有所成。不过……”
傅少御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也有所收敛。
萧绝轻咬他的下颌,抬眼迎上他垂下来的目光,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唯一后悔的是,我不知崔玉书竟会虐待你。”傅少御一只手探入了萧绝敞开的衣襟,抚摸着光滑平整的胸腹,眸色深深。
“若我知道此事,当年出关后,就一定第一时间设法把你从踏仙阁接走。平白让你受了许多的苦。”
“不必多言,”萧绝心头发热,把人抱得更紧,“我都懂,现下这般我已经知足了。”
傅少御抱着他轻轻摇晃,虚含着他的耳廓,用气音撒娇似的问:“那小哑巴还生小师父的气吗?”
热气全被呵进了耳朵里,刮搔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萧绝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小声说:“不气了。”
“嗯?”傅少御故意逗他:“大点声,没听见。”
萧绝一口咬住他的乳首,舌尖很快打湿了单薄的夏衣,颜色偏深的那一点变得若隐若现。
傅少御呼吸凝滞了一瞬,哑声骂他“坏蛋”。
萧绝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又缓慢地挪到另一侧,用舌尖挑逗男人的神经。
几乎是立刻,傅少御给了他最诚实坚硬的回应。
“别乱动。”警告声低沉沙哑,饱含浓重的情欲。
萧绝不听,他们已有半个多月未曾亲热,傅少御忍得辛苦,他也一样。
竹屋里全是灰尘,傅少御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和萧绝颠鸾倒凤、色授魂与,他咬牙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出了罪己斋大步往回走。
萧绝咯咯笑了起来:“你之前说你生性喜洁,我还不信,原来不是撒谎。”
傅少御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老实点,等会儿有你受的。”
萧绝上半身垂在他背后,长臂耷拉下去,并不老实地扇了男人的屁股一巴掌,半是挑衅半是调情:“你尽管来,我很期待。”
傅少御干脆运起了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带人回了松叶轩,一脚踹开寝殿的大门,不由分说把嚣张的人压在了墙上。
二人从门后纠缠到了桌上,又一路热吻着撞倒凳子,摔进软榻里。
衣衫散落一地,天青色的帐幔在最后一缕霞光中开始摇晃。
萧绝胡乱撩拨的后果就是两人发疯似的放纵了一整晚,第二天他没能下得了床。
傅少御亲自给他端茶送水,不许任何人近身伺候。
褚风显得有点失落。
上次从不至峰带走萧绝,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他一度怀疑傅少御的腰不好,特意搜罗来了几本秘戏图,还起了个大早去山里逮了几只麻雀。
“逮麻雀做什么?”傅少御不解。
“泡酒哇,和菟丝子一起入酒,固精温阳,好用的很。”褚风笑的暧昧,挑挑眉捶了下傅少御的肩膀,“不过看样子,纯情小少主已经长成威猛大壮汉了,我就不用忙活了。”
傅少御想了想,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褚风:“啊?”
傅少御把他怀里揣着的春宫图拿过来,一本正经地收入自己囊中:“无事可做就去调调药、泡泡酒,少看这些俗物。”
褚风一愣,人已经走远了。
“嘿!”他扭头对绝影说,“公子是不是假正经,在咱俩面前装什么呢。”
绝影说:“酒多泡,麻雀我抓。”
褚风:“?”
等他回过味来,绝影已跟上傅少御,走出了他的视野范围。
褚风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没有道理的,绝影好好的一根木头,怎么突然间就长歪了?
在春山台的日子,过得相当平静舒适,萧绝除了习武练剑,便是和傅少御风花雪月。
他虽不喜热闹,但时间久了,被褚风、唐筠这群活泼好动的人簇拥着,他也开始体会到了乐趣。
偶尔,还会和他们几个一起推牌九、斗蛐蛐、掏蜂窝、打野猎,唐筠也乐得做坏事时叫上他,这样若是闯祸了,傅少御看在萧绝的份上,也不会对他们罚得太狠。
萧绝变得爱笑起来,他一笑,岑不语就喜欢给他画肖像,再转手卖给傅少御,只收五两银子。
转眼间,已是九月初秋。
这天萧绝正在花园小榭中和岑不语双陆博戏①,褚风和唐筠分别为二人掷骰,赤雪忽然从拱门后跑了出来,一脸兴奋。
“外公回来啦!已经到山门了!”
唐筠、褚风立刻把骰子扔了,猴子一样往外蹿,岑不语比他们年长些,沉稳地站起来,但脸上也难掩兴奋。
“棋局暂且搁后,先去迎迎外公。”
萧绝点头,看得出他们这几个对傅战风的感情很深厚,毕竟是被老人家一手带大的。
他也跟着,随意地问了一句:“外公平时常住沛都,怎么突然回来了?”
岑不语一愣,随即笑道:“你不知道吗?明日是公子生辰。”
萧绝也怔住了,他不知自己的生辰,在一起这么久,竟也忘了问傅少御。
“没事,现在知道也不晚。”岑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公子很好哄的。”
萧绝点点头,来到春山台前的那面山坡时,傅少御已经站在那了。
“过来,”傅少御冲他招招手,“天气转凉了,你怎么没穿我给你放在床头的那件外袍?”
“忘了。”萧绝站在他身边,往山下张望,遥遥见到数十人的队伍在向着山上来。
“外公那是骑着马吗?看着不像啊。”褚风纳闷地嘀咕一句。
唐筠眺望了一下,说:“是吧,你什么眼神?”
待到马队行近,两人俱是嘴角一抽。
只见傅战风一身白色道袍,仙风道骨,悠然自在。而驮着他吭哧吭哧卖力爬坡的,是一匹高大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