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京城,昌盛繁华。
那是个拥有数十万人家的大都城,八个城门,每日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上万人。
一千个死士,在五日内分批进入京城,根本没有人会察觉。
偏僻茂盛的山林里,偶尔有两三只老鸦扑腾着翅膀,箭似的划破长空。
那就是李钺的死士正在赶路。
这还只是造反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无数件事情等着他们去料理。
*
山脚下的小院子里。
祝青臣握着笔,伏在案上,凭借自己的记忆,将大梁皇宫的布局画出来。
李钺就架着脚坐在他旁边,身边堆满了从山坡上割来的野草,他准备用野草扎几个箭靶。
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安安静静。
只有祝青臣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李钺扎靶子时,野草划过手掌,发出的细碎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搁下笔,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
“李钺,我画好了!”
“我也扎好了。”
李钺把扎好的三个靶子丢到一边,挪到祝青臣身边,和他挨在一起,看向案上的布局图。
祝青臣道:“我只进过皇宫四次,去的地方都差不多,所以观察得不算很仔细。”
他指着布局图,跟李钺讲解:“以皇帝寝宫为中心,我的两个学生住在北边的关雎殿,再往南,分别是勤政殿、紫宸殿和太极殿,还有好几道门,太平门、元安门、承平门,还有一道我忘了叫什么门。”
李钺笑出声:“祝卿卿,什么叫做‘我忘了什么门’?”
祝青臣用手肘给了他一下:“认真点。”
“噢。”李钺收敛了表情,严肃起来。
祝青臣正色道:“过了这几道门,还有三道内宫门,最后才是外宫门。我前三次进宫出宫,都是从这里走,这条路很长,而且有很多禁军把守。”
李钺道:“既然南边走不了,那就从北边走。”
“我也是这样想的。”祝青臣点点头,“第四次出宫的时候,我走的就是北边这条路。北边只有一道元武门,只要破了元武门,就可以长驱直入。”
李钺颔首,又问:“城楼多高?看守几何?”
祝青臣顿了顿,小声道:“城楼更高,看守更多。”
最后一次进宫的时候,他特意让杨公公带着他走了北宫门。
他趁机观察过,易守难攻。
李钺问:“那要造投石车?”
祝青臣摇摇头:“攻城器械都进不去,勉强挤进去也来不及,拖到宫里大批禁军集结,那就全完了。”
“那就得找个人给我们开门,你的两个学生行吗?”
“应该可以。”祝青臣点点头,“他们两个正好住在关雎殿,离北宫门很近。”
“还有禁军,他们的武器配置怎么样?”
“不怎么样。”祝青臣道,“萧长旭生性多疑,我仔细看过,他身边的侍卫,用木刀木剑的都有,其他禁军甚至好几个人合用一把刀剑。”
李钺没忍住笑出声:“祝卿卿,木刀木剑,我觉着我能扛着你,一个人打进去。”
“别轻敌。他自己是宫变上位,所以很防备这些,但这不代表他真的很弱。”祝青臣撑着头,继续看案上的布局图,“由此推断,宫中一定会有存放武器的库房。一旦发生宫变,禁军一定会先去武库装备兵器。”
李钺道:“所以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武库,最好让我们的人都配备上兵器。”
“对,可我不知道武库具体在哪里。”祝青臣捧着脸,“我没办法靠近观察,只能找到几个可疑的地方,这边肯定会拖延一点时间。”
李钺道:“干脆攻破城门之后,直接抓个禁军来问。”
“也可以。”祝青臣点点头,把这个可能性加进计划里。
宫变不是战争,自然是越快越好。
每一步怎么走,都要经过无数次的商议,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办成最大的事情。
宫变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细细筹谋,同样也是越慢越好。
死士潜伏与士兵行军至少需要十日,两个人就趁着这点时间,挨在一起,在布局图上勾勾画画,将每个步骤排演过上百次,确保每一步都烂熟于心。
*
傍晚时分。
李钺把自己用野草扎的靶子立在院子里,然后从窗子外探出身子:“祝卿卿,你这几天是不是又没锻炼?出来射箭。”
祝青臣拿着笔,坐在案前,揉了揉眉心:“不要,我要再画一份布局图,之前那份有点错漏。”
“出来,都画了一天了。”李钺道,“你又忘了你怎么死的了?快出来锻炼。”
“我是得风寒病死的,和锻不锻炼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就是因为当时我在外面打仗,没监督你锻炼,结果你得了个小小风寒就病死了。”李钺直接伸长手,拎着他的衣领。
“嗷!”祝青臣整个人都被他从软垫上拖过去,“李钺,松手!我现在身体好多了,都能骑好几天的马过来找你了,松手!”
