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出来后的那几天,钟衍胃口一直不太好。
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要么躺在床上,要么站在阳台呆呆望着屋外。
alpha身体的恢复能力惊人,肩上的伤早已好了大半,原本想留在家里多陪陪钟衍,可无奈流民暴动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近几天也都是早出晚归的。
知道自己那天是把人彻底吓坏了,贺泊尧怕给钟衍留下阴影,遂差姜泽把omega转送去医院,顺带通知了将军府过去领人。
对那边也算是个提醒,这就够了。
气氛就这么沉寂了几日,有一天贺泊尧从外面回来,突然看见钟衍正忙活着在厨房炒菜。
钟衍会的菜式都是以前在丘山跟着父母学的,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样式丰富,口味也有刻意迎合贺泊尧的喜好。
钟衍最近一直不太说话,精神看上去总是蔫蔫的,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忠叔和下人们在旁看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贺泊尧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没有直接开口去问他。
眼看着人将桌上的盘子摆好、又拿了碗筷给自己递过来,贺泊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愣了愣。
姜泽站在旁边一脸狐疑,心想衍少爷别不是给菜里下了毒,要拉着二少同归于尽吧?
钟衍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很反常,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只能硬着头皮先没话找话:“前几天胃不太舒服,一直想吃点可口的,就只能自己动手做了。”
本是解释今天这顿饭的由来,听在贺泊尧这儿却完全变了味道,问他:“忠叔找的那几个厨子你都不喜欢?不喜欢可以再换。”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钟衍摇摇手,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思索般低下了头。
“贺泊尧。”钟衍突然很认真地唤他:“我这两天静下心好好想了想我们的关系,在很多事情上……”
说着咬牙顿了顿:“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
这话实在太过违心,钟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可以让自己面前这个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alpha感到为难。
可人在屋檐下,他现在不得不服这个软。
于是咽了口唾沫,声音木木地说:“我不会……再想着要离开了。”
他这几个字话音落地,随即便看到贺泊尧神情猛地一怔、动动唇似乎要说什么,钟衍却抢先了一步:“但我需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想要出去工作。”
印象中,两人不知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过了。
面对钟衍突如其来的示好,贺泊尧心中有过震动,但仍是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遂只看着人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待着,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
“可是阿衍。”alpha神色安静又认真:“你不缺钱,也不需要社交,为什么会有出去上班这个念头?”
“我尽可能想让你过得舒服点,你却偏要自己出去找罪受,你到底知不知道……”
一想到钟衍向往的就是这种生活,alpha眼底浮现一抹心疼:“外面那些需要上班的人,日子都是过得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钟衍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反驳了,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活得像个废人一样。”
贺泊尧没再出声,接过忠叔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轻笑:“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有兴致下厨了,原来我今天吃的是鸿门宴啊。”
钟衍不知道,贺泊尧其实真的很好哄。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稍稍流露出一个在意的眼神、态度不要那么生硬、给人温声说上两句,只要不触及原则,贺泊尧多半都是会答应的。
钟衍今天说自己不会再离开,不管是不是他真心的想法,贺泊尧都甘愿变成一个傻子去相信。
现在看到人眼中的迫切与渴望,贺泊尧就是心再狠,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只能叹口气,拿起筷子夹了颗菜,放到钟衍碗里。
幽幽道:“看你表现吧。”
看你表现……
从刚才开始钟衍就一直在思索,贺泊尧口中所谓的“表现”,究竟要自己做到何种程度才算足够。
于是晚餐结束后,钟衍难得没有抛下贺泊尧独自上楼,而是等他跟忠叔把事情交待完,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路过楼梯转角,钟衍突然上前轻轻抓住对方的手。
贺泊尧回头,目光沉静地看过来。
钟衍抿着唇,上了一级台阶凑近他,稍稍犹豫过后踮起脚,在人脸侧轻轻亲了一下。
贺泊尧眼里的笑意温柔,满含深意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虽然很受用,但这种程度的“表现”,很明显是不够的。
钟衍自己也知道,于是在人回房后主动去了浴室,在浴缸里放好热水、替人将浴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整理好一切,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手却被浴缸里躺着的人一把抓住了。
水珠自发间滴落,顺着alpha锋利的眉骨一路蜿蜒而下,越过突出来的那一节喉骨滑入池中。
贺泊尧掌心濡湿,握着钟衍的手却叫两人都出了层薄汗。
透过室内氤氲的水汽, alpha投来的目光却灼热赤裸。
钟衍看懂了,也清楚记得大哥说过的那些话——只要顺着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于是没再扭捏,指尖向上一颗颗解开自己睡衣的纽扣,赤脚踩入水中,圈着贺泊尧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
这是钟衍第一次主动,没想到会收获如此意外的效果。
贺泊尧让人解除了他手机的部分权限,同意他出去找工作,并且承诺只要他能找得到,便一定不会阻拦。
钟衍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的调酒师资格证,这两天在网上疯狂投递简历,将招聘信息筛选过一遍,准备亲自去酒吧街转转。
忠叔安排了司机带着他去到城南,钟衍难得把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拿着简历从街头第一家敲门敲到巷尾最后一家。
有几家酒吧,明明当时在网上初步沟通聊得很好,今天一见面,话没说上几句还是以工作经验不足把他拒绝了。
其中有一家,明明和老板聊得很投机、自己调出的尼格罗尼也令对方满意,可钟衍将简历递上去叫对方一看,老板本人表情却凝滞了。
钟衍想问问他们不聘用自己的原因,对方支支吾吾,最后只道店里现在其实并不缺人,建议他再去别家看看。
坐车回去的一路上,钟衍的情绪非常沮丧。
虽然自小接触酒文化、后来贺家也为自己提供了这方面的便利,但作为一个调酒师,他却没有多少与客人打交道的经验。
混迹于酒吧这种地方,或许工作能力只是其次,老板更看重的,是他有没有本事把客人的心留住,让对方心甘情愿把钱从钱包里掏出来。
钟衍有想过自己找工作会处处碰壁,但没想过会这么艰难。
高墙之外的世界实在太令人向往,虽然挫败,但他从未想过要放弃。
车子进入辅道准备右转,钟衍透过玻璃向外看了眼。
猝不及防,路边一块手写的标牌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定睛看清标牌上写的字,一个想法很快自他脑海中闪过。
虽然很犹豫,钟衍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对方停车。
贺泊尧晚上回来的时候,钟衍正站在卧室的阳台浇花,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他在月光下一个安静的背影。
松了领带撂在床头,贺泊尧走到人身边,关心似的问他:“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样?”
见人没有回答、气氛又这么沉寂,贺泊尧自然也明了结果,轻松笑笑,只道:“没有合适的吗?”
“没关系,那就在家里歇着,又不是养……”
“我找到了。”
他这端话还没说完,钟衍放下喷壶朝他看了过来。
“找到了?”贺泊尧挑挑眉,看上去有些好奇,追问:“哪家酒吧?”
“不是酒吧。”钟衍说:“是在一家餐厅。”
“给人刷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