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余眼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掉了。
他跪在垃圾桶前,颤抖着把折成两半的钢笔捡了起来,墨水染了他一手。
阮余好像毫无察觉,把钢笔拼起来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
这期间他没哭也没闹,他知道自己的眼泪只会惹怒顾子晋。
顾子晋眉头微蹙,捏住阮余下巴的力道不重,却充满警告,“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这话需要我再跟你重申一遍?”
阮余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只有空洞麻木,“我知道。”
顾子晋没由来一股燥意,把阮余甩到地上,“滚。”
阮余继续待下去,恐怕会再进一次医院。
这个粗暴的动作让阮余身下的口子又裂开几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进书包里,吃力地扶着茶几站了起来,把钢笔盒抱在怀里,跟着陈秘书离开了别墅。
回去的路上,阮余低着头,抚摸着手里的钢笔盒。
这是阮余收到的第一个礼物,顾子晋折断的不止是陶束的心意,还有阮余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陈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阮余,有些意外顾子晋这次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放过了阮余。
也许是因为阮余受伤的原因吧。
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上课铃响,同时校门从外面关上。
阮余现在想去医院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失望地回到班里,担心被同学看出走路姿势不对,他走得很慢很轻,总有种伤口在流血的错觉。
幸好没什么人注意阮余,他回到座位上,看见隔壁陶束的座位是空着的。
陶束今天没来上学。
阮余捧着冰冷的手机,鼓起勇气给顾子晋打电话,电话里响起的依旧那道冰冷机械的提示音。
阮余失落地放下手机,表情空茫茫地坐在座位上。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拍了下阮余的肩膀,他回过头,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正红着脸站在身后。
这人是坐在阮余后面的同学,两人平时不怎么说话。
阮余有些茫然,“有什么事吗?”
女生眼睛很灵动,话里难掩兴奋,“阮余,那天来找你的男人是谁啊?”
阮余没听懂,眨了眨眼睛,“男人?”
女生激动地说:“就是陶束生日那天晚上来学校找你的男人啊,穿西装打领带,长得就跟电视里那些明星一样。”
她没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阮余的脸色渐渐白了,裤子上的双手深陷进了校服裤里。
怪不得顾子晋那天会找到陶束办生日的地方,原来是对方告诉他的。
女生见阮余在出神,有些不满,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啊,你哪里认识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有没有联系方式啊?”
阮余回过神,眼里没什么神采,“我跟他不熟。”
“不熟他还能来学校找你啊?”
“我们真的不熟。”阮余低头盯着脚下的布鞋,“他掉的东西被我捡到了,所以才来找我要的,我们不认识。”
女生有些失望,“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见拿不到顾子晋的联系方式,女生就走了。
阮余倒真希望他和顾子晋只是陌生人的关系,这样的话,发生他身上的所有事情就都不存在了。
一天过去,陶束都没有来学校。
阮余等到天都快黑了,依旧没等到陶束,他慢慢起身,背上书包回了宿舍。
阮余前脚刚进门,后脚杜飞鹏和徐恺成就回来了。
杜飞鹏把书包甩到床上,揶揄道:“哟,我们阮少爷回来啦。”
这个称呼明显是杜飞鹏嘲讽阮余的,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孤儿,走了狗屎运被顾氏集团选为资助生,哪里配得上叫一声少爷。
阮余早已经习惯了,假装没听见,弯腰脱下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杜飞鹏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懒洋洋地靠在梯子上,“喂,你那两天没回宿舍,干什么去了?”
阮余从来没在外面过夜过,这次三天三夜没回学校,杜飞鹏和徐恺成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阮余身体微微僵硬,哑声说:“跟你没关系。”
杜飞鹏正想嘲讽阮余两句,忽然眼尖看见什么,“喂,你裤子上怎么有血?”
阮余脸色一刹那变得灰白,徐恺成也凑过来看,“还真是啊,该不会来姨妈了吧?”
杜飞鹏笑骂道:“靠,他一个男人来什么姨妈。”
徐恺成挤眉弄眼,“说不定他是女的呢?”
