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奶奶关了火,帮着把鱼从蒸笼端出,靳越舟熟练端锅,将熬好的鱼汁慢慢浇在鱼肉边上,顿时香气四溢。
宋阮旁观,一脸认真做出不适宜的指点,“应该把汁倒在鱼上才更好吃。”
姜奶奶笑了声,拐着弯点他打趣,“我们家阮阮是做菜一窍不通,指点人的功夫年年都有长进。”
靳越舟抿唇轻笑,默认姜奶奶的说法。
桂鱼脂肪少,刺少,清蒸更适口。三人上桌,姜奶奶刚尝了一口便开始夸靳越舟手艺越来越好,清蒸桂鱼还是她教靳越舟的,才学做两三次,手艺已经远远超过自己。
靳越舟推辞是姜老师教的好,顺势多夹了几块放姜奶奶碗里,“好吃奶奶多吃点。”
几句话把老教师哄得笑眯眯。
两人当着宋阮的面演了一场祖孙慈孝的情景剧,他以前就发现靳越舟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私底下在自己面前跟个土霸王似的,这不让那不让,在姜老师面前,一副优等生的假面孔。
心里虽然腹诽,宋阮默默又夹了一块嫩白鱼肉,刚入口,鱼汁味道浓郁,鱼肉的肉质更显绵滑鲜嫩。
许是白天谈论过靳越舟父母,加上姜奶奶打心眼关心靳越舟,以长辈的身份劝说,“小舟,大三都快结束了,不打算找个女朋友?校园恋爱结果不一定好,过程还是蛮愉快的嘛。”
靳越舟吃饭的动作停了一秒,面不改色回答,“课业太忙了,没什么时间。”
“他们院里女生也少啊。”宋阮适时开口,心里悠哉游哉补充,靳越舟不谈女朋友,过段时间说不定蹦出个男朋友。
姜老师不以为然,“院里女生少,阮阮外语院女生多的嘛,阮阮,你院里就没人追小舟?”
饭桌上两人同时盯向自己,宋阮回避靳越舟沉静幽深的视线,咽下饭,违心含糊回答,“多是多,但是谈恋爱也得有时间陪别人啊,学建筑的天天画图跑外面,别人一看这情况早溜了。”
姜老师听完宋阮解释,哼了一声,“你没谈过倒是一清二楚摸出门道。我看小舟的时间全放照顾你身上了,弄得没功夫管自己事。”
靳越舟不反驳,继续吃饭。
宋阮睁大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食物在嘴里瞬间不香了,饭也吃不下去,“您这老金牌教师,得的哪门子结论,我……我怎么耽误他找对象!”
结巴好一会,姜老师的确在阐明事实,有几分道理,毕竟靳越舟组里几个相处的好的同学至今都还以为宋阮是他亲弟。
宋阮昧不了良心反驳,只好眼神忧愁投向靳越舟,脚尖在桌下踢了一脚某人的腿当报复,“听见没,姜老师让你少管我,以后找不到对象别赖我。”
姜老师放下筷子,指关节轻敲他脑袋,“好不讲道理的小气包,小舟关心你还不好,说你两句还闹脾气不高兴。按理说你比小舟年纪大,小时候还有点哥哥样子,怎么越大越幼稚。”
幼稚的宋阮直到离了饭桌,洗碗也板着脸。等老太太出门,他放下手里的碗,洗了块抹布在灶台处磨洋工,留靳越舟一人在水槽边继续。
宋阮有一搭没一搭擦料理台,没话找话开口,“你晚上回家住?”
“嗯。”靳越舟简单回个音节。
也是,大晚上不回家住还能去哪,宋阮心里有话问不出口,时不时抬眼瞄他。
水槽哗啦啦放水,因为体质原因,水声落在宋阮耳里并不纯粹,夹杂着叮叮叮的金属声。
靳越舟关了水,用干布擦拭碗筷的水渍,早注意到偷摸投递的视线,“想问什么问。”
“姜老师不让我问,我不问。”这时候宋阮又闭嘴藏着掖着不说。
靳越舟愣了下,喉结滚了滚,放下手上东西,跨步走近宋阮跟前,压着哑火继续问,“到底什么事?”没过半秒,说出徘徊心中久久不下的疑问,“宋阮,你这几天总有事瞒着我。”
面前人突然靠的太近,覆满线条肌肉感的手臂突然撑在自己身后,宋阮下意识后退,脊骨紧贴冷硬的料理台石沿,“哎呀,你别又给我扣帽子!”
