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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虫族之兄长的遗产 小土豆咸饭 2851 2024-05-17 11:41:20

郝誉不爱睡床,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这破习惯。

亚萨一贯看不上这点,数次劝说郝誉,该放松就放松,不要太委屈自己。

“说不定哪天咱两就死了。死前还过得苦巴巴,我死都死不安心。”亚萨卷起一大块肉肠送入嘴中啃啃,以弥补自己上次任务连续八年吃素的苦日子。

郝誉看着那油滋滋的烤盘,想到医嘱,还是强忍着没去碰,拿了点干果和素菜坐在边上吃。

“雅格呢?”

“接优卡的班”亚萨慢悠悠打补丁,“放心,他不会被优卡艹的。我们要对同僚的私德有点自信。”

郝誉觉得还是别那么自信比较好。

“优卡又不是不能通宵。他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

“年龄大了,想要休息吧。”亚萨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拍拍郝誉的肩膀,安慰到:“坐下吃点啊,你家那几个怎么样。”

郝誉想起正事,拜托亚萨查一下“蝎族的亚岱尔家族”。

军雄是个很小众的群体,郝誉那一批有几个贵族出身的雄虫幼崽,活到现在的只有亚萨一个人。他本家是蝶族中等偏上的家族,具体家族名没有对外明说。

“亚岱尔家不是很有名吗?”亚萨扫了眼郝誉的蝎尾,介绍道:“初代大帝雌父,就出自蝎族亚岱尔。他们家历史上最出名的就是几位帝王蝎种,喏。你家追溯到源头,也是亚岱尔血统。”

郝誉看着自己摇曳的蝎尾,不说话。

他的犹豫与不开心太明显。亚萨不理会也不劝说,继续吃肉肠和烤新的肉排,最多给郝誉满上白开

水,让对方在自己这里放空大脑。

“亚萨。”

亚萨抬起头,满嘴流油。

郝誉嫌弃抽纸巾给他,询问道:“你还记得你身边那个蜉蝣种雌虫吗?”

“记得。”

“他叫什么。”

“不能告诉你。因为他还有一个孩子活在世上。”亚萨遵循保密原则,告诉郝誉能告诉的一切,“他的代号就是【蜉蝣】。郝誉,你也别伤心,蜉蝣种只有短短五十年的寿命……对【蜉蝣】来说,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一生就很幸运了。”

“五十岁……他也没活到五十岁。”郝誉笑起来,对亚萨道:“真可怜。我连谈论喜欢雌虫的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不可以对外说出他的初恋,他第一个孩子雌父的名字。

因为对方还有雌虫兄弟活在世界上。

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他第二次心动对象的名字。

因为对方在出征前留下一个孩子。

为了保护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孩子,郝誉一生都不可能知道一见钟情者的名字。

亚萨劝说道:“把他们都忘了吧。生者永远比死者重要。”

郝誉没有直接回答亚萨的问题。他睡在亚萨家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目视月光倾入房间。远处,他依稀能看到自己所住别墅温暖亮着灯光。在光芒中,一道剪影正做着很多,在窗户前走来走去。

是白哥吗?

郝誉蛰回沙发,勾来被子,昏沉沉闭上眼。狂放的爱事结束后,他的身体从药物副作用中抽离出来,重新变得冰冷可憎。漆黑深夜赋予的庄重,一层一层叠加到郝誉身上,他听到楼上的亚萨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开始寻找雌虫的慰藉,制造出碰撞与欢愉。

这就是军雄。

这就是军雄的生活。

郝誉翻过身,他彻底闭上眼,回忆起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情与爱。而一切的开始,永远是他的哥哥。

*

“郝誉。你的信。”

同宿舍的小军雄叫做温九一。他因体质特殊,比寻常小军雄拥有更多外出机会。郝誉看上这点,缠着对方玩,叫对方偷偷给自己捎一点收发室的信件。

“为什么不等军部检查。”温九一不太明白郝誉执着原版信的理念。他道:“军部又不会曲解意思。”

两岁的郝誉还不太懂“曲解”是什么玩意儿。

他只知道这是哥哥给自己的东西,看不懂也不要紧,他就是想看到哥哥给自己的东西——军部收发室每次都抄来抄去,还要涂改掉很多内容。郝誉拿到信都要大闹一顿,弄得带教军雄很不开心。

“这是哥哥给我的。”郝誉有点想家,他甩着蝎尾,强调道:“虽然雄父雌父也很好。不过,哥哥会给我写信。”

温九一万分困惑。他道:“你才认识几个字。”

郝誉气得卷起被子,抱着那份信件睡大觉。他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小手电筒,用蝎尾卷起来当台灯,自己琢磨哥哥写的内容,半天只看清楚“很想……誉誉”,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埋在枕头里抽抽噎噎哭起来。

誉誉也很想哥哥。

这样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两岁的郝誉发烧翘掉早训。带教军雄当天出紧急任务,找了军雌和一群医护看孩子。郝誉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又是哭起来,闹着说要哥哥。

“要不把他送出去?让他见见哥哥。”

