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山往年这个季节并不多雨,即使偶尔有几天气候不行,多数情况也都是早上阴一阵,下午的时候天就晴了。
这回也不知是怎么了,雨势忽大忽小,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天还没有要转晴的样子。
门口的路被淹,钟衍出不了门,连炒菜用的葱姜都是从鹏哥那儿借的。
两人虽是被困在家里,可谁也都没闲着。
贺泊尧最近应医生的要求在线上做了一次答题评估,对方在电话里告诉贺泊尧希望他近期抽时间再去医院拍一次脑部CT。
alpha本想向医生诉说一些关于自己身体近期最真实的状况,例如脑海里逐渐开始浮现出一些不连贯、但又很细节的场景。
像是以前澜庭壹号几间房子的布局、自己在后院帮着钟衍种树、两人之前好像还一起抓过萤火虫这种种的琐碎。
话到嘴边,alpha的舌头抵住唇,却是将视线半打量地落在一旁坐在小板凳上专心剥果子的人身上,短暂的犹豫过后,将话咽了回去。
视频结束,贺泊尧去桌边倒了杯水,恰好这时beta也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从门后取过一把雨伞看上去像是要出门的架势。
贺泊尧追上去,钳住他的胳膊。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beta就自己解释了,往方才坐的凳子边递去一个眼神:“我在酒坛子上发现一处裂口,不赶快换新的,里面的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漏完了。”
“所以你要去哪?”alpha关心的并不是酒。
“镇上。”
钟衍回答完,alpha不假思索,很快接话:“我陪你去。”
beta没应,低下头微微思索了下,只说:“外面的路现在全淹了,鹏哥说家里快断粮了要去镇上买菜,他的面包车开快点的话能从水里淌过去不熄火。”
“我跟着鹏哥去,顺便也给家里置备一些蔬菜和日用品,你在这儿给咱们看家。”
总共不到20平方的小破屋,就是把门大敞着贼也不会光顾,贺泊尧不理解这家有什么好看的,比起一个人在屋里,他更想跟着钟衍。
钳着人的手并没有松开,仍旧坚持:“车上多坐一个人也不碍什么事吧?”
当然碍事。
钟衍没告诉他鹏哥的老婆和楼上的另一个租客也要去,外面下着大雨,一行人是抱着采买的目的出去的,需要速战速决,
贺泊尧对镇上地形和路都不熟悉,带着他万一走散了,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时间。
钟衍急着出门,没功夫跟人解释这么多,抬手摸了摸alpha垮下来的一张脸,像安抚小狗一样,无奈叹了声气:“贺泊尧,别这么黏人行么……”
说罢凑上前,指尖捏住他的脸轻轻揉了两下:“你可以思考一下咱们晚饭吃什么,然后发信息给我。”
“开车去镇上来回也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很快就回来。”钟衍笑笑,像哄孩子一样:“在家老老实实等着我,好么?”
alpha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孤零零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
没一会儿,从兜里摸索出手机,给姜泽发了条信息过去。
除了叫人这两天有空把小提琴给自己送过来,alpha还特别叮嘱人给自己多带几支信息素抑制剂。
即使没有专业的机仪检测,alpha对自己身体内部释放出来的一些信号也能保持高度的警觉。
接近beta时过速的心率,总是感觉到口渴想要喝水,以及内心无缘无故产生的焦虑、想要时刻黏着beta、与他待在一起的那种心情——这所有的征兆似乎都在预示着自己对beta所起的反应,并不只是单纯地源于可操控的情感方面的原因。
贺泊尧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让姜泽把东西拿来有备无患带着,总归是好一点。
住在的丘山这段时间,贺泊尧一直与大哥保持着联系,视频虽然不频繁,但基本上自己每次找他,三秒过后对面总会很及时地接起。
这次有些奇怪,直至信号自动中断了,对面始终没有人应答。
一小时后,兴许是贺淮朝看见了,主动给他把视频请求拨了过来。
贺泊尧坐在窗边,一只手百无聊赖支着下巴,很快听见对面问他:“你那边下雨了?”
alpha点点头,对着屏幕打量了贺淮朝身后所处的环境,发现人在这个上班的时间点竟然待在酒店里、没有去公司,眨眨眼,随口问了句:“你在外面出差吗?”
贺淮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上穿着件宽松的V领薄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姿态慵懒:“找我什么事?”
贺泊尧想了想,抬眼看过来:“澜庭壹号的设计图纸你有吗?”
对面皱了皱眉,很快猜到他或许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那是你的房子,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不过你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房子的设计师。”
是个办法。
贺泊尧点点头,随即“嗯”了一声。
“但那儿毕竟是你自己在外置办的私产,我并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它的第一任买家。找不到设计师的话……你可别怪我啊。”
贺淮朝说这话多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气氛在两人间蓦地轻松下来。
贺泊尧笑笑,刚想与人接话,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从贺淮朝背后卧室的方向传出来:“贺淮朝!我衬衣上的扣子你给我扯哪去了?!!”
