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睡这间?”
稽雁行看了眼阮钰身后的卧室,懵懵地点头:“对,我平时、就是睡这里的。”
熟悉的床熟悉的布置,他难道不该睡在这里吗?床上的两个枕头,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左边,是左边的枕头,他喜欢睡在左侧。
“不睡客卧?”阮钰又给了稽雁行一次机会。
“不睡。”稽雁行很肯定,他就是要睡这间房,眼前这个人怎么那么多问题,还让不让人睡觉。
晕,好晕,稽雁行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气若游丝地说:“困,想睡觉。”他抬手扒拉自己的衣服,当着阮钰的面脱掉半袖,跌撞着朝床走。
阮钰吐出一口气,喉结做出翻滚的动作,他没喝酒,脑子却乱成了理不清的线团。
理智告诉阮钰,他应让稽雁行去客卧,或者他自己去客卧,他不能和稽雁行待在同一个空间,否则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但感情驱使阮钰转身,他走向那张床,也走向稽雁行。
————
稽雁行嘴上说困,但躺上床了又不睡觉,他偏着脑袋观察阮钰,眼里满是好奇。
察觉到稽雁行的视线,阮钰的大拇指用力地按了下书页,“怎么了?”
稽雁行说:“你好忙哦,这么晚了,还要工作。”
“不是工作,在看书。”
“啊?哦哦。”
“不睡觉?”
“想睡。”稽雁行摸了摸额头,声音蘸上委屈,小孩子似地抱怨,“感觉脑子里有、蜜蜂在钻,不舒服,睡不着。”
书看不下去了,一个字都读不进去,阮钰把书合上,用尽可能平缓的语调问:“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和我聊聊天?聊累了,就睡着了。”
好有道理,聊累了就能安心睡觉了,稽雁行说,好,然后问阮钰有什么想聊的。
有很多想聊的。
他们很少有这样聊天的机会,稽雁行在阮钰面前总裹着一层壳,说话和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今晚稽雁行喝醉了,那层壳竟然消失了。
“你怎么不说话?”
真的消失了,甚至不喊阮钰“您”了。
“你为什么要夏栎叶?”分明可以问他要更昂贵更实际的东西,可稽雁行偏偏要了一片叶子,只是一片叶子。
稽雁行的眼珠转了转,他花了好一会理解阮钰话里的意思,脆脆地笑了一声,反问阮钰:“那我该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有很多选择。”
“选择……我没什么选择。”稽雁行像在回应阮钰的话,又像在说别的事,“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嗯……纪念品吧。”
“纪念品?纪念什么?”
“对啊,纪念什么呢?”稽雁行露出苦恼的表情,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不确定道,“我应该想纪念这个夏天,还有就是、就是……某个人?”
阮钰的呼吸蓦然变重,他听见自己用近乎紧张的语气问:“是谁?”
稽雁行晃了晃脑袋,侧躺着蜷缩起身体,闭着眼睛说:“想不起来。”过了几秒,他半睁着眼打量阮钰,“你真好看,好像、好像就是你,你是阮钰吗?”
这一瞬间,阮钰的心脏怦怦乱跳,焦灼、紧张和期待,陌生的感情一股脑地冒出来,浇灌着他干涸的情感世界,阮钰用尽浑身的力气按耐下心底的焦灼,转身和稽雁行面对面躺着,看着他的眼睛,哑着嗓子说:“我是。”
“那就是你吧。”稽雁行闭上眼睛,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阮钰试图听清,便起身贴近稽雁行的耳朵,耳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稽雁行已经睡着了。
阮钰却彻底失去了睡意,他好不容易逃出了暴雨的旷野,又被扯进奔腾的江河,水流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连带记忆也被冲刷成碎片,他艰难地蹲下身,拾起一块块斑驳的碎片,把它们拼凑起来,像拼凑一块碎掉的叶子。
于是,过去的三个月开始在阮钰的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于是,稽雁行以极其生动的形式闯入他的回忆,一遍又一遍。
阮钰陡然发觉,他根本做不到忘记,忘不了过去三个月的种种,也忘不了眼前熟睡的这个人,和以往的所有情人都不同,稽雁行不仅没在他的记忆里褪色,反倒越来越鲜活。
前所未有的想法悄然萌芽——他想要继续,想要把三个月延长,再延长,他想要和稽雁行维持这段关系,这段能让他们拥抱和接吻的关系。
清晨的光爬上床角,稽雁行缓缓掀开眼皮,头疼提醒着他昨晚的宿醉。
等等,这好像不是他的房间,稽雁行瞬间清醒,慌张地环视了一圈。
居然是阮钰的卧室!他怎么会在阮钰的卧室?难道他还在做梦?稽雁行的大脑尚未开机,没能注意到被推开的房门。
“你醒了。”稽雁行扭头一看,阮钰手里端着玻璃碗,正在朝他走过来,“头还疼吗?”
“阮、阮总?我怎么在您这里?”稽雁行睁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还不待阮钰回答,他又掀起身上的薄被,想要下床。
阮钰皱眉,加快脚步,出声制止道:“等等。”
稽雁行一愣,腿上的动作停住了,床边凹陷下去,阮钰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把玻璃碗递到他面前,说:“醒酒汤。”
——醒酒汤,但不是阮钰做的,他只是想起来他喝醉那次,稽雁行给他做了醒酒汤,喝下之后,他的头就没那么痛了。
所以阮钰点了份醒酒汤的外卖,在端给稽雁行只是用微波炉热了半分钟。
强烈的不真实感袭来,稽雁行僵硬地抬手,接过了醒酒汤,讷讷道:“谢谢。”
阮钰点点头,让他趁热喝。
稽雁行喝了两口,从碗中抬眸看阮钰,阮钰就耐心地问他,怎么了。
“我——”稽雁行有太多问题要问,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有什么就问。”
稽雁行理了理思路,问道:“我怎么会在这?”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阮钰深深地看了稽雁行一眼,继续道:“你喝醉了,问我要夏栎叶,我说在家里,你就回来和我拿。”
稽雁行缓缓地“啊”了一声,显然对阮钰的话存有怀疑,但阮钰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疑惑,只是平静地往下说:“到我家之后,你说你很困,就到我的卧室里睡觉。”
“……真的吗?”
“真的。”阮钰相当笃定,稽雁行也不认为阮钰会骗自己,就点了点头,相信了。
但稽雁行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想到喝醉的自己这么难缠,要和别人回家拿东西不说,竟然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想到这儿,稽雁行脸有些热,他张张嘴,红着脸给阮钰道歉:“阮总,给您添麻烦了。”
阮钰摇头,很大度地说:“没事。”
喝完药后,稽雁行发现阮钰正盯着自己看,目光黑沉沉的,好像要把他看出洞来,稽雁行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小声问道:“阮总,您是想问我什么吗?”
阮钰没应,就在稽雁行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阮钰接过他喝空的碗,缓缓开口道:“稽雁行,你为什么要夏栎叶?”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