“祝卿卿,快过来,我带你射箭。过几日去京城,你还要骑马。还有,你想不想把欺负你学生的渣攻一箭射死?”
“想。”
“想就过来练。”
祝青臣力气小,根本挣扎不开,只能认命,像一条上了岸的小金鱼,瘫坐在软垫上,被他抓过去。
李钺双手架着他,直接把他从窗户里抱出来。
“你就不能从门抱我出去吗?”
“不能。”李钺理直气壮,“我喜欢走窗户。”
两个人异口同声:“像偷人的贼。”
李钺把祝青臣抱了满怀,趁机蹭蹭他的头发:“偷走了祝卿卿。”
“咦——”
李钺把祝青臣放在地上,拿起早晨侍卫送过来的木弓和竹箭。
祝青臣就是个瘦弱文人,李钺比他高一个头,体型还比他大了一圈。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着,李钺像把祝青臣整个儿拢在怀里似的。
李钺帮他把宽大的衣袖拢起来,用襻绳绑好,又踢了踢他的脚,帮他调整好站姿,最后把木弓递给他:“拿着,我上回教你的还记得吗?”
祝青臣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记得了,早就忘了。”
李钺低低地说了一句:“笨笨的。”
祝青臣抬头看他:“嗯?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再教一遍。”李钺握着他的手,从握弓开始教他,“这只手握着弓,这只手拉弓弦,先拉十下满月弓,练习一下。”
祝青臣又一次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五下。”
“三下。李钺,胳膊会很酸。”
“酸了我帮你揉,就五下。”
“噢。”
祝青臣保持现在的姿势,深吸一口气,开始拉弓。
李钺戳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不要憋气,谁射箭跟你一样憋得跟小青蛙似的?”
“我呗。”祝青臣扭了一下身子,“走开走开,不要打扰我,我就喜欢这样拉弓。”
李钺拍拍他的腰背:“别乱扭,站直了。”
祝青臣又往边上扭了一下:“很直,不要碰我的痒痒肉。”
这把木弓不算重,祝青臣也能拉开。
他有模有样地拉了六下。
“好了。”祝青臣一脸自豪,“我还多拉了一下,算是送你的。”
“送我?多谢。”李钺笑了笑,拿起一支竹箭,搭在弓弦上,“加上箭试试。眼睛看着前面的靶子,不要看箭,拉弓。”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认真拉开弓弦。
“嗖”的一声,竹箭破风。
紧跟着,“咚”的一声,箭靶微微晃动,竹箭准准地扎进箭靶正中。
祝青臣扬起笑脸:“李钺,看,我是神射手、射箭小天才!我都好几天没练了,还是可以一箭正中靶心,你还让我多练,万一我超过你,你就等着后悔吧。”
李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没错,祝卿卿,你是我见过最有射箭天赋的人,我好后悔教你射箭,万一你文武双全了,作为你的夫君,我会自卑的。”
他又抽出一支竹箭:“再来一次。”
祝青臣摩拳擦掌:“好,再来一次!”
红蓝两个系统蹲在屋顶上。
一个屏幕上,是一脸迷惑的表情包。
另一个屏幕上,是二脸迷惑的表情包。
“还神射手,明明就是豌豆射手。为什么我的靠谱臣臣,一碰到你的宿主,就变成这个傻乎乎的样子了?都怪你的宿主把我的臣臣带坏了!”
