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晨没有说话,顾晔也没有走。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江宝晨才抬手擦掉了眼泪,掀开被子下床。
“你要去哪?”
一句问话就暴露了顾晔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江宝晨不看他,“孩子哭了。”
江宝晨打开客卧的门,听到哭声就在儿童卧室的门后,他去敲了敲门,轻声问:“饺子还是汤圆?别哭,哥哥要进来了,先让开一点。”
里头的哭声顿了顿,然后抽噎着退离了一点。
江宝晨用力的搓了把脸,吐出一口气,然后打开门。
入目就是两个哭成泪人的小家伙,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哭起来也一样,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泪珠子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江宝晨蹲下来抱住他们安慰。
顾晔站在门口,看到江宝晨想抱起两个的,但第一次尝试没使上劲儿。
他大步走进室内。
Alpha还没有出手帮忙,那一身没有处理过的血腥味,吓得两个小孩看他一眼哭得更加声嘶力竭。
江宝晨哄不过来,头昏脑涨又焦头烂额,看顾晔来添乱,正要发脾气,却见Alpha一手拎起一个,说了句:“不准哭。”,然后个挨个儿的放在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住了,两个小孩抽抽噎噎的,泪汪汪的大眼睛红通通,愣是憋住没再哭嚎了。
江宝晨看到汤圆睡衣领子上还有几个带血的手指印儿,就又带他换衣服,换了之后再重新哄两个小的睡觉。
三更半夜,江宝晨本来就强撑着精神,哄完孩子只觉得心力交瘁。
顾晔没走。
江宝晨看了他一眼,看到顾晔一只手微微攥拢着衬衫袖口,整条胳膊的衬衫颜色都变成了浓红色,指关节处还在不断往下滴血。
只一眼,更觉得心身俱疲。
江宝晨声音低哑,“我给你处理一下。”
衬衫量身定做,袖子挽不上去,就全部脱了下来,江宝晨看到顾晔先前应该已经做过简单的止血,只是刚刚拎孩子一用劲儿,又白忙活了。
江宝晨给他清创、止血,包扎。
再清理其他地方沾到的血迹。
Alpha看着修长挺拔,脱了衣服身型却显得健硕,宽肩窄腰、肌肉也块垒分明,平时应该比较注意身体素质的锻炼。
江宝晨却心如止水。
他拿着毛巾擦,擦着擦着,看到了顾晔背后乱七八糟的陈年疤痕。
顾晔微微握拳正襟危坐。
说是挺直、不如说僵直更确切。
尽管身上落下来的相关接触都是毛巾,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没穿衣服,而江宝晨在看着赤.裸的自己、帮赤.裸的自己擦身子,就不由的紧绷起来。
江宝晨也只多看了两眼,就放下毛巾,“好了,穿上衣服你自己回去吧。”
顾晔哪还有衣服穿,江宝晨的太小了不能穿,套房里也没有Janis的衣服,他站起来,说:“打电话让钱元送过来。”
这几点啊,还送过来?
江宝晨被他噎了一下,又觉得顾晔这是在给自己下套,没力气对付:“随便你。这是你家,你自己找个房间睡,等明早叫元哥来给你送衣服。”
顾晔没否认。
江宝晨于是就知道他这是承认了套房的所属权,心里觉得可笑,却又实在精疲力竭,“顾晔,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晔沉默。
江宝晨看着他,“你看,我问你,你又不说。”
顾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顾晔又不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困扰?”江宝晨没力气,说的话轻,但室内安静,落针可闻,他的声音也就能清楚的穿到Alpha的耳朵里,“是,我曾经喜欢你,然后也经历过痛苦和不幸。但谁会一直活在过去?我已经走出来了,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已经向前走了,你却回来对过去耿耿于怀。”
顾晔开口,声音低沉到有些沙哑,他反问:“江宝晨,跟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江宝晨一愣,随即垂下眼来,眼里苦涩。
顾晔质问:“如果你已经走出来了,不把那些过去当一回事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拒我在千里之外,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视而不见?”
