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回家的路上,靳越舟一如平常的寡言,宋阮问他累不累,靳越舟照常只答几个字。
宋阮难得也没怎么说话,许是晚风吹拂,他明明就没怎么闻见靳越舟身上的汗臭,就算有,肯定也没班里传的那么夸张。
眼梢偷偷瞄了好几眼,宋阮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道,“靳越舟,你下次进班上的时候能不能在家提前洗个澡?”
宋阮说完许久不敢抬头,白透的耳根腾红,贝齿轻咬颊边的细肉。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坏透顶了的事。
他并没有嫌弃靳越舟,但是恍若说了这句话,自己就和班里那些拉帮结派欺负同学的团体站在一条线上。
宋阮只是不想靳越舟因为这件小事被他们针对。
靳越舟身形停顿片刻,默了很久。
宋阮嘴唇的软肉已经密密麻麻是齿印,眼眶渐渐浮起酸酸的潮意,明明做坏事的是别人,他却有点想哭。
忘了多久,头顶传来回答,“好。”
嗓音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沙哑低沉像混着沙砾的质感。
宋阮闻声抬头,靳越舟面色平常,于是心里的大石头如释重负。潮红的眼尾瞬间弯成小月牙,笑起来的样子在昏暗的夜色里夺目。
班里仍然有对靳越舟刺耳的话在传播,宋阮迟钝的敏感力在知晓后只会比靳越舟本人还要在乎。
直到初三中考前,更大的事如同重磅丟掷在宋阮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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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往事在脑海闪过,明明是很长一段的旧时光,仅仅几秒就能完整回忆全部。
宋阮说不嫌弃的时候眼眸纯粹天真,不含一丝杂质,由心而说。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本就迟钝的敏感力日益减弱。
靳越舟棱角轮廓分明,带着凌厉的俊美,盯着宋阮澄澈的双眸好几秒,敛下一闪而过的情绪,粗粝的指腹碰了碰宋阮耳垂。
宋阮因为这莫名的举动愣了愣,揉捏的力道很重,热度从耳垂如雷电般猛然窜上头皮。
高挺的鼻梁和根根分明的睫毛就近在眼前,柠檬香气混着熟悉的气息随着靳越舟贴近的动作愈加浓烈。
靳越舟眸底颜色愈加深邃。
在宋阮茫然无措之际,撩拨陌生的气息骤然撤退。
周末的下午,楼下比平常更加热闹,小孩子放假,精力足,午休睡够了就在小区里招猫逗狗,欢快的嬉闹声清晰传至屋内。
宋阮睫毛轻轻扇动,别开脸起床,一脸轻松,“别没大没小,我还没找你算账,下午偷偷坐我桌上干什么。”
说着宋阮几步走向书桌坐下,鼠标轻点,屏幕恢复亮屏,他做的ppt进度大跳,直接变成最后一页的致谢词。
只不过致谢词只打出“感谢”两字,明显是被突然打断才没继续。
“还剩一点。”
身后的声音适时开口。
宋阮的手仍旧放在鼠标上没动,没回头,嗓音听不出情绪,“靳越舟你是不是闲工夫多的很?”
没等靳越舟说话,宋阮一手撑着下巴,食指在鼠标滑轮滚动,一页页插图精美清晰,内容充实简约不扁平化,屏幕放走马灯似的轮番变换。
“你有这功夫多放咸鱼市场还能多挣两份钱。我说了我自己能做,不是非得要你帮忙。”
读大学三年,宋阮知道靳越舟挣钱的来路很多,在宋阮狗屁都整不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先去工地当小工、杂工干力气活攒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能接触的事情多,视野开阔,靳越舟在咸鱼市场帮人做ppt或者写稿。
搞翻译的活儿就连外院本专业的学生都嫌弃白菜价看不上。大部分人觉得不值的东西,靳越舟也能分出精力去学,去挣那两分钱。
像一匹精力旺盛、生命力顽强的野狼,只要是他想要的,用力去叼,用力去撕咬,除了那个让他满身泥垢的家庭,没什么是靳越舟得不到的。
然而按照小说的设定,那段阴沟暗臭的过往,明明也不是靳越舟本来的人生。
从前的宋阮能心安理得享受靳越舟的帮助,他说不清,只是此刻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空气默了两秒,靳越舟压抑住眼底一场惊涛骇浪的风暴,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学我之前做的,和我替你做有什么区别。”
自己拿着别人的当模板照着学被直接点破,羞赧腾然跃起,“怎么没区别?区别大得很!”
