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丘山生活了这么多年,钟衍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开得如此洁净素雅的白色小花。
“好漂亮,是茉莉吗?”
身后的alpha跟上来,摘了一株放到钟衍手里:“是铃兰。”
屈膝在花丛中坐下,钟衍垂眸拈起花蕊细细打量,蓦地反应过来:“你手腕上有个纹身,纹得就是这种花,对吗?”
贺泊尧挨着他蹲下来,浅浅笑了下没有回答,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却问:“你在干什么?”
“编花环啊。”钟衍抓了一把草茎冲人比划,将铃兰的花瓣装点上去:“像这样。”
“这个带在头上很漂亮的,我们这边每个人都会,我教你。你学会了,将来可以送给自己喜欢的omega。”
“为什么是omega?”
钟衍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望过来时,眼睛茫然眨了眨。
很快又听贺泊尧说:“一定……得是omega吗?”
人这边话音落地,远处视线尽头传来小淇的呼喊声:“哥哥,阿尧哥哥,鸡肉焖好了,回家吃饭啦!”
钟衍冲人挥挥手,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有风拂过耳畔,鼻息间忽而闯入一股馥郁的馨香。
原以为铃兰花的香味会像它的外表那般清新淡雅,没想到却是一股甜到肺腑、很有冲击力的味道。
“这花闻起来好特别啊。”
钟衍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回眸看向身后,静待人跟上来。
贺泊尧手里拿着方才编好的花环,走近了,笑着给它戴在头上。
钟衍晃了晃脑袋,转着眼珠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贺泊尧莞尔,一双眸子深邃而又专注:“阿衍最好看。”
钟衍得意地哼了一声,刚欲转身,却在下一刻被人钳住了手腕。
怔怔看着面前alpha一步步接近,钟衍还未回神,便被对方轻柔地拥住。
“阿衍。”耳边的声音唤他:“你能闻到铃兰花香,怎么就闻不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呢?”
彼时贺泊尧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想要标记他,只是将他搂在怀里,轻声细语低喃着。
钟衍心思单纯,不明白为何会有此一问。
直到人撕下伪善的面具对他露出獠牙,将他身上的每一寸骨肉和着血扯咬下来,那句话背后的答案终于揭晓。
alpha的信息素,正是那毒性与美貌并存、浓烈又危险的铃兰花香。
本该诱人动情,于钟衍而言,却是出现在梦中千百回难以挣脱、令他恐惧、窒息的味道。
“走开……走开,不要!”
钟衍受惊,连着发了几天的烧,也不知都做的什么梦,嘴里的梦呓就没有断过。
莘辰不在澜城,贺泊尧便只能推了外面的所有应酬,守在床边亲自照顾他。
那天被愤怒冲昏了头,贺泊尧承认自己失控了。现在情绪平复下来,看见钟衍整日这副昏睡恍惚的样子,又开始有些后悔。
贺泊尧指尖微凉,轻触描摹面前人沉静的睡颜,钟衍却在他的触碰中转醒,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视线由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钟衍盯着天花板表情木然。
虽然已从梦境中抽离,身体却像长跑过十公里,由里到外说不出的疲累。
alpha凑到床前,轻声询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钟衍扭过头没有回答,眼睫合上的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连珠穿线从眼角涌了出来。
抽泣不止,哭着哭着就放开了声,最后鼻头红了、嗓子也哑了。
贺泊尧上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是在他知道家人出事的时候。
都是自己造的孽,贺泊尧不怨别人,现在可谓懊悔又心疼,只恨不得多扇自己几巴掌,只要钟衍解气了就好。
“阿衍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你打我好不好?”
说罢抓起钟衍的手,一个劲照着自己脸上扇:“你打我,多少下都行,别哭了行么?”
“滚开!”钟衍将胳膊抽回来,背对着他吼道。
贺泊尧目光怔了怔,想摸摸他后颈,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短短几秒的功夫,钟衍再次发疯,用被子蒙住了头,大喊:“滚,滚啊!”
