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天还没亮,祝青臣就被饿醒了。
他蹲在床边,抱着腿,直勾勾地盯着床头柜抽屉里为数不多的食物。
好饿好饿好饿。
他想李钺了。
和李钺一起做任务的时候,他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李钺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煮好吃的,馄饨面条、烤肉火锅,在现代待久了,李钺甚至会自制炸鸡奶茶。
现在李钺不在,祝青臣饿得双眼无神,几乎要晕过去。
反派系统陪在他身边:“臣臣,现在才六点多,要不你再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
“好吧。”祝青臣叹了口气,把抽屉关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
他平躺在床上,拽着被子,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
不知道李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他一样身陷险境,不知道现在脱困了没有。
他毫不怀疑,要是李钺脱困,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他的。
可都过了一天了,李钺还是没来。
说明他也被困住了。
不行!
祝青臣从床上坐起来,他不能等着李钺来救他,他也要想办法去救李钺。
他可怜的夫君正在国外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呢!
祝青臣盘算着,不管怎么样,先从这里出去。
祝青臣下了床,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其实他昨天就看过了。
疗养院内部的医生护士也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所以房间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没有其他东西。
玻璃制品、尖锐物品,一概没有,更别提能用来当做武器的水果刀了。
祝青臣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头顶的吊灯。
不知道吊灯是什么材质的,是不是玻璃。
祝青臣搬来两把椅子,叠在一起,准备爬上去看看。
反派系统在旁边看着,飞在旁边,试图在他摔下来的时候,用自己小小的光球身体接住他。
“臣臣,你小心点。”
祝青臣踩在椅子上,高高地举起手,摸了摸天花板上的灯泡。
很遗憾,灯泡不是玻璃的,是环保材料的。
就算打碎了,也没什么杀伤力。
于是祝青臣又爬下来,在房间里转圈。
他试图把凳子腿拆下来、试图把衣柜门卸下来,但都没什么用,又笨重又没有杀伤力。
祝青臣最后走到浴室里。
他试图把马桶水箱盖卸下来。这玩意儿是陶瓷的,摔碎了也能做武器。
但不能现在摔,闹出动静太大,把人引过来,那就不好了。
没有浴缸,只有淋浴,就连花洒头都是塑料的,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
忽然,祝青臣在洗手台前蹲下。
一节金属的水管,出现在他面前。
他试着扭了扭,可以拆下来,到时候也可以当武器用。
祝青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太阳也出来了。
隔壁房间传来两声敲墙的声音。
叶勉也醒了。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们约好了。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敲敲墙壁,告诉对方自己的情况。
祝青臣也敲了敲墙,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和两颗巧克力,来到窗户边。
“叶勉?”
叶勉在隔壁窗户那边应了一声:“祝先生,我在。”
祝青臣用巧劲把苹果掰成两半,再加上一颗巧克力,从窗户里递给叶勉。
“给,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
“快吃吧。”祝青臣晃了晃手,“每次给你东西,你都要推辞两下。你越是推辞,就越是浪费时间,被他们发现的几率就越大,还不如迅速接过去,把东西吃掉。”
有道理。
叶勉不再扭捏,说了一声“谢谢”,就把东西接过去了。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除了不能吃的苹果籽,苹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
祝青臣捏着小小的苹果籽,对着太阳,苦中作乐:“要是这里有土,我就把种子种起来了,跟种地一样。”
叶勉笑了笑:“祝先生很早就醒了吧?”
“嗯。在房间里转了转,想找些趁手的武器,至少不能坐以待毙。”祝青臣问,“你没睡着?”
“没有,我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勉叹了口气,“跟他们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只能想办法骗过他们出去。”
“如果我病了,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是弄伤自己,他们应该会送我去医院,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报警。”
“可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没什么东西可以用。”
祝青臣原本想把自己发现的马桶水箱盖和金属水管告诉他,可是一听他这样说,便把话咽了回去。
“叶勉,事情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办法。”
叶勉不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青臣有些急了,提高音量:“你听见了吗?你先别冲动,不许弄伤自己,叶勉?听我的话!”
