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神交并不在江顾的计划内。
当然, 卫风会如此强硬地闯进他的虚空印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两件事情不管单拎出哪一件都能让江顾狠狠教训卫风一顿,但是他哭得实在太厉害,几乎肝肠寸断,神魂俱裂, 强烈的欢愉里压抑着悲恸的哭声, 污浊不堪的元神走火入魔般缠在他的元神上,化雾融散又聚拢出人形, 紧紧地抱住了他。
卫风的情感和欲望一向比常人浓烈, 但江顾第一次见有人可以伤心欲绝成这般模样, 神交这种事情……能哭成这样。
浮沉的雾气与粼粼的碎金里, 卫风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恶狠狠地舔着他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要将他的元神生吞活剥。
“好了。”江顾捏了捏他的后颈,警告他适可而止。
这种时间过长的神交,让江顾清醒的意识有些恍惚, 卫风趴在他的元神上, 还在掉眼泪,这似乎是他独有的技能, 元神能凝聚出大滴的眼泪, 消散后又融进了江顾的元神里, 带着细微的烫。
卫风紧紧搂着他的腰,犬齿在他的伤口处来回碾磨,江顾微微蹙眉,却没有将人推开, 不知是眼泪还是血, 黏在脖子上有些不舒服。
除了恶狠狠地喊他江顾,卫风不肯再说别的话, 连声师父都不肯叫,江顾有了之前的丰富经验,知道他又再闹脾气。
尽管他只觉得打坐突破只过了几息,但江顾推测虚空外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可能几个月,甚至两三年,否则卫风不会如此失态,因此自觉地提高了些许的容忍度。
卫风久久未能平息下心情,缠在他的元神上不肯下来,伤口咬着咬着就变了味道,黏黏糊糊地一路往下亲,江顾终于忍无可忍,扣住他的后颈将人撕了下来,声音冷淡道:“适可而止。”
卫风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委屈得元神都要消散,江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于是那浑浊漆黑的元神又黏了上来,搂住他的脖子,贴住了他的嘴唇。
江顾并非没有欲望,尤其是对卫风,他的调息被打断,经脉中的灵力运行得杂乱无章,他应该推开卫风,抓紧时间调息,再仔细询问来龙去脉好作出对策,但卫风哭得实在太惨,他托住卫风的下巴,接过对方没有章法的亲吻,慢条斯理地吻了回去。
罕见的回应让卫风瞪大了眼睛,瞬间的空白过后,他吻得更凶,哭得也更凶了。
……
等卫风终于冷静下来,江顾打算问话,结果人已经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头发扫得他的下巴微微发痒。
卫风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他好像做了个极好的美梦,梦里他找到了师父,抱着人又亲又哭,还强硬地拽着他师父神交,师父还主动回应了他……他大概真的走火入魔了,以往这些就算是做梦他都不敢梦见。
“醒了?”江顾见他睁开眼后就呆呆地看着自己,眉梢微动,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
结果卫风冷下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甚至拍开了他的手。
江顾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起身,结果被江顾按住了后腰,没起来。
这心魔倒是像模像样,卫风冷嗤了一声,脸色愈发冷淡,他还是第一次在心魔幻境中和幻象神交,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心底满是对自己的厌恶,若是让师父知道他没能把持住……卫风简直不敢想江顾的脸色。
大概比面前这个幻觉脸色更黑。
卫风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柄陌刀,照着江顾就兜头劈了上去。
江顾生生被他气笑了,毫不示弱地凝聚起周围的灵力,手中凝聚出一柄长剑,刀剑相撞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整个虚空境都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一交手卫风终于察觉出不对,凌乱的记忆和恍惚的神智回笼,但是为时已晚,江顾的长剑已经逼至他眼前,卫风来不及收刀,只能挡在脖子前疾速后撤,一路溅起了无数金色的碎片,灿金色的灵力从身后托住了他的肩膀,而后江顾两指并拢,往他眉心画了个明心符。
“清醒了吗?”江顾冷冷地盯着他。
早就清醒过来的卫风:“……啊。”
陌刀和长剑同时消散,卫风心虚地垂下眼睛,又不舍地抬眼,紧紧地盯着江顾,试探地去抓他的手,见他没有甩开,才贴了上去,闷声道:“我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江顾扶住了他的腰:“站好。”
再靠近,恐怕又要“一不小心”神交。
卫风直起了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江顾沉默了一瞬:“过去多久了?”