“我的宿主不也一样?他还自卑?他不自负就好了。”
“还射箭,还锻炼,想抱就直接抱在一起好了,装什么装?反正就只有我们两个统在。”
“我作为‘恋爱脑’系统,也不是完全理解。人类的爱情真是一个深远的课题,令统费解。”
两个系统说了他们半天,默默地把屏幕上的迷惑表情包改成水枪图片。
直接瞄准!
“滋死你们两个!”
*
祝青臣和李钺练了一个时辰的射箭。
祝青臣百发百中,最后一箭,更是直接把靶子给打歪了。
祝青臣现在感觉自己强得很,可以射穿一百个渣攻的脑袋!
太过自信的后果就是,到了晚上,他趴在床铺上,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的小金鱼。
李钺坐在他身边,拎起他的胳膊,帮他捏一捏。
小金鱼的鱼鳍飞起来了。
“都怪你,李钺,我都说我会手酸的。”
“我都说了,练一刻钟就好了,你非不听,结果练了整整一个时辰。”
“我难得开发出射箭天赋,当然要抓紧时间巩固一下。”
“那是你的天赋吗?那是我的功夫。”
祝青臣鼓了鼓腮帮子,举起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于是李钺又换了一边坐着,帮他捏捏另一只手。
李钺帮他揉着胳膊,祝青臣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两个系统躲在帐子外面,暗中观察:“哼哼,活该。”
李钺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它们两个,正色道:“这是你们两个该进来的地方吗?出去。”
“噢。”两个系统乖乖飞走。
李钺捏捏祝青臣的胳膊,捏着捏着,就和祝青臣趴在一块儿了。
祝青臣迷迷糊糊醒过来,朝他伸出手:“干嘛不捏了?”
李钺扭头吹灭蜡烛:“我也累了,睡了。”
“不行,我手酸,睡不着。”祝青臣捧着李钺的脸,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脸,“给你奖励,再捏两下。”
李钺躺着没动,祝青臣又“叭叭叭”亲了他好几口:“求你了,李钺,夫君,我唯一的夫君,给你同样唯一的夫君再捏捏胳膊吧?你也不想你唯一的夫君被酸死吧?”
他才认命地搂住祝青臣的胳膊:“好好好,再捏再捏。”
*
翌日清晨。
床榻前帷帐垂落,还有半床被子都掉了下来。
祝青臣睡得很不安分,脑袋靠在李钺怀里,两只胳膊被李钺抱在怀里,两只脚又使劲蹬被子。
把被子蹬掉了,他又觉得冷,于是又钻进李钺怀里,拽着李钺的中衣,要把他的衣服扯下来当被子盖。
李钺被他动来动去的弄得烦了,就直接按住他,长手长脚,牢牢地把他按在怀里。
反正睡得乱七八糟的,没有半点睡相可言。
日头还没起来,院门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那边又派太医来了!马上就到!”
那边,京城那边,萧长旭那边。
李钺倏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应了一声:“知道了。”
猝不及防,前几日才派过几个,今日又来了,还这么早。
看来萧长旭是真的多疑。
李钺拍拍祝青臣的脸颊:“祝卿卿,起床。”
祝青臣迷迷糊糊地醒来:“李钺,干嘛?我不射箭了,我射了一晚上的箭,手酸死了,眼睛也花了。”
李钺皱眉:“谁让你射一晚上的箭了?”
“你啊。”祝青臣揉揉眼睛,“噢……好像是梦里的你。”
“别做梦了,萧长旭派人来了。”
“啊?”祝青臣从梦里惊醒,“噌”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那怎么办?”
李钺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把祝青臣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祝青臣更慌了:“怎么办?你现在是个疯子啊,疯子能成亲吗?疯子床上能有人吗?”
李钺直接把祝青臣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下床,然后打开了靠墙放的那个大衣柜子。
祝青臣拽着李钺的衣襟,不可置信地问:“你准备把我藏进去?”
李钺亲亲他的额头:“祝卿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