不约而同地,兄弟两人望着镜头都沉默了。
贺泊尧隐约觉察出刚刚那道声音有些熟悉,但也不敢妄加揣测,于是缓了缓,低下头轻咳一声:“大哥,你屋里是有人吗?”
贺淮朝没有遮遮掩掩,很坦然地“嗯”了一声。
对方要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事儿琢磨起来兴许还有点意思,可他这么爽快地承认了,倒是让贺泊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贺淮朝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坐在屏幕前,直到套房卧室那边又传来一句:“艹!裤子皱成这样怎么穿啊!”
这一次,贺泊尧终于百分百确认了声音的主人。但为了表现出自己是那种见过大世面、不轻易大惊小怪的人,面上仍装得风轻云淡的。
直到电话被贺淮朝挂断,alpha这才又调出与姜泽的对话界面,对着左侧的头像轻轻拍了两下。
姜泽应得很快:【二少,我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过了很久,那个小提琴头像才将信息回过来。
冷不丁,一句话把姜泽问愣住了。
贺泊尧:【莘辰和大哥,以前就是一对儿吗?】
-
钟衍走的时候说自己一个多小时就能回来,事实证明男人都是骗子。
贺泊尧在家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发出去几条消息都石沉海底,打电话也从无人接听直接变成了关机。
alpha站在廊檐下望着屋外的大雨,眉间的神情凝得更紧,心底一股不安的感觉渐渐涌了上来。
正心神不宁间,贺泊尧眼见着二楼一户租客突然从房里跑了出来,拖鞋踏在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到了鹏哥屋子跟前,对着房门就是一阵猛拍。
贺泊尧仰头看向那人,大喊了声:“人不在,开车出去买东西了。”
租客一脸焦急,甚至拖鞋掉了一只都没察觉:“我知道!我找的是他老婆。”
“北边遇上了泥石流塌方,刚好把路给堵了,听说压塌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死了好几个人呢!”
“我老公今天跟着鹏哥的车一起走的,现在人还没有回来,出事的车要真是他们开的那辆,那该怎么办啊!!”
对方急得快哭了,而此时站在楼下听完她叙述的alpha,整个人更是愣在了原地。
贺泊尧耳根嗡嗡作响,意识时而空白,时而闪过钟衍临走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很快就回来。”
“老老实实等着我。”
“思考一下晚饭吃什么。”
似乎每一句都带着beta清朗的声线,好像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耳边回荡的声音越清晰,alpha心底就越感觉恐慌。
极力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贺泊尧知道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先回屋找一把伞,但其实在想到这一点时,他的行为已经不受控了。
最终还是什么都顾不上,只身冲进了漫天雨瀑里。
alpha对附近的路并不熟悉,听方才那人说是北边遇到了泥石流,出门淌着积水便下意识朝着北边奔去。
水流漫过大腿的阻力让他每一步都行进得很困难,拿起手机一遍遍将电话给钟衍拨过去,回应自己的无一例外全是那道冰冷的女音。
艰难淌过这一片积水区,到了村口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的区域,alpha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随手拉住个人就开始问对方泥石流塌方的地方怎么走。
连着问了两三个人,最后终于有一个刚从那边回来的老大爷给他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前面的路口左拐,顺着大路一直走就到了。”
“远得很呐!那里还死了人现在当兵的都来救援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
甚至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alpha奔出去,将老人的劝阻就这样抛在了身后。
近一年时间都躺在病床上修养,一直让alpha有一种自己身体很弱的错觉。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拥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穿着拖鞋奔跑的速度还可以这么快,连气都可以不喘一下。
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贺泊尧一颗心也跟着揪得越来越紧。
如果确定了被泥石流压塌的那辆白色面包车、就是钟衍离开时所乘的那辆,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要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所看到的一切。
隐隐约约间,贺泊尧似乎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响。
在闪烁的屏幕上看到“阿衍”两个字的时候,alpha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大口呼吸,指尖颤抖着将电话接起。
“贺泊尧,你在哪儿?”beta的声音带着些许急躁,身处的环境却异常安静。
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贺泊尧牙齿颤了颤,没有回答问题,哑着嗓子反问:“你在哪?”
“我在家。”
beta的声音落地,像是给贺泊尧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在垂死挣扎的边缘,alpha又活过来了。
摁掉手机,贺泊尧当即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与方才不同,此时的心情却是难以形容的激动、开心与愉悦!
经历了长达几公里的奔跑,alpha丝毫不觉得累,屋里的门被他一脚踹开,看过去时beta也正好转身望过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给浸透了,头发滴着水、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alpha颈间的喉结上下滑了滑,敛起眸子,大跨步向人身边迈过去。
钟衍凝视着他幽黑的眼底,无声张了张嘴。
只是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人像藤蔓缠住似的,紧紧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