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组一周后,稽雁行的状态明显好转,夏彤看在眼里,很是欣慰,但很快,她发现这种好转仅限于片场。
片场内的稽雁行专注认真,沉浸地体验另一个人的人生,但只要出了片场,他就会快速变回他自己,沉默寡言,对什么都兴致怏怏。
更糟糕的是,每当夏彤问稽雁行“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或者“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时,稽雁行都会摇头拒绝,他还对夏彤说:“彤姐,我想再接个电影,我觉得演戏的时候我会舒服一些。”
夏彤皱着眉,表达自己的不赞同,虽说稽雁行是上升期艺人,但行程不至于紧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夏彤隐约猜测,稽雁行在用拍戏的方法躲避现实。
——只要拍戏,他就可以不是稽雁行,可以不用想属于稽雁行的烦恼。
“这样,你和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检查没问题就进组。”夏彤拿捏住稽雁行的弱点,她继续往下说,“万一你拍戏中途状态出问题了,肯定会影响电影进度和质量,对不对?调整好状态才能进组,毕竟一进组就是几个月,你是专业的演员,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稽雁行同意了。
不出夏彤所料,检查结果并不乐观,报告单的结果显示,稽雁行存在中度心理问题,包括可能存在的抑郁症和焦虑状况。
拿到检查结果单后,夏彤陪稽雁行去拿药,整个过程稽雁行都一言不发,夏彤的脸色越来越差,但她不是生气,而是担忧。
夏彤担心的是,如果稽雁行始终解不开心结,就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娱乐圈并非没有例子,因为抑郁症而选择结束生命的艺人,让人叹惋,作为稽雁行的经纪人,夏彤要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医生给稽雁行开了抗焦虑和助眠的药,稽雁行表现得很平静,他点头,对医生的每一个建议回复“我明白”,像在执行特定的程序。
等坐进车里时,夏彤终于忍不住了,她说:“雁行,你——”,开了口,夏彤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指责吗,错并不在稽雁行,安慰吗,似乎更显苍白,夏彤试着给稽雁行建议:“雁行,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特别想做的事?医生不是也说了,做些有助于身体放松的事。”
“趁着还没忙起来,去旅游休息之类的,等真进组就没机会了。”
稽雁行抿唇想着夏彤的话,他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好似陷入了一个怪圈,他责怪自己甚至是讨厌自己,把阿爸的去世归结为自己的过错,又因为这种过错而更加责怪自己。
每次在深夜醒来时,他都忍不住想,要是……就好了……
半晌,稽雁行缓缓点了点头,应道:“我考虑考虑。”
他其实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但他记得阿爸和阿妈都说过想去看海,阿爸生在皖南,大学毕业后去了西藏,半生都奉献给了那片土地,阿妈是藏族人,家里条件不差,但也没什么出去玩的机会,而他自己同样没有看过海。
或许真的可以去看看海,在电影和故事里相遇过无数次的海,会用宽广的胸襟,平等地拥抱每一个人,再用海浪唱一首摇篮曲。
过了几天,稽雁行做出了决定,他告诉夏彤:“彤姐,这周日我就结束了,然后我想请三天的假,出去看看,再回来好好工作。”
夏彤欣然同意了,但她又不太放心,毕竟稽雁行的状态不适合独自旅游,她问:“你自己去吗?”
稽雁行点头:“应该是。”
“准备去哪?国内国外?”
“还没想好。”
“三亚青岛厦门的海都很美,我建议你出国玩电影还在上映,热度不小,虽然被认出来也无所谓,但你应该想要清净点的旅游吧?”
“对,那我好好考虑考虑。”
这十多天来,阮钰照着稽雁行的意思,没有找他吃饭见面,让稽雁行安心拍戏,但他每天都会给稽雁行发消息,有时候只是简单的交流,但偶尔也会聊聊天。
到了晚上,阮钰按照惯例给稽雁行发消息,【睡了吗?早点休息。】
稽雁行回阮钰,【还不准备睡,我要收拾行李。】他已经习惯了阮钰时不时的关心,回复得很顺口。
【收拾行李?】
【嗯。】
【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的。】
很快,阮钰打来了电话,接通后,稽雁行听阮钰温声问道:“没打扰你收拾行李吧。”
“没有。”
“提前收拾?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是旅游安排。”
“怎么突然想去旅游?”
“调节心情,我最近状态不太好。”稽雁行如实告诉阮钰,这段时间以来阮钰一直陪着他,清楚他经历的一切,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就算他不说,阮钰也能知道,“我准备去海边,看看海,放松心情。”
“看海?那很不错,现在也正是时候。你准备去哪里,三亚,海南?”
“不是,我应该去国外。”
“嗯,准备什么时候去?”
“下周吧。”
“那——”阮钰顿了顿,片刻后,他轻声问道,“你自己去吗,还是,和别人一起去?”
“我自己。”
“这样啊。”稽雁行的回答让阮钰庆幸,他很害怕从稽雁行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特别是某个人的名字,“你一个人去旅游,会不会无聊?”
“还好。”稽雁行说,“我可能只是坐在海边,坐两三天,就回来了。”
“难得去旅游,还是要好好玩一玩吧。”阮钰顿住了,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拼凑着合适的措辞,“海边的话,我今年夏天也还没去过海边,不如,我们一起去?去国外的话,我还可以充当你的翻译。”
稽雁行缓慢地“啊?”了一声,他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服,朝阮钰确认道:“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海边,和我一起去旅游?这……你有时间?不是,我——”
阮钰笃定道:“有。”
“可我——”
“一个人旅游遇到突发情况会很棘手,更别说在国外,你和我一起旅游,本质是身边多了一个看风景的人,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们最近不是经常聊天吗,你已经不讨厌我了,对吗?”
“……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嗯,我知道。”阮钰继续诱导稽雁行,“你有旅游计划吗?先定下旅游目的地,再确定具体的安排,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一起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好,我有不少旅游经验。”
“在异国他乡还有迷路的可能。”
“而且……”
……
在阮钰的喋喋中,稽雁行开始动摇,他英语不好,一个人出国旅游确实不便,而且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有个朋友在身边总归要好一些。
而且,就像阮钰说的那样,有形无形之间,他似乎没那么排斥阮钰了,甚至……甚至开始习惯阮钰的存在。
从阮钰到加查找他的那夜开始,他从阮钰身上得到了一种类似于安全感的东西。
这是一种奇怪的转变,稽雁行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加查的某一片云,某一面湖泊,某一座雪山。
最后,在挂断电话前,稽雁行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