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过好以后的日子。”
“我们?呵。”江宝晨轻笑,仰头看顾晔时表情又恢复了冷静,“顾晔,谁跟你‘我们’?”
“过去是过去了,少不经事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情,现在回头想想,真的浪费青春。那我吸取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在余生里远离那些会浪费我生命的人,有错吗?”
顾晔看Omega神色平静却带着冷漠轻嘲,心脏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割着。
江宝晨看他不说话了,转身走向床边。
顾晔看着江宝晨的背影,突然低低说:“原来你身上的信息素,是芋艿一样的味道。”他这话说的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
江宝晨嗤笑,却连做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装模作样。”
在江宝晨看来,十二岁分化成Omega和Alpha的时候,就能闻信息素了。
当初在学校,自己因为顾晔身上的信息素好闻、极力凑上去想让两人亲近些,同样的,顾晔也能闻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
顾晔像是没有听到江宝晨那冷淡却显得尖锐的话。
他说下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经历过易感期,尽管在国外,我跟其他所有Alpha一样,公众场合带抑制手环、戴止咬器,但我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Alpha。”
“我也不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
江宝晨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以前也是骗我的了?”
学生时期,在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起来后,江宝晨曾经问过顾晔自己的信息素好不好闻,会不会太淡了,芋艿总给人好像差了点儿味道。
他自己本人是非常羡慕其他浓烈的信息素气味的。
顾晔却说不会,说他的就很好闻。
如果不能闻到信息素,那那个时候顾晔就是骗他的。
顾晔沉默。
他骗江宝晨的次数何止一次两次。
“你没看医生?”江宝晨回头看他,“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这些,如果一开始你就跟我说,我会带你去看医生,给你治病。”
“治病?”顾晔跟Omega对视。
那一眼,仿佛穿过了着长达十年的时光间隔,仿佛两人不是身处于豪华的套房房间里,而是站在了狭窄恶臭的巷弄里面对面,余晖落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少年Alpha恼羞成怒,迁怒在富家Omega小少爷身上,恶言恶语相向,甚至还挥了拳头在凶恶的警告。
现在来看,那只是窘迫,在维护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心罢了。
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对方漂亮、娇生惯养,尽管是Omega,尽管是一个骄纵、任性的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小少爷。
但那也是顾晔从小到大、接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别人的感情。
“江宝晨。”顾晔说:“我从来不觉得我没有易感期、不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是一种病。”
江宝晨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尽管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但顾晔说的这些,还是让他整个人为之一振,来了精神和力气,“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Omega。”顾晔不敢再看江宝晨了,他移开视线,“我也讨厌是Alpha的自己。我曾经庆幸我自己没有易感期,不能闻到Omega的信息素,我以为那是我自己努力和坚持的结果,因为我抵触和排斥,所以心理反应影响到了生理反应。”
江宝晨紧紧的抿着嘴唇,突然笑了一下。
笑容复杂,像是看开,又像是泄掉了全身所有力气后只感到虚无和荒唐。
顾晔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些既不是解释也不是理由,只是全盘否认了十年前拥有过的过去。
那些第一次喜欢,第一次喜怒哀乐所有情绪被人牵动的经历,原来都是一场欺骗。
真是辛苦了顾晔。
都那么讨厌Omega了,还要迎合讨好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两人就已经是不可能。
顾晔只是为了梦想,为了前途,为了出国,卧薪尝胆,忍着所有的厌恶和排斥跟自己逢场作戏。
哀莫大于心死。
江宝晨想说我累了,你走吧。
可他却连说这么几个字都提不起力气了。
“在最开始,我并不住在贫民窟,也不是单亲家庭,我爸甚至算得上是权势家庭。我妈是个Omega,发情期期间,她出轨了。”
顾晔说:“我爸知道后,打了她一顿,然后把我们赶到了贫民窟。”
“在那个年代,得罪权势的Omega,带着个三岁的孩子,手上没有一分钱,买不了抑制剂,搞不定一日三餐。”
“所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会看到各种各样的Alpha,有钱的、贫穷的,穿着西装或者短袖,那些人沉迷□□交易。而我,被锁在小小的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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