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着本来就没其他盼头。”
——“你现在还了他的债,是等于逼他去死！”
——“也是，死了多好，他死了就再没人知道你堂堂R·C集团中华区合伙人是怎么发家的！没人知道你以前是个怎样表里不一善于玩弄人心的白眼狼！”
——“宝宝真是瞎了眼。”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
书房中，顾晔合上了处理一半的文件。
——“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过你下半辈子了？”
——“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虚伪的‘菩萨心肠’！让人想吐,你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顾晔捏了捏鼻梁骨,白天贺靳林那番话时不时浮上脑海。
他无法静下心。
江宝晨连本带利共欠债务一百零二亿一千三百多万。
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
如果换成百元现钞,有一百吨。
顾晔从小独立,性格冷漠,是个亲情缘淡薄的人,他无法理解父母死去就活不下去是什么状态,听起来也很荒唐。
可他知道,贺靳林没有夸大其词。
江宝晨就是那样的人,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气矜贵，被周围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根本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
一句重话都能让他哭起来。
何况是父母双双离世，丢下他一个人和一堆大到无从处理的烂摊子？
坐拥无数,然后一无所有，那么往往活下去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在社会中游刃有余挥斥方遒数十年的江建城，都在走投无路后,选择跳楼轻生来逃避一切。
江宝晨却活下来了。
不需要贺靳林详细多说，顾晔能想象出来那是怎样昏天暗地毫无希望的一段日子。
天塌下来了，从小活象牙塔里的小少爷每天哭到力竭,沉沉昏睡后再被噩梦缠身。
有些人能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只是代价太大。
贺靳林找上门之前,顾晔已经答应江宝晨不再出现、不再去纠缠。
只是好像有些说不明的不甘。
那皱起的眉头,抗拒的表情,避之如蛇蝎的态度……
每次想起江宝晨，顾晔都感到莫名焦虑，且不能抒发。
直到贺靳林上门，顾晔才豁然开朗起来。
一百多个亿的流动资金，对顾晔来说也是大数目，在新药研发出来那年，他就成了R·C的合伙人，手握R·C集团2%的股份。
过去两年拿到的股权分红，账面上加现金一共十六亿美金，一部分置办不动产，大头由基金公司的理财师打理。
近期财务报表来看，他能直接动用的流动资金五千万左右美金。
不过新一年的分红，会在第一季度结束后下来。
届时，让理财师重新规划理财方案，按照计划能在未来两到三年内，还掉江宝晨的所有欠款。
顾晔的打算就是这样。
查江宝晨的债务，做还款规划，把昔日的富家小少爷从无底洞一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让之后的江宝晨不再为债务所累，想做什么做什么。
已经在退让了。
尽管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让顾晔心中不舒服，但没有其他办法。
他不是在赎罪，不是要两清。
只是因为江宝晨态度坚决的做出了选择，要贺靳林不要顾晔。
所以……成全？
然而，贺靳林上门后的一番话让顾晔骤然发现，贺靳林配不上自己的成全。
没有贺家撑腰，贺靳林充其量只是个娱乐圈仰人鼻息的模特，经济财力无法负担江宝晨所欠的三十亿，所以，他跟银行签订了利息偿还协议。
贺靳林让银行告诉江宝晨无利，实际上，每年都要偿还数以几千万计的贷款利息。
那已经让贺靳林感到吃力了，更别说三十亿，一百亿。
但这不重要。
顾晔已经决定帮忙补上漏洞。
重要的是，顾晔发现贺靳林哪怕在投鼠忌器，那些所作所为，也在另一方面代表着治标不治本。
因为贺靳林从没有真正走进江宝晨的内心。
所以他才没办法给江宝晨提供有效的、能扭转改变局面的帮助。
不然十年了，贺靳林凭什么还会理直气壮的说债务是江宝晨找出来的、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心理医生不知道，几十年好友的贺靳林也会不知道吗？
江宝晨虽然是个固执的Omega，但更是个感性的Omega，他很天真，热爱自由，我行我素，最受不得苦，他也喜欢唱歌，喜欢画画，异想天开，童言无忌。
他总把结婚跟生宝宝挂在嘴边。
那么，这样的Omega难道无法从建立一个新家庭中活得生的希望吗？
那无法给他活下去的动力吗？
不见得。
所以，只能说明贺靳林一不够了解江宝晨，二没有足够能力解决根本困难。
为了掩饰，贺靳林顺理成章的把心理医生的话奉为圭臬。
十年，久到他用来自欺欺人的话信以为真。
所以顾晔在钱元问后续怎么样时，他说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觉得，或许是有机会的。
可是，什么机会？
江宝晨讨厌他，不愿意多听他说一句话，尖利得像个浑身立起尖刺的刺猬。
真哭起来，顾晔又无措。
就算解决了，安抚好了。
江宝晨愿意对他笑了，愿意原谅他，接纳他……
那……
他们之后呢？
要，结婚吗？
——“他妈妈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在哪，他爸爸跳楼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你在哪，公司被拉横幅，江家房子被闯被砸，他哭着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在哪！”