良久,叶勉才闷闷地应了一声:“祝先生您放心,我会小心点。”
“我不是让你小心,我是让你不许做这种事情,我再发几次疯,还能救你几次。就算真的要进医院去报警,那也应该是我来,我是老师……”
此话一出,叶勉愣了一下:“老师?”
“不是。”祝青臣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是前辈,你要听我的。”
“好吧。”叶勉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你放心。”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个人迅速分开,回到各自的床上,做出一副蔫蔫的模样。
是负责看守祝青臣的那个护士。
他推着餐车,先推开了隔壁病房的门,给叶勉送午饭。
“小少爷,饿了吧?吃点东西吧,要是把你饿死了,贺先生不得把我们手撕了啊?”
他语气嘲讽,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只听护士又道:“你和祝青臣装的倒是挺像的,什么送庄园、送跑车的,我们已经派人去见贺先生了,你放心,我们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专业的,一定为小少爷商定出一个完美科学的治疗方案。”
这些话就更明显了。
他们已经派人去找贺庭远要保证了。
只要贺庭远发话,那么接下来,不管他们对叶勉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到那时就全完了。
护士对叶勉冷嘲热讽一番,随后放下午餐,转身离开。
“多吃点,多吃才有力气接受治疗——”
听见护士朝自己这里走来,祝青臣赶忙跑回床上。
“哐”的一声,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祝青臣,饿了吧?”
祝青臣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住,没有回答。
“你昨天不是挺能的吗?撞翻了一群人。”护士问,“你不是藏了吃的吗?还能把自己饿死啊?”
原来他们知道祝青臣藏了吃的,所以才敢给他们断食。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掀祝青臣的被子。
下一秒,祝青臣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从餐车上抢走属于自己的食物。
“你……”护士低低地骂了一声,扭头离开。
疯子傻子,跟他讲话他也听不懂。
现在天气热,饭菜放到晚上,估计都臭了。
况且,他们能送饭过来,那就说明,接下来不会再断食了。
祝青臣和叶勉坐在窗户边,一起吃了一顿饱饭,连碗底都刮干净了。
放下碗,叶勉叹了口气,轻声道:“来不及了。”
贺庭远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他一定会同意治疗的。
到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祝青臣没听清楚他的话,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事。”叶勉把饭盒收好,“祝先生,我们都歇一会儿吧。”
“也好。”祝青臣估摸着他是吃饱了困了,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
叶勉在房里休息,祝青臣则坐在床铺上,继续思考破局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按照叶勉说的方法来办,我去把马桶水箱盖砸碎,划破手腕。”
反派系统极力劝阻:“不行,不行,你再想想,你要是割腕,大反派会把我杀了的。”
“我现在就是大反派,我说没问题。”
祝青臣直接跳下床铺,跑进浴室。
他把水箱盖卸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嘭”的一声巨响,水箱盖破裂,碎片溅开,在祝青臣的手上脚上划出细小的伤痕。
楼下马上传来一声怒吼:“祝青臣,你又在干什么?”
医生护士“邦邦”的脚步声传来,祝青臣飞快地捡起一块大块的碎瓷片,把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腕。
脚步声越来越近,祝青臣咬了咬牙,刚准备划下去,正当此时,走廊上传来又一声怒吼——
“叶勉!”
“叶勉又他妈的在干什么?”
“叶勉!停下!”
祝青臣心下一惊,捏着瓷片,朝门口跑去。
他趴在门上,什么也看不见,跑回窗边,也看不见。
他只能听见一群人撞门开门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祝青臣心头。
叶勉这个傻孩子,不会抢在他前面了吧?
祝青臣奋力拍门,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几个护士抬着叶勉,从隔壁病房走了出来。
祝青臣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叶勉脸色铁青,脖子上还有两道勒痕。
他……
这时,疗养院主任匆匆赶来,见他们把叶勉抬出来,怒吼道:“抬出来干什么?抬回去!”
护士道:“送他去医院,我们……”
“上吊而已,又不是没气了。病人在疗养院里上吊,疗养院还开不开了?”
主任掐了一下叶勉的人中:“抬回去!轮流给他做心肺复苏!”