卫风眼眶倏然一红,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既难过又委屈:“快十八年了。”
江顾微微诧异。
卫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任凭那些人怎么骂他编排他,任凭打架渡劫受了那么多伤,任凭他找了江顾十几年生死不明,他都没有哭过,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和江顾一样厉害了,但江顾只这样问了一句,他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江顾眼睁睁地看着他哭成了个泪人。
“再哭元神就要散了。”江顾伸手抹掉了他眼角的泪。
卫风的视线随着他的手垂下,低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江顾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我平时不哭。”卫风顿了顿,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也不这样哭,可能是因为走火入魔了。”
“嗯。”江顾压平了嘴角,抹掉他脸颊上的泪,手掌却没离开,贴在了他的侧颈上。
卫风偏头亲了亲他的手腕,又将人抱进了怀里。
这混账东西似乎又长高了些,力气也更大了,周身的威压和气势没有收敛好,江顾竟然感到了一丝压迫。
他格外黏糊,险些又一次神交后,江顾干脆用灵力将他的元神裹了起来。
卫风委屈又渴求地看着他,透明的鬼纹几乎要将他湮没。
“凡事适度。”江顾淡定道,“你现在元神不稳,在虚空中太危险。”
卫风出奇地乖顺,点头后就老老实实挨在他身边,抱着人不肯放,亲亲这里摸摸那里,好像许多年都没见……对他来说,的确许多年未见。
“你如何找到的这里?”江顾问道。
卫风的神情瞬间低落了下来,闷声道:“心脏。”
江顾挑眉。
卫风将自己如何找到他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咬牙道:“你把你的心脏就这样挂在我额头上,不怕我捏碎了你就没命了吗?!”
江顾淡定道:“你没那么聪明,想不到。”
卫风红着眼睛震惊又委屈地看着他,竟然生生被气哭了。
“……”江顾清了清嗓子,委婉道,“我的意思是,其他人都不会想到,出其不意才最安全。”
他的心脏不再躯壳内,就算别人想夺舍也成功不了,哪怕将躯壳给卫风,或者卫风没能守住,只要心脏和躯壳分离,便能确保万无一失,而卫风的原形特殊,他将心脏与卫风的元神连接在一起,卫风的元神死不了,那他的心脏便会一直安全,当然前提是他笃定卫风就算知道这是他的心脏也不会对自己不利,更别提以卫风那狗脑子想破天也不会想到那是他的心脏……
但江顾没想到会把人活活气哭。
“我告诉你,你活动起来反而会束手束脚。”江顾耐着性子解释道,“当时在战神殿,我与萧澹对战前便已经想办法开了自己的虚空印,借着墨玉镯和乌虚牌,元神消散前的一瞬间躲了进来,而后便在此修炼,只要突破大罗境,我的元神便可以出去。”
卫风泪汪汪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出来找我?他们都说你死了,我说你没死,他们还要打我骂我。”
神力浩瀚,江顾取了个巧借助神力,早已突破了大罗境,但却出了一点意外——
“萧澹的分神当时想借由通道跑回沉曜大陆,我追了他一段,但因为当时我的虚空境是由外力强行打开,我猜测应当是被一起封印在了通道中,后来这封印又一加再加,我猜测是平泽的人防止萧澹回来,又加了许多大型法阵,以我现在的修为不足以破开封印,只能继续修炼突破。”江顾沉思片刻,“你能进来,应该是因为我的心脏回归了本体,可以打开虚空印。”
他猜得分毫不差,卫风抓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就走。”
“恐怕不行。”江顾摇头,“我的元神是与虚空境被一起封印的,当时我借封印的通道才躲过了神力的侵蚀,在此处又能正好抵消过多的神力辅助修炼,想离开没那么容易,除非破开所有的封印。”
“我早就想掀了那座封印的城池。”卫风目光阴沉道。
“封印破开,萧澹必然回来。”江顾不急不缓道,“他之所以这般沉得住气,是因为他知道我被封印在了这里,所以他不着急。”
“我去杀了他!”卫风转身就要走,被江顾一把薅住了领子。
卫风转身看他,便听江顾道:“不要莽撞。”
卫风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煞气四溢的人不是他,他紧紧盯着江顾,眼底的热切和崇拜丝毫不加掩饰。
江顾看着周围被他蛮横冲破的屏障,道:“既然你强行闯入,趁现在周围灵力混乱,我可以分一半元神暂时回到身体里,只是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不过也足够了。
说完,他便分神成功,双手结印,化作流光往前飞去。
卫风兴高采烈地跟上,缠在他的元神周围亲亲摸摸,片刻不肯停歇,直到接近虚空出口,他猛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脸色骤变,赶忙去拦江顾:“师父等一下!”
然而为时已晚,江顾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卫风想到紫府中的情形,目光呆滞地抱住脑袋,觉得自己大概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