——“所以收起你那虚伪的‘菩萨心肠’。”
——“表里不一的白眼狼。”
——“宝宝真是瞎了眼。”
又来了，顾晔脸色沉冷，起身离开书房。
钱元花了三天时间查出江家公司拖欠工资的近六百名职员的联系方式。
当年江宝晨算得上是挨家挨户写欠条，钱元却不可能挨家挨户上门还钱。
所以钱元把“散户债主们”拉群里，上传云同步的表格，让大家按照真实情况填写未收工资金额以及目前的居住地址。
得到顾晔确定答复后。
钱元统筹。
将表格做排序，金额从多到少，住所由近及远，依据姓氏拼音排序一一核对，计划以一天一百五十位的速度还款。
十年前的通货膨胀没那么严重，工资普遍较低，欠半年工资和基础福利，在清算过后，基层人均两三万，中高层五到十万，所以第一天预计还款金额四百万不到。
钱元把策划送给顾晔过目。
顾晔签字，打了款。
钱元再给江宝晨发消息，说忙完手上的活儿就去法国。
不过没收到回复。
于是钱元上星网搜真人秀相关的消息。
消息不多，只知道录制开始。
次日，钱元带着几个助理和保安去银行。
提前打过招呼，银行二楼闲置的办公室用来派钱。
大家伙儿有条不紊，现金按照金额装信封，外面贴上名字身份证等身份信息，根据姓氏分门别类摆放。
还有人在楼下做引领和控流，旁边立了个极醒目的牌子。
先上楼登记签字，然后五万以上到一楼专柜窗口办理转账，五万以下直接二楼领现金。
十人一批，出一个进一个。
九点，第一个拿着身份证和欠条的人来了取欠款了。
时隔十年，谁都不太抱希望，尽管钱元又是电话又是拉群，动静很大，但相信的人占不到一半儿。
更怕是骗子。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钱元拍照片传群聊，加上拿到钱的人也拍照。
于是九点半开始，人流量暴增，不多时银行外排起长龙。
计划一天，下午三点不到提前完成。
三天后，所有散户欠款全部取走。
钱元拿着文件袋敲响了R·C总裁办的大门。
整理整齐的欠条，每五十张用一个夹子夹，沉甸甸的堆满整个文件袋。
顾晔收下，说了句辛苦。
钱元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
“法国那边，我打算订今晚的机票。”钱元往顾晔脸上看，想了想，试探的问：“顾总，国内现在事情也不忙，您真的不亲自去一趟吗？”
昨晚，钱元终于看到了江宝晨参加的那个真人秀的相关消息——播出预告！
预告里能看出江宝晨录的相当不顺利。
如果顾晔亲自去一趟，在节目组那些导演啊制片什么的面前露个脸，江宝晨肯定会好过很多。
尽管录制周期已经过半，但起码还有一半儿啊！
再说，还有还完散债这么一件大好事。
顾晔沉声道：“我去干什么？”
钱元下意识道：“小晨他不是在法国录节目么？”
顾晔签字的动作一顿。
钱元见状，小心的继续说道：“他们这个节目制作周期很快，昨晚官博就放预告了。小晨他……好像在节目组遇到了一些麻烦？”
顾晔签完剩下的字，淡说道：“知道了。”
钱元闻言眨眨眼，一时间也琢磨不出来Boss这“知道了”背后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不想再说，只好道：“那我先出去了。”
“嗯。”
《我想去看看》明星旅游真人秀节目，预告出的很快。
顾晔看到江宝晨拉着个行李箱出现，白皙的手指冻得通红，整张脸都被羽绒服的大帽子和领毛给裹住，衬得一张小脸巴掌那么点大。
Omega一笑，明亮的杏眸就弯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显得很乖。
顾晔不自觉跟着浮唇一笑，看到不认识的人，就按快进。
一遍过后，顾晔重播第二遍。
我想去看看的预告，剪辑的很搞事。
总共一分多钟的预告，从几个大明星出门坐车上说话开始，褚克林去接素人的几秒钟镜头，接着就是机场大家伙儿碰头打招呼，切到导演讲规则。
导演在讲规则，其他六个人专心听，江宝晨低头玩手机，一旁还站着工作人员催促。
之后就是在头等舱，导演分发卡片，陶瑶瑶说了窍门，江宝晨“口直心快”的怼陶瑶瑶投机取巧。气氛顿时尴尬，每个人都看向江宝晨。
再是下了飞机，已经很晚了，一群人在机场上一筹莫展，齐世硕喊导演，褚克林说导演不管事了，吴筱坐在行李箱上喊累，担心的说不会露宿街头吧，以及——年轻的Alpha少年跑去买奶茶，回来却遭直言拒绝。
“不要。”
江宝晨冻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皱着眉说：“我才不喝奶茶这么廉价的东西！”
场面僵住！
在场每个人都有镜头，脸上写满了不自在和尴尬，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复杂”，手握奶茶的少年Alpha更是满面通红，窘迫不已。
半晌后，吴筱似乎打圆场娇气道：“奶茶么？我也要！”
陶瑶瑶不敢置信，“不是吧，你难道就买了一杯？”
褚克林焦头烂额又困又累，看几个小辈围到一起也有些脾气，端出长辈的架子，“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找酒店吗？你们吵什么吵。”
几个年轻人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从始至终只有齐世硕在想办法联系酒店，可惜频频受挫。
预告最后，大家终于坐上了车。
画面在褚克林挤在行李箱，冯俊洋抱着吴筱，以及陶瑶瑶江宝晨和江淮三人艰难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中结束。
点开预告下评论区。
不出意料的炸了。
说是素人，江淮QR是电竞冠军队伍的中单，星网粉丝上千万，陶瑶瑶是美妆博主也有百万活粉。
正儿八经没粉丝的只江宝晨一个。
所以，满屏的问号和恶言恶语，全直接冲江宝晨而去。
不过江宝晨对此一无所知。
节目组收手机是真的收，不仅镜头前不给，镜头外也不给。
而且国内外网络不通，没梯子翻不了墙。
接下来快轮到江宝晨当导游了。
预算却剩没多少……
所以，顾晔对着预告黑下脸时。
江宝晨正在酒店房间的小桌子前，拿巴黎旅游手册做攻略。
问题不大。
不就是省钱和赚钱嘛，他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