祝青臣奋力拍打着铁门,双眼通红:“送他去医院!送他去医院啊!他都快不行了,送他去……”
主任狠狠地踹了一下铁门:“闭嘴!”
祝青臣不就放弃,只是重复道:“送他去医院!这是一条人命啊!”
这个时候,祝青臣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了。
他现在只是担心学生,担心学生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他怎么这么傻?
不是都说好了,不许轻举妄动的吗?
他还上吊!上吊吊久了,不就真的变成傻子了?
祝青臣很是懊恼。
学生没什么动静,他竟然以为学生是在休息。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他怎么也这么傻?
不论他如何叫喊,都无济于事。
主任被他吵得烦了,干脆派一个护士过来。
护士一把拉开门,扬起手,给了祝青臣两下。
祝青臣一弯腰,直接从护士手臂底下钻出去,冲出房间,冲到隔壁病房。
他站在门前,只见地上散落着扯成一段一段的床单,叶勉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几个护士正轮流给他做心肺复苏。
叶勉脸色铁青,没什么反应,
祝青臣冲上前:“送他去医院!我可以作证的,疗养院是正规疗养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叶勉也不会说的!求你们了!送他去医院!”
“我们这里就是医院,去什么医院?”主任一把将他推开,“护士,把他关回去!”
祝青臣奋力挣扎,但还是抵不过好几个力气大的护士。
就在他被拖走的时候,病床上的叶勉咳嗽了一声,缓缓醒来。
祝青臣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叶勉睁开眼睛,对上熟悉的天花板。
疗养院主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故意装病,让我们送你去医院,到时候你正好报警。当我们都不看新闻啊?”
主任一抬手,两个人再次被关了回去。
*
叶勉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他原本想用床单上吊,好让这里的人送他们去正规医院。
结果他们根本不送他去,硬生生把他救回来了。
不仅如此,祝青臣的计划也被发现了。
他们把叶勉扯坏的床单拿走、让他睡床垫,把祝青臣砸碎的水箱盖收走、留下光秃秃的马桶。
他们甚至把两个人的房间彻底清扫了一遍,祝青臣挨饿省下来、藏在抽屉里的食物,都被拿走了。
祝青臣攥着拳头,站在房间里,面无表情。
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小祝啊,你一点都不傻,也不疯,你很聪明,太聪明了。”
祝青臣抿着唇角:“你电我没关系,可是隔壁的叶少爷,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是贺庭远最宠爱的弟弟,你敢动他,你们整个疗养院都要玩完。”
主任一把抓住祝青臣的头发,笑了笑:“可是今早我打发人去问,贺先生说,他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主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现场给贺庭远打电话。
几个嘟声之后,贺庭远的秘书接起电话。
主任谄媚道:“是我,安乐疗养院的王主任,我有事情想问问贺先生。”
没多久,贺庭远冰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王主任?”
“诶,贺先生,是我。”王主任道,“贺先生,有件事情想告诉您。”
“说。”
“今天下午,叶先生被我们发现,在房间里用床单上吊。”
贺庭远的声音越发冰冷:“小眠人怎么样?”
“人没事。还好我们及时发现,把人救了下来。打电话给您,是想告诉您一声,也问问您,是不是……派人过来把叶先生接走?既然叶先生这么不喜欢接受治疗,我们也承担不起……”
贺庭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
他冷声道:“我不会派人去接他,也不会去看他,你们只管治疗,等他治好了,我才会见他。”
“好的,好的。”主任笑着道,“那今天上午,我派人送过去的疗养院的合同,贺先生签好了吗?”
“合同我已经签好了,等会儿就让助理送过去。既然我选择了你们疗养院,就是相信你们的意思。”
听着贺庭远的话,主任脸上笑容越盛,祝青臣的脸色,却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这么快。
贺庭远这么快就……
贺庭远最后道:“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再告诉我,你们看着处理就好。”
“告诉叶勉,别再装模作样、寻死觅活,这一招对我没用。”
“是是。”主任连声应着,恭敬地挂断电话。
他扭过头,一扬手,把祝青臣给甩出去。
祝青臣摔在墙上。
“祝青臣,你听见了?”
