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度似乎本来就没打算隐藏。
若非凤须玉突然就在十二长老面前嘎嘣裂了一道,寸度能干脆指到他身上,然后向十二长老要一个符合尺寸的。
简直离谱的过分。
可既然如此,寸度为何要向他解释那么多妖兽暴动的预言呢?
在一个没忍住又要裂出一堆裂痕之前,一个离奇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凤须玉脑海中。
也因着太过离奇,竟硬生生让凤须玉暂且忍住了潜意识里那想要喷薄而出开裂。
反而异常平静的,直接出声道:“仙祖大人莫非是觉得,我也是妖兽?”
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了寸度,眉梢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一副小可怜样。
虽在其他人眼中,他确实一个精怪没错,勉强说是妖也没多大的问题。
可怎么说都不应该是妖兽啊。
还是说他到底哪里具有迷惑性,才让寸度觉得他是一只妖兽的?
闻言,寸度已是向他看来,漆黑的眼眸深渊一般,静静裹挟着他的平静与反常。
在凤须玉发散出其他意义之前,寸度打断道:“胡说些什么,怎么可能?”
凤须玉的眼神中仍满是疑虑,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相信寸度。
寸度只是继续道:“本尊只是觉得小玉儿或许适合,意欲将其当做面饰罢了。”
适合?
凤须玉瞬间懵了,良久,才在脑袋顶上打出个大大的问号。
就连眉头都不由得皱起来一点儿,语气中满是狐疑,“面饰?”
寸度应了声是。
凤须玉眉头皱得更深,“缚口?”
寸度仍是应了声是。
凤须玉的眉头瞬间里拧成了一个小疙瘩,眼神也是瞬间里变成了赤裸裸的嫌弃。
甚至下意识挪动着步子后退了大大的一步,要多明显有多明显,这才带着那份嫌弃出声道:
“其实,我想说很久了,仙祖大人可真是有够恶趣味。”
终于,在兜兜转转之后,凤须玉总算是将寸度曾经落在他身上的嫌厌视线给光明正大的还了回去。
可喜可贺。
不过看这反应,凤须玉显然是已经认可了寸度的话。
但在凤须玉眼中,寸度仙祖不正是这样一个有着神奇审美的恶劣大人吗?
只为满足自己的恶劣兴趣而说出想给他一个缚口,可比说是怕他作为妖兽暴动去伤人可信多了。
况且他就这么一点点大,牙齿也是小小的,也不是没有发狠咬过寸度,寸度便也应该清楚知道,他那点儿力道能伤着谁?
又,寸度并不屑于骗他。
综上,寸度说是“面饰”这件事大概率是可靠的。
而在寸度陡然变冷的视线中,凤须玉又是恍然道:“啊,莫非仙祖大人其实是自己想穿这些怪东西,又觉得不好意思才穿到我身上的吗?”
类似于补偿心理那种?
砰——
猛烈的撞击声响起在屋外。
饶是小屋这样高级的法器,竟也没能承受住那一击,当即摇晃了起来。
这可就苦了凤须玉,他小小一只单独站在小屋里的桌面上,近前又没有个什么东西可以抓扶,当场就跟着小屋的摇晃晃了起来。
哒哒哒被迫跑到桌子边缘,眼一闭以为自己会掉下去,却是又咚咚咚被迫冲到了另一边。
短短一双小腿小胳膊可是在寸度的面前上演了好一番激烈的旋转与追逐戏码,看得寸度都没忍住蹙了蹙眉头。
显然,寸度在刚刚一瞬间里,完全忘记了这小东西打从根本上就是个轻飘飘的小东西这一事实。
抬手挡在凤须玉横冲直撞的路上,下一瞬,凤须玉便就摇摇晃晃栽在了寸度掌心。
寸度微微将手掌拢起,将他捧到手上,起身走向了小屋之外。
正在寸度彻底离开小屋,踏足到天际之时,方才的小屋便是彻底分崩离析,化为一堆废物落向了下首的湖泊。
良久,又是惊起了高高的浪花。
也在这时,寸度掌心的凤须玉从晕乎中缓过了神,当场就是坚持不懈指向了寸度,问道:“对不对!”