杜飞鹏想起阮余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换衣服,连上厕所都是躲着人,突然就起了恶劣的心思,他早就看不惯阮余能攀上顾氏这棵大树,正好有了发作的理由,“把他的裤子脱了,我们检查一下。”
徐恺成立刻把阮余从梯子上拽下来,扣住手腕按在地上,“我早就怀疑他是个女的了。”
阮余拼命挣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放开我,我要叫宿管了!”
徐恺成用膝盖顶着他,“看他紧张成这样,该不会真的是女的吧?”
杜飞鹏恶意地笑,“你要真是个男的,就让我们检查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徐恺成一唱一和,“就是。”
巨大的恐惧像黑网笼罩下来,阮余毛骨悚然,绝望地抓着裤子蹬动双腿,“别碰我,走开!”
他不敢想象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个怪胎,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混乱间宿舍的门突然那从外面推开,赵斯抱着书站在门口,拧眉看着眼前的一幕。
杜飞鹏听到动静回头,笑道:“快把门关上。”
赵斯顺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徐恺成指了指阮余校服裤上的血,“我们检查一下他是不是个娘们,居然来姨妈了。”
阮余根本没办法从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手里挣脱,眼见裤子要被脱下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斯身上,声音发抖,“赵斯,你帮帮我....”
赵斯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冷漠地看着阮余,那双清澈闪着水光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犹如自家养的小狗碰到危险跟主人求救。
片刻后,赵斯开口说:“好了,别闹了。”
杜飞鹏没当回事,“你过来帮我把他的嘴给捂上,叫得比娘们还尖,我耳朵都快聋了。”
赵斯把书往桌上一放,语气毫无起伏,“别玩了,想把宿管招过来?”
了解赵斯的人就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还是徐恺成先反应过来,松开扣住阮余的双手,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别玩了。”
杜飞鹏有点不爽,但赵斯的家世背景比他和徐恺成都高出一截,悻悻收回手,“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什么?”
阮余一从他们手里挣脱就坐了起来,难堪地整理着被扯下一半的校服裤,惨白的脸颊因为耻辱涨得通红,眼泪悬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徐恺成轻咳一声,拽了拽杜飞鹏的袖子,“鹏子,我们去吃饭吧,听说食堂新出了道菜。”
杜飞鹏想挣回面子,临走的时候呛了赵斯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随着门重重关上,宿舍里重新恢复安静。
阮余扶着床边站起来,吃力地踩着梯子上床,他下面的伤口撕裂得厉害,抬一下腿都疼得厉害,卡在梯子中间上不去下不来。
一双手突然在后面扶住他,赵斯淡淡地说:“能上去吗?”
阮余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赵斯扶着阮余上了床,一言不发收回手,回了自己的床铺。
阮余躲进被窝里,他艰难地脱下校服裤,看着上面干透的血迹,第一次这么恨顾子晋。
都是他把自己害成这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斯也出去了,宿舍里只剩下阮余一个人,他才捧着换下来的校服去了浴室。
他放了一大勺洗衣粉,用力搓洗着校服裤,水被染得微红,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
阮余把校服晾起来,重新回到床上,他缩在被子里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浑浑噩噩地想,他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一连几天,陶束都没来学校,电话也打不通。
阮余有些坐不住了,去了趟老师办公室。
班主任见到阮余来,和颜悦色地笑:“有什么事吗?”
阮余局促地说:“老师,您知道陶束怎么了吗?”
“你问这事啊。”班主任想了想:“听说是生病住院,前几天他家长给我打了电话请假。”
阮余忙问:“那您知道他在哪个医院吗?”
“这个倒是没问。”班主任说:“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阮余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他摇了摇头,“没,没有,就是有点担心他。”
班主任笑着说:“应该没什么大事,病好了就回来了,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学习,最近听老师反映,你上课不太专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阮余没办法说实情,只能找借口敷衍过去,离开了办公室。
一天下来,阮余没听进多少课,他担心着陶束的伤,不知道他是不是伤得很重,汹涌的愧疚几乎把他淹没。
放学铃声响起,阮余正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见发件人是陶束,阮余心脏重重一跳,迫不及待点开短信。
短信里只有简短一句话: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