“好好,我滚。”
贺泊尧屏气,喉结滑了滑,对着人安抚。
临走前又道:“阿衍,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别这么捂着自己。”
被窝里的人将枕头抽出来,狠狠向着床边砸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到贺泊尧的腿上。
贺泊尧站在走廊抽了支烟,看见忠叔端着莲子羹上来,默了默,提出想在卧室装个摄像头。
忠叔能猜出他的心思,但又没立场过多指摘什么,斟酌一下,只能说:“衍少爷本就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知道卧室有摄像头,怕是以后晚上都睡不好了。”
“况且……”人说着顿了顿:“监控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兼顾到,像浴室里,就不是很方便。”
一提起浴室,贺泊尧也意识到是自己思虑不够周全,默默吸了口烟。
转念突然想到什么,正与忠叔说着话,脸色说变就变,急匆匆又跑回到卧室——定睛一看,要找的人果然不在床上。
浴室里哗哗响着水声,贺泊尧寻声过去推开了门。
一抬眼便看见钟衍浑身赤//裸站在淋浴头下、洗澡水混合着泪水淌过脸庞,而他手中正拿着佣人清洁浴缸用的钢丝球,在自己胸前肩膀的皮肤上发了狠地摩擦。
因为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凌虐,原本还算细嫩的肌肤上,瞬间多出数道触目的划痕。
钟衍没有察觉贺泊尧进来,手边动作没停,像魔怔了一样,不住地自言自语:“洗不掉,为什么洗不掉……”
贺泊尧冲到人身边,任由淋浴水花溅湿了衬衫,捧住钟衍的头:“阿衍,别再洗了,你流血了。”
钟衍定定站在那儿,像被大雨淋透的落汤鸡,扯嘴笑了笑,眸中泛着一丝痴傻:"贺泊尧,你闻到了吗?我身上有味道。"
“铃兰花,是铃兰花。”
beta低下头,崩溃的哭声回响在两人之间:“洗不掉,我很用力了,可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心疼溢于言表,贺泊尧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毕竟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最后只能将人搂紧在怀里,颤抖着说:“阿衍,你说得对,我是混蛋。”
“洗不掉就不洗了好不好?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父母的墓前强迫你。”
钟衍像是听不到他的忏悔似的,失神注视着前方。
声音虽小,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只不过就那三个字。
“洗不掉,真的……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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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钢丝球最终被收走, 那晚之后,钟衍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了。
贺泊尧想让人张嘴跟自己说说话,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最后就只变成坐在那儿望着他、和他一起发呆。
终于在那晚找到机会,贺泊尧把人带到了书房:“阿衍,我给你读书好不好?”
“或者……我给你拉琴?你不是最喜欢听我拉琴吗?”
alpha说着将小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若有所思一笑:“记得吗?你曾经说过,就算以后再也没人愿意听我演奏了,也还有你在,你会是我最忠实的听众。”
他不信钟衍真的会忘、忘掉少时两人相处的所有美好回忆。
他的阿衍,自当是长情的。
钟衍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beta眸中带着深深的厌恶,将他的琴连带着琴盒,一起推倒在地上。
贺泊尧神色变了,拽过他的手,将人强摁下坐在沙发上,蹲下来望着他的眼睛:“是你亲口说的,你说你喜欢听我拉琴。你知不知道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喜欢。”beta声音冷漠:“我讨厌小提琴,讨厌铃兰花。”
“更讨厌你。”
时隔多日,钟衍终于开口了,却未承想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贺泊尧笑了,即使知道人说的是气话,眼中还是流露出些许悲伤:“你可以讨厌我,可你说你不喜欢小提琴……”
语气渐而阴翳:“就再也没有人能懂我了。”
见人缄默着,贺泊尧捡起琴,从地上站起来。
霎时间,全然换了副语气:“不喜欢没关系,你就坐在这儿听,听到你喜欢为止。”
说完将琴抵在了肩膀与下巴之间,手持着弓,书房内很快响起一首钟衍之前从未听过的曲子。
音调入耳的每分每秒对钟衍而言都是折磨,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刚从位子上站起来,乐曲却突然中断。
alpha看着他说:“乖乖坐着,我不想绑你。”
贺泊尧拉了很多首曲子,每一曲结束,都会问钟衍同样的一句话:“阿衍,好听吗?”
见人不答,不甚在意笑笑:“没事,那我们继续。”
钟衍的身体极度疲累,强撑着困意听他拉琴,眼皮几乎要合在一起,贺泊尧却不叫他睡。
一曲终了坚持要问他:“阿衍,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告诉我,好不好听?”
整整一个晚上,澜庭壹号二楼的书房里都响彻着小提琴的弦乐声。
不止钟衍听到了,管家佣人、塔楼上站岗的保镖也都听到了。
天边几近破晓,alpha依旧沉浸在与他固执的对垒中。
钟衍的嘴被人强行掰开,男人居高临下盯着他问话,问他以后还要不要听自己拉琴,到底喜不喜欢?
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只是他这端话音刚落,“砰”地一声,手中的琴弦却猝然在板上断裂。
钟衍也被惊了一下,片刻后,却像是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望着人,乌青的眼下露出一抹嘲讽:“贺泊尧,你的琴弦断了。”
说罢撑着麻木的双腿艰难站起来,咧嘴笑笑:“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把琴吧?”
贺泊尧抿唇不答,脸色未必比一夜未眠的他好看多少。
钟衍凑近,敛声一字一句道:“这是老天给你的诅咒。”
贺泊尧,留不住的。
你喜欢的东西,注定会离你而去。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看看这个作者吧T^T
没有海星也没有人给她评论,她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