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姜谣将人好生送回月上坊,临走前特意叮嘱,“糖要尽快吃,否则容易化了。”
宋暮云白玉似的手指仍握着糖画,轻点头,“我知道了,今日劳烦姜小姐。”
姜谣摆摆手,“不必如此生疏,以后唤我姜谣即可,那我走了,你且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姜谣走了几步,又转身朝宋暮云挥挥手。
宋暮云唇角轻轻勾起,任谁也能看出她心情不错。
直到回头,烟妗娉婷袅娜的从不远处走来,皱着眉,神情似有些忧色,看见宋暮云后眼睛一亮,又往她身后瞧了一眼,急急问她,“姜大小姐呢,不会已经回去了吧?”
宋暮云有些不明所以,敛了眉,看向她,“方才刚回去,你寻姜……谣有事吗?”
那两个字绕着她的舌尖,莫名生了些甜意。
烟妗一双柳眉蹙的更加厉害,语含担忧道,“七皇子在里面,让我来门口等你回来,就叫你过去,本还想着若姜大小姐在,或许能护一护你,现在这……”
月上坊里都是些苦命女子,平日里自然互相心疼着,也有不少姐妹怜宋暮云跌落尘泥,又被慕容清百般羞辱的。
好几回慕容清走后,她可是站都站不起来呢,这叫人如何能不担忧?
宋暮云听见七皇子三字,裹在蓝衣里的清瘦身躯下意识颤了颤,片刻,抬手碰了碰发间的赤蝶垂珠步摇,屈指将其轻轻拔出藏在怀里,冷下神色,“多谢烟妗姐姐,暮云这就去。”
烟妗一看她要过去就有些急了,抬手拉住她,“要不还是让人去请姜大小姐回来吧,她应该还没走远……”
这几日宋暮云难得过了些好日子,她看的明白着呢,全仰赖姜家大小姐相护。
若姜谣在这,多少能让七皇子收敛些。
宋暮云摇了摇头,神色冷淡,似并不在意自己一会儿要面对什么。
“无事,不必喊她,只是有劳烟妗姐姐一会儿为暮云打盆水了。”
她低头,言语间已十分明了,要一个人去见七皇子。
烟妗知她从前是官家女子,有些清高傲骨在身,许不愿为这事去求人,她劝说无法,也只得答应,“那你……今日别跟七皇子对着干了,少挨些折腾也是好的。”
宋暮云没说话,挺直纤细的腰背向里走去,她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去麻烦姜谣,七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子,是未来天子的候选人,姜谣这样好,她不愿姜谣因为她,和七皇子撕破脸,她顶多只是挨顿打罢了,慕容清不会动她的。
从她刚入月上坊的第一日,慕容清就与她说过,现在的她不配让他碰。
烟妗看着宋暮云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忍,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只得让身边伺候的丫鬟上医馆买些伤药,自己再去宋暮云的小屋里为其烧一些热水,以备一会儿所需。
宋暮云走进慕容清包的厢房,里面只有慕容清一人,她容色冷淡,全然不似面对姜谣时有些亲昵的样子,慕容清咬紧牙关,他爱慕宋暮云许久,却没得到一丝一毫回馈,宋暮云待人从来清冷疏离,偏偏姜谣才与她相识几天,两人便这般亲昵,听说还一起去了珍宝阁?
真是不怕死。
慕容清眼底沉下暗色,朝宋暮云伸手,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声音柔和,“过来。”
宋暮云心愈发冷,面上神色不变,冷冷盯着他,站在门口没动,直到慕容清失去所有耐心,勾起的嘴角一点点放平……
——
姜谣回了姜府,刚一回去就被她爹叫走了。
姜恒的书房从来喜欢关着门窗,里面黑黢黢一片,姜谣刚进去时,他正在点灯。
“爹,找我啥事,刚从外面回来,我都累死了。”
姜谣大喇喇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并习惯性翘了个二郎腿。
姜恒一眼望过去,没说话,安静的书房内,指尖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莫名的,姜谣就有些发怂,默默放下腿,并规规矩矩坐好。
屋内几盏烛灯都被点亮,姜恒回到书桌后,看向姜谣,慢悠悠问,“你今日……去见宋家的小姑娘了?”
他已着手在查这件事,当初有人上奏宋允骞对地方灾情隐瞒不报,致使无粮草灾银援助,百姓民不聊生,气的皇上立刻定了他欺君之罪,他便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切查的太顺畅了,证据几乎都摆在明面上,宋允骞能坐到这个位置,怎么会这么蠢?
可当时皇上正因此事大发雷霆,所有为宋允骞求情之人皆被牵连,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暗地里思量一二。
昨日姜谣所说慕容清与宋暮云的事,愈加叫他察觉出一些问题来。
宋暮云按理说该收入教坊司的,怎么去了月上坊?