寸度并未看向他,淡淡的嗓音自上首传来,冷冰冰道:“你若现在闭嘴,本尊尚还能考虑不把你扔下去。”
凤须玉懵了一下,又寻得几分清醒,探着脑袋从寸度手边看了下去。
这才看到下方那巨大的墨绿湖泊,以及那已然被破坏的小屋砸下去带起的莫大涟漪。
周边并未见得其他人的身影,寸度也没说被谁砸了坐骑而冲去揪出凶手。
而且前时也说过,那座小屋似的法器是高级的、上乘的,绝不是什么样的攻击都能一击给破坏掉的。
那是不是说明,那小屋是寸度自己给弄坏的?
凤须玉又转头看向了寸度,这次,寸度终于向他看来,几乎像是对凤须玉猜测的肯定。
不等凤须玉产生新的疑问,寸度已是开了口,“本尊想做什么便会自会去做,用不着借助于谁。”
也就是说,寸度算是承认了一半,给凤须玉穿些什么完全只是出于恶趣味,但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含义。
果然还是将恶趣味这一点给做实了去。
凤须玉眉间又是皱了皱,却是想起什么当场回道:“那预言……”
说的是想要说出预言的寸度仙祖,却还是借助了预言蛋的嘴巴。
虽然跟寸度的意思有些出入,但借助于人这件事,可不就是实打实存在着的嘛。
不算是过多的偏颇。
可下一瞬,硕大的湖泊炸开了花。
汹涌的湖水四散开去,尽数砸在周边的树木与坚石,滔天的音浪瞬间里压过了凤须玉的声音。
凤须玉便是识趣止了声,立马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去看炸开的湖水大花。
位于高高的空中,湖水的异状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清晰落在了凤须玉的眼睛里。
这样的场景可并不多见,在仙宫时寸度的心情变化总会或多或少体现在天气上,而在仙宫之外,竟也就近体现在了毁掉的法器与炸开的湖泊上。
威力果然不容小觑,他就当寸度是在请他看免费的特技表演了。
不过看着,凤须玉却是不自觉嘟了嘟嘴巴。
好像在那一瞬间里,凤须玉多少理解了寸度那份恶趣味的来源,这不,这份大水花便是战利品。
寸度仙祖还真能算得上是情绪化。
若不是过于高贵的身份地位以及那恐怖到没有对手的实力,恐怕也并不算太过难猜的一个人……吧。
凤须玉一边感慨着,一边努力回想着,但最终,凤须玉还是自顾摇了摇头。
先不说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现下他不正可以算是能够无视寸度身份地位与实力的程度吗?
可他不也没咋看透过寸度,还是有着原作加持的情况下。
凤须玉这边纠结着,寸度那边已是直言道:“摇头作甚,有话说?”
凤须玉抬头对上了寸度的视线,又是摇了摇头,“仙祖大人这样是找不到朋友的。”
哪想,寸度狠狠剜了他一眼,却是道:“不需要。”
又道:“有你就够了。”
话音未落,凤须玉已是当场愣在了原地。
寸度却是无视了他眼中逐渐开始闪烁的星星,又放出一艘豪华的飞行器,带着凤须玉踏了上去。
而只这短短一瞬,凤须玉眼中已是愈发猖狂与满溢而出的亮色,粉嘟嘟有些愣愣的小脸儿上,更是飞快弯起了嘴角与眼睫。
见着寸度半晌都不低头看向自己,凤须玉也是一点儿没忍着,当即做作道:“真的吗真的吗?在仙祖大人心里,我居然这么重要的吗?”
说着,都已经从寸度掌心爬起来,踩到了寸度掌根,马上要顺着寸度手腕继续往前爬的架势。
不得不说,小人儿的激动着实惹眼,尽管寸度打定主意不看,也还是在余光中闪得寸度眼底生疼。
想想还是干脆道:“真的,所以可以修起来了吗?”
寸度边说边朝着凤须玉肩头看了一眼,只是即便没有正视向凤须玉的眼睛,凤须玉也是好似整个发起光来一般,不管怎样都能闪到寸度的眼睛。
让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显然,寸度这次明显的转移话题并没能吸引到凤须玉。
凤须玉自顾抬手按住了寸度伸来阻挡他继续前进的指节,又摇了摇头道:“今天不修,明天可以休息吗?”
