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雁行双手交织在一起，包厢里开着冷气，他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
齐茂的表哥怎么会是樊星洲？在稽雁行的预想里，他和樊星洲的缘分止于山庄的那天晚上。
无论是阮钰还是樊星洲都离他太远，他们之间隔着无数个平行时空。
但樊星洲或许不这么觉得。
正如樊星洲所说，在两人交换完联系方式后，他给稽雁行发过消息，最开始发得不算多，稽雁行也会不咸不淡地回应。
直到有一天，他问稽雁行要不要一起去夜店玩，稽雁行没回，在这之后，稽雁行再也没回过樊星洲消息。
其实是早有预兆的，随着樊星洲发消息频率的增加，稽雁行的回应越来越少，时常只是一个“嗯”或者“哦”。
凭心而论，稽雁行并不讨厌樊星洲，也不讨厌他发来的消息，他只是单纯觉得他和樊星洲的交流没有任何意义，索性不再交流，直接屏蔽了樊星洲，尽管这种做法不够礼貌也不够周全，但一劳永逸。
在稽雁行看来，他和樊星洲不过是短暂接触过的陌生人，樊星洲的数次邀请，譬如聚会，再譬如赛车，稽雁行都提不起任何兴趣，更别说是“一起去夜店玩”了。
但命运向来喜欢捉弄人，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空间，稽雁行和樊星洲重逢了。
“樊少，这中间肯定有误会。”夏彤本来并不看好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微电影，但如果樊星洲参与进来，宣发和上映自然水到渠成，微电影的意义就大有不同，想到这里，夏彤扯了一下稽雁行的胳膊，暗示道，“雁行，你和樊少聊两句，把误会解开？”
稽雁行的回忆被迫中止，他迟缓地点了点头，极力敛起尴尬的情绪，好看的脸上挤出笑，他迈着长腿朝樊星洲走了两步，硬着头皮解释道：“樊少，不好意思，我有点社恐，不习惯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玩，对不起，还请您见谅。”
稽雁行话音刚落，夏彤在心底抽了口气，自家艺人的话实在不妥，什么叫不太熟？这不是把樊星洲说得更倒贴一样吗。
得不到樊星洲的支持无关紧要，还能去找下一个樊星洲，但把人得罪了，多少有些坏处。
“没事，我们可以慢慢熟悉起来。”樊星洲勾着嘴角笑，一头橘发给他的笑增加了几分肆意，他的眼睛和右耳的黑色耳钉都亮晶晶，“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不理人了，说好了要一起玩的。”
稽雁行讪笑着点了点头，这事算是翻页了。
不过樊星洲确实没生气——稽雁行性格内向附加社恐属性，拒绝邀请在樊星洲的预期内，唯一让他不快的是，稽雁行不回他的消息。
但都过去了，樊星洲今晚能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表弟要拍微电影让他帮点忙不算什么，但还不至于让他亲自参与。
这时，齐茂的大嗓门响起了：“我说我表哥怎么听到男主是你就改主意了，原本我求了他好几次都被拒绝了，敢情你们瞒着我变成好朋友了啊！”
说完这话，齐茂“唰”地一下站起来，大步一跨，把稽雁行推到他的位置，按着稽雁行的肩膀让人坐了下去，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雁行，你坐我哥旁边，我和夏姐坐一块，刚好你俩叙旧，我俩聊微电影策划。”
点完菜，夏彤和齐茂就聊起来了，两人从稽雁行出演的男主人设聊起，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相比之下，稽雁行和樊星洲这边就略显沉默了。
——而且樊星洲看起来并没有聊天的欲望。
在稽雁行的余光里，樊星洲正用手指滑动屏幕，偶尔停顿几秒，像在仔细阅读什么。
就在稽雁行以为两人之间的安静会持续到上菜时，樊星洲把手机一撂，开了尊口：“你上热搜了。”
“嗯。”稽雁行下意识地应声，等意识到樊星洲话里的意思，他猛地转头，对着樊星洲茫然地眨了眨眼，发出一声代表疑惑的“嗯？”
樊星洲被稽雁行这副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反问道：“你不知道？”
稽雁行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去看看。”
他拿出手机，点进微博，在页面顶部看见了带着自己名字的词条——【稽雁行杀青】。
点进词条，置顶是《末路穷途》官博祝他杀青愉快的微博，还艾特了他的微博账号，微博底下的评论不多。
“应该是片方买的热搜，给你增加流量的同时宣传电影。”樊星洲对这一套流程相当熟悉，甚至给起了建议，“你要不要转发一下？艾特你了。”
“行，我转发一下。”稽雁行按下转发，写下一行表示感谢的话，删删减减，最后点击了发送。
“《末路穷途》我有所耳闻，当初似乎还闹出了选角丑闻？那会你好像也经常上热搜，具体什么事我倒是记不清了。”樊星洲又挑起了话头，可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选角丑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是。”