月上坊只是民间乐坊非皇家管辖,但背后之人似乎是哪位皇子,他为何独独要将宋暮云收入月上坊?
七皇子又为何每日去月上坊欺辱宋暮云?
姜恒今日已命人去查了,宋暮云落入月上坊,亦有七皇子的手笔,但月上坊却非七皇子产业,且七皇子也确实日日进入月上坊,并屡次对宋暮云一弱女子动手。
不知为何,他觉得宋允骞定是惹了哪位皇子不快,才会被如此浅显的陷害,连他的女儿也不放过。
姜谣自顾自喝了一杯桌上的冷茶,冷的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又把杯子放下,舒坦地晃了晃头,这才开口,“对啊,慕容清每日都去月上坊欺负宋暮云,我怎么能不去。”
“你去月上坊,时常能碰见七皇子?”
“何止是时常,每日都能碰见。”
姜谣眼里飞速划过一抹厌恶,她厌烦慕容清的很,天天在女主角面前晃。
也是,宋暮云不喜他,他若再不每日晃着,宋暮云怕是早都能忘记他了。
姜恒闻言点头,视线落在黄花梨桌上,嘴边的胡子动了动,“那你可知道,七皇子为何要折腾宋家的小姑娘?”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甚至认为,宋家的事与那位对外从来清风朗月的七皇子也脱不了干系。
姜谣与其父亲近,几乎无话不说,当即将自己知道的袒露,“七皇子曾爱慕宋暮云,并想娶宋暮云为侧妃,但被宋暮云拒绝了,从此便记恨上宋暮云,看不得她好过!”
这都是她梦里得知的,应该八九不离十,现在想起来还有几分气愤,慕容清他脑子有病吧?
真心喜欢一人,哪有让她当妾室的,那也太离谱了。
姜谣越想越觉得慕容清不是良配,任何女子他都配不上,什么玩意儿啊这。
姜恒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七皇子曾爱慕宋家的姑娘,想娶她?那如今又为何会将她囚在月上坊百般折磨?”
“不是说了吗,慕容清他因爱生恨,觉得自己被拒绝了没面子,恨上宋暮云了。”
虽然听起来挺让人不敢相信的,但这就是事实。
姜恒一时沉默了,尾音上挑,带着几分疑惑不信,“七皇子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竟受不得旁人一点拒绝吗?
姜谣默默翻了个白眼,“您才知道呢,不然您以为我为啥每次都要骂他,还不是他太欠了,人前总是装模作样,人后就对我冷嘲热讽。”
这话带了不少姜谣个人臆想,毕竟慕容清在外时向来装的极好,又觊觎她爹在朝堂上的威望,对她再温和不过,她就是自己觉得假,看见慕容清那张笑脸,就觉得假的不能再假了,嫌他装模作样惹人烦,在父亲面前自然也时常添油加醋说他坏话。
往日姜恒只当他们小孩儿小打小闹,不过是开开玩笑,如今却是信了几分。
七皇子许真是这样表里不一心胸狭窄的人。
“爹,你突然找我来问这些干嘛,想通了,以后不让慕容清再进我们家门了?”
她早就对慕容清在宰相府畅通无阻的事有些不高兴。
姜恒这才抬头看她,却是皱了皱眉,“不是与你说了吗,别没大没小的,给人留话柄。”
爹凶起来,姜谣一缩脖子,立马认错,好免去父亲一顿教训。
接着姜恒似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开口赶人,“时候不早,你也该到练武时间了,快去吧。”
姜谣:……
“您就与女儿说这些?”
“只是随意问问,你既读不了书非要练武,就快去,莫要文不成武不就的丢姜家的脸。”他转移话题,没再说七皇子与宋暮云的事。
姜谣撇了撇嘴,利落起身,下巴微抬着应了声,“知道了,女儿这就去,必不叫人以为您老教出了个草包。”
她知道父亲心里自有谋算,她爹可比她聪明多了,她弄不来的事交给她爹总能解决,这次也是一样。
梦里肯定是她爹没防备,被慕容清这狗杂种给骗了,才会沦落那样的结局,这次只需她稍加提醒,她爹就能回过神来,慕容清别想再踩着姜家往上爬。
姜谣眼里几不可见闪过一道寒气,听爹的话回院子练武去了,本朝并不明令禁止女子为官,只是很少,她爹预备为她铺一条武将的路,她自然也不能掉链子。
练了个把时辰后,姜谣满身疲惫,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舒服的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再同往常一样,独自去往月上坊,路上还多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想带给宋暮云吃。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绝美落泪并大声喊:还慢悠悠的,快去抱抱云云!
本来能早点写完的,忽然来姨妈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痛经,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痛,差点就吐了,也是我第一次疼到吃止疼药,吃完了还疼,我朋友居然跟我说止疼药要两个小时才能见效!这不是要我命吗QAQ,这一章写的好艰难,人为什么要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