寸度沉默了,意欲给凤须玉输送灵力的手也是顿了一下,终还是抬眸对上了凤须玉的眼睛。
在那双弯得格外漂亮的金色眼眸中,寸度却是无情指向了凤须玉的肩头,“是修这个。”
凤须玉顺着指向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开裂的位置很难让他自己看到,凤须玉只大致扫过一眼,便是凝神聚起了灵力。
眨眼间,那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变浅,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寸度的视线中。
凤须玉本人能够清晰察觉到他身上裂痕的变化,也是松下一口气再抬头看向了寸度。
可就在视线接触到寸度那双深眸的一瞬间里,那道裂痕也似是跟着松下一口气来,嘭就又裂了开来。
凤须玉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炫耀,又微微皱了下眉头,重又闭上眼开始修复。
可几次下来,都是修得好好的,却又在修好的一瞬间里重新裂回去。
就连寸度一直不间断的向他注入灵力,情况也没得到什么改善。
凤须玉说什么来着,这东西就是有着不确定性,当初没告诉寸度说自己已经可以控制裂痕果然是正确的。
想了想,凤须玉干脆拍了拍寸度的指节,提议道:“等下再修吧。”
反正只有浅浅一道,并不影响凤须玉的行动,目前也没什么效果,寸度也只好答应。
只是下一刻,凤须玉却是伸手紧紧抱住了寸度的指节,不让寸度这就把他送到地面去。
更是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当场道:“仙祖大人,再说一次嘛,说我很重要的那句。”
寸度:“……”
——
凤须玉欢欢喜喜跑到甲板上去画画了。
这便完全可以证明,就算寸度没有当真重复一遍,也是说出了些能让凤须玉感到开心的话。
那关于寸度那切切实实的恶趣味事件,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凤须玉说要给寸度挑衣服穿。
并非先前庆宴时的那次,如果寸度不满意他就一直挑到寸度满意为止,而是像寸度为他递来的一套套衣服般,给什么就穿什么。
寸度答应得特别痛快。
还说让他尽情来,一副期待他究竟会拿出什么衣服的样子。
说得凤须玉都要不自信起来,怀疑寸度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就等着他提了。
不过总归是凤须玉先提出的要求,眼下目的达成,便只管高兴就对了。
这次的飞行器也是一艘船,只是与送给贺星天用的那艘不同,这艘船没有四壁,或者说只有一个顶。
于是寸度坐在顶棚之下,视线便尽情落在了忙碌的凤须玉身上。
凤须玉脑后别着那枚法器小簪,不时抬头间,小簪也是跟着晃来晃去。
寸度将那趴在地上认真作画的小小背影看了又看,终还是转目看向了魔谷裂隙。
只是直到傍晚飞舟回到仙宫,寸度一如既往捧着睡在掌心的凤须玉步入寝宫时,小人儿脖颈上那若隐若现的裂痕仍没能愈合。
床头柜前,寸度掀开小房子的屋顶就要将凤须玉送回去前,却是突然摇了摇他的身体。
凤须玉正睡得香甜,倒是很给面子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努力几次终于是看向了寸度的方向,从鼻间发出一声疑。
寸度只道:“好好睡,明日定要将自己修好。”
凤须玉勉强支棱着脖子将寸度看了一时,整个人都似乎是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这跟把他叫醒再跟他说“起来重睡”有什么区别吗?
可恶得明明白白。
到底是困意战胜了理智,凤须玉迷迷糊糊间抬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睛登时就闭了起来。
不过恐怕潜意识里还是感到了不爽,咔嚓一声,凤须玉另一侧肩头也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干脆裂到了脖子上。
寸度的脸刷地就黑了几分。
甚至都怀疑起自己,自己是想干嘛来着,才会多此一举晃醒掌心这个软绵绵的小人儿,干脆让小人儿身上又多了一条裂痕。
再就是凤须玉比划出的手势,这个世界并非没有相似的手势,只是大都有其特殊的作用。
凤须玉比出的那个,可以说只出现在法修辅助自身发出咒法的时候,其意义放在这种时候怎么说都不会合适。
可以简单理解为凤须玉当时的回答应该是“好”或“不好”这一类,而手势的意思,已经跑到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这合理吗?不合理。
寸度眸色更深,深渊似的眼眸中一点点搅起了风暴。
良久,凤须玉被放了回去。
——
凤须玉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裂来裂去,花光了芥子中所有的灵石都没能把自己给补回去,甚至连那时寸度专门给他装满芥子的灵石口粮都没能留下来一颗。
凤须玉几乎是被吓醒的,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摸了自己的耳坠。
耳坠的芥子中空空如也。
面上肌肉微不可见抽动了一下,凤须玉当场尖叫出声。
然而,松风般的声音自身前响起,淡定得不像话,“叫甚,用光了再添便是。”
是寸度的声音,而且显然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凤须玉的尖叫猛地停了下来,刷地抬头看向了身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小房子里。
而是好像一路睡着打开了房门,现下已经是躺在小房子外的床头柜上了。
至于声音的来源,寸度已是站在自己身前,手中比着一个“OK”的手势,沉沉的目光正盯着他。
等下,OK?