“不行。他这个年龄还没办法管好自己的精神力,万一出事情谁负责。”

“可总不能让他哥哥过来。他哥哥是普通雄虫,要是被盯上死掉的话。”

最后,还是顶上军雄拍案决定让郝誉与他的哥哥见上一面。

这是极为隐秘的一面。

两岁的郝誉行车途中无数次想摘下眼罩,都被抱着的军雌阻止。他听到对方温柔吓唬自己,摘了就见不到哥哥了。年幼的郝誉根本不敢动,他连蝎尾都不敢甩开,随着地面车颠簸小心晃晃,一路上仔细不碰到其他人。

——然后,他在一间黑暗的小房间里和哥哥打了视频。

“啊。我要哥哥。真的哥哥。”郝誉生气刨地,坐在地上掉小泪珠。他想要放声大哭,又怕哭得眼泪花花,看不清小屏幕里的哥哥,一边打哭嗝一边闹,“哥哥。哥哥。”

没有什么理由,这个年龄的幼崽,可能某一刻特别想家里人,就各种闹情绪要家里人抱抱安慰。

“誉誉。我们誉誉不哭啊。”视频里的哥哥看上去也红了眼。郝誉已经记不清太多细节,他模糊记得哥哥喊了好多声誉誉,然后亲昵叫他要听老师的话,要听带教军雌的话。

“他们会和哥哥一样爱誉誉。”哥哥在小屏幕里说道:“誉誉想哥哥的话,跟老师和军雌说,就,就好了。哥哥知道誉誉想哥哥。”

接下来,说话次序开始混乱,郝誉根本没办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他两岁的小脑袋也有点无法理解哥哥的悲伤。

他跑到小屏幕前,用自己的手用力拍打屏幕,试图把里面的哥哥叫唤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哥。”

带教军雌将郝誉抱起来,挨了幼崽一嘴口水。还是带教军雄,他未来的老师阻止军雌继续抱着郝誉。

他道:“让他们兄弟好好哭一下吧。”

以后,兄弟两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郝誉最开始还能站在屏幕前,后来直接抱着屏幕,试图和屏幕里的哥哥贴贴。他在军雄养育中心很少见高科技电子产品,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想念哥哥的话,讲两句总穿插“哥哥什么时候来看我”“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慢慢地,郝誉发现这些话除了让哥哥哭得更厉害外,没有什么作用。

他闭上嘴,和过去一样,瞪大双眼委屈地看着哥哥,“哥哥。”

屏幕里的哥哥没有动,反而是下巴积蓄一滩亮晶晶的水。郝誉踮起脚,用手反复擦拭屏幕,他已经理解屏幕里的哥哥和过去拥抱自己的哥哥不一样。他道:“哥哥不要哭。”

他好像,不能再和过去一年一样,偶尔见到哥哥,被哥哥抱着哄了。

“哥哥,不要哭。我会好好读书。”郝誉轻声道:“我会,认识很多字。”

这样,他就不会被同宿舍的温九一笑话不认识哥哥的信了。

“我还会,变得很厉害。”郝誉张开双手试图哄哥哥,他道:“我会打架。磅磅,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郝誉确实在基地学会如何自保、运用自己特殊的精神力。

他炫耀一样的和哥哥展示自己长大的蝎尾,“我还会扎人。”

哥哥边哭边笑,在结束这场对话前,哥哥对郝誉说了一段僵硬的照本宣科的话,“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郝誉扒拉屏幕,乖乖点头。

“你要听,带教军雌的话。他们会比哥哥对你还要亲……不准再和今天一样想哥哥了,知道吗?”

郝誉不太理解,还是乖乖点头。

他任由带教军雌抱起自己,趴在对方硬邦邦的肌肉上,回看装着哥哥的小屏幕黑下去,眼泪鼻涕完全绷不住了,“哇呜呜呜哥哥。哥哥。”

他还是可以看一看哥哥。不过从两岁前的数月一次,到一年一次、两年一次、数十年一次,到最后再也见不到。

当年抱着郝誉见哥哥的带教军雌,成了郝誉的初恋,死在郝誉面前。

促成那次兄弟对谈的军雄老师,死在对敌战争里。

最后,哥哥也死了。

郝誉做不到把他们都忘了。他自己无法做到将生者看得比死者更重,对他而言,正是这些死去的人才锻造他的生命、人格、信念和思念。

他睁开眼,不知道过了几天。亚萨家乱七八糟的军雌来来往往,面前除去各类食物与酒水与药外,还放着一张轮椅。

军雄优卡幸灾乐祸等着郝誉醒来呢。

“醒啦。”军雄优卡摊开手,“郝誉,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郝誉真是服了这个大早上,不,大中午。

他伸懒腰,道:“好消息。”

“你的亲侄子成绩比私生子好。”军雄优卡快语连珠,“坏消息就是,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在落地15分钟后被人包抄踢出局啦哈哈哈哈。”

郝誉睡意全无,一个激灵爬起来,“多少?15分钟?”

这两孩子,原来菜得这么离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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