最近的躲避远离是真,可要把梦原原本本交代,依照靳越舟得脾气,自己估计得被怀疑精神出现毛病,姜老师指定得和他一起把自己打包送进医院治疗。
俊美冷厉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宋阮湿着手慌乱推人,推也推不动,掌心覆在坚实的胸膛,着了一般瞬间滚烫。
宋阮闭眼一股脑解释,“就姜老师从你妈那听说靳叔想在工地揽个店面给你攒钱买房娶媳妇!”一连串的回答迅速吐出,连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加。
四目相对,靳越舟听完解释神色倏忽恢复,古井无波澜,“哦。”
反应平静得很,但也算正常,他对父母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靳成明近几年转变性子不闹腾不作妖,即使靳越舟什么也不说,宋阮也隐约清楚他的想法,那就是不怎么在乎,没想法。
两人距离太近,厨房的白灯常年沾染油烟,光线昏暗,宋阮无措大于茫然,抬眼皮不自觉问,“你语气怎么这么平淡,不想娶媳妇啊。”
靳越舟下颌微抬,薄唇轻启,反问他,“你想?”
墨色沉沉,平静又漠然,宋阮捕捉不住对方的一闪而过的情绪,坦然无所谓道:“我没房子,没条件。”
靳越舟没放过宋阮,顺着回答步步紧逼,“有条件你就想娶了?”
“……”
宋阮奇怪看他,清灵通透的双眼不可置信一眨再眨,“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多了个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紧贴在腰侧的手臂撤回,对方身体透过的薄薄热度消散,靳越舟拉开距离,走回橱柜,拿起干布继续擦碗,“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你想娶老婆。”
楼下草木茂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老树枝繁叶茂,支起一片极佳的乘凉地,居民饭后闲暇散步,交谈声传进屋内。
宋阮摁下洗手液,搓出细白的泡沫,水流冲走滑腻难受的油渍,“这有什么不能想的,成家立业不是挺正常,姜老师是顾及我身体才从不念叨。我又不傻,要是我耳朵没事,她估计比谁都乐意撺掇我谈恋爱……”
靳越舟偏眸,视线落在宋阮的耳朵以及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截瓷白脖颈,克制两秒移开,“你不是傻。”
宋阮关了水,亮晶晶的眸子看他。
“你蠢。”靳越舟从唇缝里吐出两个字。
“靳越舟!”他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头顶冒火,直接把湿漉漉的手往靳越舟衣摆胡乱擦一通。
“没事了,你回家吧,慢走不送!”宋阮最后把靳越舟推出家门,果断毫不留情关门。
回了房,黑屏的电脑孤零零放书桌上,回家折腾了半天,资料还没查完。
简单冲个澡,宋阮又戴上眼镜,点开台灯继续整理文献资料,姜老师在睡前交代他一句早点睡别太累。
宋阮嘴上乖乖答应,转头整理好资料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小文章顺利开头写完,网上找的ppt模板内容不是死板僵硬就是不符合宋阮要求。之后他从乱七八糟的回收站文件里找到靳越舟之前替他写的ppt,还好没到过期时间。
ppt照着模板有模有样做到一半,瞌睡实在止不住,脑子随着深夜一团浆糊,越思考越困,鼠标不止一次停顿错点。
宋阮摘了眼镜,揉了揉眼,冷白的眼尾染上困倦的红意。好在进度已经完成一大半,隔天稍微花点时间便能结束。
睡意四面八方来,宋阮摘下助听器和外体机,小心放在桌面,卷起被子倒头就睡。
白天老太太从公园练完剑回家,进房间叫人起床吃早饭,两回进出,任凭她怎么拍宋阮脸蛋,床上人都睡得极其沉,咂嘴嘟囔翻身,就没一丝醒来的迹象,她便了然,轻轻关门前念叨了几句,“一点也不听话。”
姜老太太想着给宋阮补一补,又出门去了趟集市买猪骨头炖汤,回小区时路过街边的中型超市,一辆灰色的大货车稳当停在门口,中年司机和青年正好从车厢里搬货出来。
青年放下货,利落跳下车厢喊人,“奶奶!”
姜老太太被叫住,回身见到眼前人眉眼展开,笑容亲切,“小舟啊,在帮超市搬货?好孩子真棒!”
早上刚见面姜老师就是一通夸奖,靳越舟内敛低头笑。
在超市内记账的女人听见交谈声出来,身上衣服简单整洁,嘴唇微龅,一小把黑发梳在脑后,齐密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生活的经历让面容看上去比同龄人大很多,她站在靳越舟边上,腼腆打招呼,“姜老师。”
“我就路过和小舟说几句话,淑芳你别耽误功夫,忙去吧。”老太太摆手催促陈淑芳进去,她没听,只说一时半会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超市从开起就生意不错,从前看见街坊邻居恨不得低头贴墙根走的陈淑芳近几年都转了性子,愈发开朗,也爱和人搭话。
姜老师照例对着陈淑芳夸小孩,“小舟一年比一年懂事。”
陈淑芳拘谨地笑了笑,声音很小,“他从小就懂事,不要我和他爸费心思。”
姜老师不愿当着靳越舟面前提什么从小,用自家孩子揭过话题,“小舟一早上就帮家里干活,我家那条大懒虫昨天半夜才睡,现在估计还在睡。”
靳越舟神色微动,插话问道:“阮阮半夜才睡?”
“是的呀!小孩越大越不听话,小舟你有空替我骂骂他,一点话不听我的。”姜老师抱怨完再和陈淑芳客套几句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