“看来导演眼光不够毒辣，我要是导演就直接选你了，长得好看演技又好，多划算的买卖。”
稽雁行不想接樊星洲的话，只是尬笑两声，顺带祈祷菜快点上齐。
但樊星洲没被稽雁行的反应打击到，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你在这部电影里演谁？”
稽雁行一愣，如实答道：“罗青，是个警察。”
“警察？和你上个角色相差还挺大……他有什么故事，和我说说呗，你话也太少了。”
稽雁行其实不太想聊罗青，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走出罗青的碧水湾，做好迎接下一个角色的准备。
但或许，以稽雁行的身份去讲述罗青的故事，也能帮他实现这个目的。
“他是一名警察。”是第三人称的他，是和自己不同的罗青，“在一个帮派当卧底，期间成了帮派首领的左膀右臂，还遇到了另一个卧底，然后——”
“扣扣——”包厢外响起敲门声，稽雁行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很快，门被打开，他们点的菜一个接一个地被端上来，食物的香气溢满整间屋子。
“然后呢？”樊星洲还想聊。
“然后，”稽雁行缓缓收回视线，“然后罗青死了，我杀青了。”
这中间的许多故事，都被“然后”概括了，稽雁行又说：“樊少，等电影上映，欢迎您来看。”
稽雁行的讲述其实没什么意思，听起来像俗套的商业电影，但樊星洲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用不着这么客气，还‘您’呢，讲相声啊，直接喊我星洲就可以了，我朋友都这么喊我。”
稽雁行点点头，说知道了。
“喊一声听听呗？”
“呃……星洲。”
樊星洲满意了，咧着嘴笑得灿烂：“那我们也是朋友了，等电影上映你要请我看。”
最后一个菜被端上了桌，夏彤和齐茂也聊得差不多了，四人纷纷动起了筷，间或闲聊几句，也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你要不要接个电话，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了。”樊星洲忽然开了口，是对稽雁行说的，还自来熟道，“我替你接也行。”
“……谢谢，我自己接。”稽雁行低头一看，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他点进消息框，赫然是阮钰打来的电话，稽雁行攥了攥拳，放下筷子，略带歉意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
走出包厢，稽雁行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拨通了阮钰的号码，过了大约二十秒，电话被接通了。
“还在忙吗？”阮钰略显冷清的声音响起，还不待稽雁行开口，他接着道，“在热搜上看到了你杀青的消息，以为你忙完了，但你不接电话。”
“不好意思阮总，我没注意手机消息，我忙完了，中午就已经杀青了。”
“中午？现在晚上七点了。”
“然后我又回酒店收拾了行李。”
“收拾完了？”
“已经收拾完了。”
“我去接你，一起去吃晚饭，就当你的……杀青宴。”
“我——”稽雁行哑然，片刻后，他不太有底气地说，“阮总，我正在外面吃饭。”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片刻后，阮钰不带情绪地问：“和谁？”
“和我经纪人，还有我室友，我们有事要聊。”
“聊什么？”
“聊工作，我和您说过，我答应了我室友当他的微电影男主角，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聊这件事，我们快吃完了。”
“那刚好。”
“什么……刚好？”
“我刚刚结束工作，把你的地址发过来，顺道去接你。”
“……不用了，阮总，我自己回去就行，我们吃完之后可能还得聊一会。”
“我——”
“雁行，你怎么还在打电话啊——”樊星洲的声音在稽雁行身后响起，他声音很大，像生怕稽雁行听不着似的，“跟谁打电话呢，打得这么难舍难分，再不进来菜就凉了，电话粥又又不能当饭吃，别煲了别煲了。”
稽雁行吸了口气，大脑直接宕机，条件反射般挂断了电话，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了，还是阮钰打来的电话。
稽雁行不敢不接这通来电，尤其是在刚刚挂断阮钰电话的情况下，尽管接通电话也未必……
可能怎么办呢，今晚还要和阮钰同住一个屋檐，稽雁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头对樊星洲说：“马上，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就回去。”
确认樊星洲离开之后，稽雁行深呼吸几口，又咽了口口水，如今大敌般划向了接通键，此时，阮钰已经等了37秒了。
“阮、阮总，不、不好意思，我刚刚、刚刚……不小心点到挂断了。”
稽雁行听到阮钰似笑非笑道：“你室友是樊星洲？”
语气活像捉奸的丈夫。
作者有话说：
阮总：怎么感觉头上绿油油心里酸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