“你家里给了我们不少钱,让我们看着你,养你到死,别让你到处乱跑,所以我们平时对你客气点,这阵子也没怎么电你。”
“你要是再敢搞这些小动作,我直接杀了你,把尸体埋在病房前面的花园里。反正你家里人都不管你了,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个人。”
“你也不用想着你割腕,就可以去医院报警。你要是割腕,更省我的事,我拖一个小时,等你身上的血流干了,再送你去医院,谁也不能说什么。你死了,我还少养一个人。”
祝青臣靠在墙边,明知道对方是在吓唬他,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主任,可比那些医生护士厉害多了。
不仅一下子就猜中了他们的想法,还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不怕他们死,死了就死了,死了更方便。
祝青臣颤抖着双唇,攥紧双手,什么都没说。
主任“哼”了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
在主任的身后,祝青臣张开自己紧握的拳头。
他的左手手心里,是两颗巧克力。
而他的右手手心,鲜血淋漓。
那是一块水箱盖碎片,祝青臣在他们搜查之前,偷偷藏在了手心里。
碎片不大,被鲜血染得斑驳。
祝青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瓷片,目光慢慢坚定下来。
在王主任即将踏出病房房门的瞬间,祝青臣攥着瓷片,猛扑上前!
“啊——”
王主任惨叫出声,但声音很快就哑了下去。
因为他的脖子、他的喉咙——
祝青臣用李钺教过他的五禽戏手势,牢牢挟制住王主任。
右手手心里的碎瓷片,被他徒手按进王主任的脖子里。
祝青臣手心的鲜血与王主任的污血混在一起,汩汩淌下。
祝青臣拉着王主任,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窗边。
众人惊恐,试图上前营救。
祝青臣猛地转过头,用目光威慑,厉声道:“不许过来!谁敢过来,我就直接划破他的喉咙!我可是疯子!我老公也死了,杀一个赚一个!我死了就去找我老公!”
王主任没有料到,祝青臣的反击来得这么快。
他脸色惨白,哑着声音道:“别过来……别过来……”
众人不敢上前,只能七嘴八舌地劝说。
“祝青臣,你冷静一点,别冲动!”
“王主任说话时难听了点,但他没有恶意,你别激动!”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肯定满足!你看,我们照顾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这样。”
祝青臣懒得听他们说这些,又道:“你们,马上把叶勉抬上担架床!把他送到疗养院门口!”
“给叶勉一部手机,让他拿着手机!”
“准备一辆车!要面包车!”
反派系统忙道:“臣臣,你不会开车。叶勉也才刚满十八岁,肯定也不会。”
“我就要!”祝青臣的黑发垂落在额前,目光坚定,“马上去做!”
*
与此同时。
贺庭远刚挂断和王主任之间的电话,助理的电话就又一次打了进来。
“贺先生,大堂有一位姓李的警察找您。”
“警察?”贺庭远疑惑。
“是,一个叫李钺的警察。他说,他刚从国外回来,来找自己的爱人。”
“爱人?什么爱人?”
“他的爱人姓祝,是从前祝家的小少爷,他在国外卧底的时候,祝家把祝小少爷送进了疗养院。他听说,贺先生前几日也把叶先生送了进去,所以想来问问贺先生,是哪家疗养院。”
“世界上又不止一个疗养院……”
“他可能觉得有钱人的疗养院都差不多,所以想问问。”
贺庭远皱眉,转念一想,毕竟对方是警察,而且是卧底回来的警察,估计会升官,不好太下他的面子。
于是他道:“把安乐疗养院的资料给他一份,不许让他上来。”
“是。”
真是神经病,找老婆找到素不相识的人这里来了。
和那个姓祝的病人一样,是个神经病。
贺庭远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背着手,往下看去。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大都市。
“轰隆”两声巨响,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高大男人,戴着全黑的头盔,骑着一辆摩托车,从集团大楼的停车场出来,一个压弯,一路超车,在车流之间穿梭。
——祝青臣挟持着王主任,一步一步走出病房,走下楼梯。
——李钺骑着摩托车,一点一点朝安乐疗养院赶去。
落日熔金,晚霞如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