他灵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光了,寸度竟是向他比划着OK?
凤须玉面上瞬间里浮现出几分不可置信,又是瞬间里撤了回去。
不对不对,这里应该不至于有英语的说法,那寸度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凤须玉不自觉微微歪过了脑袋,一副茫然模样。
哪知寸度却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正是寸度比划出的OK。
凤须玉当场就懵了。
不是吧,你比划出来的,竟然还要问我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知道吗?
凤须玉的大脑轰然开始了运转,可还不等彻底启动,寸度又是一声问。
“和你的来历有关吗?”
凤须玉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只是宕机之前,格外勉强的,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手势,好像是昨夜里他比划给寸度的。
凤须玉艰难忍住了将要脱口的尖叫,心中却是住进了一只开水壶,叫得停不下来。
挣扎半晌,凤须玉心一横打算将问题推到自己睡懵了上去,可还不等开口,凤须玉就觉得自己身上怪怪的。
凤须玉当场伸手挡在面前道:“等下。”
不去管寸度那越来越黑的脸色与已经阴沉到极致的深眸,四处乱摸一阵,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条裂痕。
可凤须玉就是觉得怪怪的。
眉头都微微皱起,想了想还是抬头看向了寸度。
而在寸度以为他终于想好了该怎样解释那个手势之时,凤须玉却是突然道:“仙祖大人,我好像要碎了。”
寸度微眯了眯眼睛,“转移话题?”
凤须玉飞快摇了摇头,“是真的,我好像真的要碎了。”
他说得认真,寸度再将他盯了一时,比作“OK”的手当即变换轻向他勾了勾。
一道灵力瞬间将凤须玉托起,缓缓托向了寸度。
可就在凤须玉马上要被托到寸度面前时,纯白的小人儿身上,却是突兀咔嚓一声响。
瞬间膨胀的影子刷地就向地面跌去。
寸度却不知怎地,竟是伸出了双手去接。
砰——
“啊!”
凤须玉吃痛捂住了脑袋,甚至不用睁眼,凤须玉就知道自己已是掉到了地面。
可奇怪的事,他怎么会感觉到痛啊,而且竟不是触及地面的屁股,居然是他的脑袋。
唔,身下好像还是软的,莫非是寸度接住了他?
凤须玉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见到了此生再难忘记的一幕。
容貌绝艳风华绝代的至尊仙祖,此刻正在他的身下、他的面前、他支撑着的手下。
他终于变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人身,却是以最为糟糕的方式。
他摔倒在了寸度的怀里。
而令凤须玉感到强烈痛感的脑袋,则是在变为人身摔下来的过程中,狠狠撞在了寸度的下巴。
可现在,凤须玉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脑袋或是寸度的下巴,他的呼吸停滞了。
寸度抬手,掠过他耳畔垂落的发丝,紧紧扣在了他的脖颈。
狠厉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那双金色的眼睛,寸度的声音再难听出什么和缓的语气。
“这样你还能碎吗?”
心跳如鼓。
凤须玉意欲向后撤去,寸度修长的指节却是有力得可怕,一点儿不留给他松动的机会。
甚至无意间,自己都已经再度被带向了寸度的怀。
手掌之下,寸度的胸膛结实而有力,怦怦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充斥在掌心,愈发滚烫。
凤须玉此刻已经好似一块真正的石头,完全没有了思绪。
可在那双步步紧逼的视线之下,凤须玉晦涩转动着自己的石头脑袋,顺着寸度施加在后颈的力道飞快欺身上前,照着寸度的脸吧唧就是一口大亲亲。
颈后的力道瞬间松了开去,凤须玉毫不犹豫后撤,梗着脖子道:“你能拿我怎样!”
漆黑的、与金色的瞳久久对视,各自呈现着各自的混乱。
终于,在寸度薄唇微张打算出声之际,凤须玉猛地一个回神,三步并做两步扑到了床榻内里,扯着悬挂的珠帘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你别说话我不听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