宋阮没敢回头看人,目光垂落在键盘上,手仍放在鼠标上没动,“什么介意什么,我都说了,我自己能做,你把这会儿子功夫放别的地方都能多挣点——”
身后诡异的安静,下一秒,宋阮突然整个人连同凳子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转翻身,地板发出“滋”的刺耳声响。
书桌和床距离很近。宋阮茫然抬眼,一个转身,靳越舟一双黑眸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得好似要结成冰棱。
靳越舟执着要得到答案。
宋阮清楚他执拗得的性子,想了又想,嗓音低软,一贯得模糊重点试图混淆视听,“你都要有房子娶老婆了,我再不认真学点什么,以后孤家寡人一个真的去捡垃圾养活自己……”
“娶个屁!”靳越舟厉声打断,一双大手好似铁钳子死死抓住凳子边,健康麦色的小臂青筋暴起,足以看出他的情绪有多激动,“别说他现在没这个本事,就算有本事,他靳成明的房子,你觉得我会要?”
最后一句话靳越舟说得咬牙切齿,宋阮心道完蛋,哪壶不开提哪壶,智商直线下降,便宜爹一直是靳越舟的雷点。
宋阮急忙解释,“我知道你不会要他房……我就是嘴太快开玩笑的……”
最后越解释越乱,宋阮撇嘴,只好软下声音示弱,“你也知道我笨,别怪我了……”
宋阮整个人都很瘦,白皙透亮的锁骨因微微蜷身清晰可见。
靳越舟见他委屈上了,盯着那块白玉般的锁骨,气的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宋阮,我不管你听到什么,靳成明的东西我一点不会要。什么狗屁捡垃圾,就算是捡垃圾靠我一个人也能养得活你。”
宋阮听完愣怔抬眼,不对劲皱眉,“不是,谁要你养我,跟你开玩笑你还喘上气了。”
刚才还有点愧疚的心思,现在顷刻间消散,宋阮一张嘴滴滴叭叭,条条具体分析,“我知道咱俩关系好,但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我自己能挣的到钱养活姜老师。”
“再说了,姜老师优秀老教师,我以后的工资估计都没她退休金高,靳越舟你想什么呢?还捡垃圾养我,干什么,想跟我抢生意呢,你怎么不放过你发小,连发小的活命生意都得抢。”
宋阮神经大条程度不是一天两天,一字一句,靳越舟太阳穴阵阵抽搐发疼,郁结的心绪一缠又一缠。
前几分钟还黑着张脸骂人,现在又闷不做声,脾气比过山车还一波一波难猜测变换,平坡缓坡猝不及防又给人来个直线坠落。
宋阮不满面前人的沉默,“想什么呢——”作势抬手还没挨着他,手腕子突然被布满粗茧的大手紧紧裹住。
靳越舟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低头就是一口咬下去。
宋阮懵神,温热湿润的口腔贴近皮肤,整齐锋利的牙齿对准手臂软肉发力咬,刺疼感顺着牙口处直线蹿升。
“你属狗的啊!!”宋阮疼的嗷嗷叫,另一只不受桎梏的手使劲锤靳越舟肩膀。
可惜面前人从头到脚都像是铁铸成,多年做苦力活练成的肌肉硬邦邦,一拳下去,指关节都发疼。
靳越舟此刻就像一头野性、不听指挥的野狼,低头叼着一块肉死不松嘴,任凭猎物怎么挣扎无动于衷。
宋阮挣扎时,手臂忽感一道粘腻更加热烫的触感。
皮肤表面如同一道闪电劈里啪啦炸开,他傻眼了。
靳越舟,是不是舔他了……
屋外传来防盗门开关的动静,似乎听见房内叫声,姜老师带上门喊了一句,“阮阮怎么了?”
靳越舟适时松开牙,大手没松开宋阮的手腕,垂眸时,眼底墨色氤氲,视线一直落在白皙手臂处一圈明显咬出的牙印。
宋阮回过神,提高嗓门回应,“姜老师我没事!!”
浑身因为刚才的念头莫名滚烫,宋阮使劲儿拽开手,对方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拽不动。
他怕外边听见,红着脸压低声线警告,“你犯混还是犯病!”
“嗯。”靳越舟垂头应了声,沉默捞起自己衣摆擦去宋阮胳膊一圈牙印附近的水渍。
“靳越舟你嗯个屁!!!”宋阮耳根子通红,脑子里还在犹豫他是不是真舔了。
被骂的人一声不吭,全身上下早已敛去黑雾笼罩的情绪。
“你怕狗还学狗咬人……”宋阮最习惯他闷头不说话的死样子,语气郁闷。
靳越舟从善如流,“嗯,我错了。”
“狗屁!”
宋阮逻辑混乱,三两句话又忘了不对劲的感知,开始抱怨,“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乖了,现在是说不得骂不得……”
“是挺乖,你叫我打谁就打谁。”
宋阮瞪眼,理直气壮,“当时咱俩是朋友,他们要欺负我肯定连带着你欺负啊!”
“所以后来你没叫我,我也帮你打回去了……”靳越舟眼神平静,明明手臂上水渍已经擦干,手仍然攥着皮肤肌理细腻的手腕不放。
“那你还说个什么劲……屁大点事记得比谁都清楚……”
宋阮坐凳子上,靳越舟坐床边,两人距离太近,膝盖必不可免靠近,热度隔着裤子薄薄的布料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