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诗甜眼圈骤红, 仓促起身,抓着那个装满手写稿纸的文件袋,快步走向教室外。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穿透进来, 洒满安静的走廊, 只有沿着墙角的地方,留下一道窄窄的阴影。
她微微低着头,沐浴着阳光而行, 削肩细腰,身段窈窕, 一头蓬松柔软的棕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美丽的脸庞染着一丝哀戚过后的伤痛, 被阳光一照, 顿时显出一抹脆弱的美感。
许燃落寞地站在墙角的阴影中,专注地望着她, 眼底既有些期待又充满了不安, 杨诗甜每走近一步,她的不安就浓一分,尚未等杨诗甜走到面前,她迈开修1长双腿,迎了上去:“小甜……”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个文件袋被直直地塞来面前, 许燃下意识攥住文件的边角。
杨诗甜立刻松手:“许小姐, 以后还请你放尊重点, 不要再往我包里乱塞东西了。”
她语气疏离, 敛着眸,目光没有焦点地对着她, 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
许燃的心脏仿佛被拳头重重捶了一下,难受到发疼,胸腔里汹涌躁动的惶恐愈发炽盛。
“小甜,这是我答应写给你的情书,从约定当天到昨天的,全都在里面了,我说了会做到的。”
“你收下好吗?”
杨诗甜眉眼低垂,不肯看她,声音更加冷淡:“许小姐言重了,以前的约定不过是一个笑话,请你以后注意言辞,不要为我招惹来闲话,谢谢。”
她说完立刻转身,许燃心底的惶恐潮水般上涨,想也不想就跨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杨诗甜被她挡住去路,既难堪,又气愤:“你让开!”
许燃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和疏离的面孔,心像是被怪兽的爪子狠狠抓捏了一把,难受的胸腔闷痛。
她忽然抑制不住自己,踏上前一步,她隐约感觉到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任由杨诗甜走掉的话,她一定会更讨厌她了。
杨诗甜下意识往后退,而且始终低着头,不肯看她,红唇紧抿,也不打算与她说话,一副要与她保持距离的陌生模样。
以前,她可是最爱黏着她,也最爱同她说话的。
许燃心底的恐慌蹭蹭往上冒,像是汹涌的潮水推着她向前,她已经注意不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想靠近她,越逼越近。
杨诗甜身后就是墙壁,很快被她逼在墙角,退无可退。
许燃高挑的个头站在她面前,身上的沁骨冷香朝她弥漫、笼罩,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拥住。
她心里又慌又乱,本来一直低着头不肯看她,这时猛地抬头,双眼泛红地瞪着她:“许小姐,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自重!”
许燃惶恐地盯着她,她不明白为什么杨诗甜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稍微伸手就能将她抱住,可是她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甚至在她冷淡疏离的模样下,这种距离越来越远,她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她,一股巨大的恐怖寸寸侵袭她全身,令她浑身发凉,手足无措,那些压抑沉闷憋在胸腔里的话语,忽然如同潮水般涌向她的嗓子眼。
“小甜,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要怪我什么我都认。”
“我知道我嘴笨,不会说甜言蜜语,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你,只会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写情书,好些话我心里想说,可是说不出来,想说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一样。”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焦急失措地说出如此多的话,杨诗甜不由地呆了一呆,愠怒的眼神现出一丝迷茫。
许燃目光恳切,看着她的眼底,盛满从未有的软弱和惶恐。
“小甜。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弹钢琴在行,可是其他方面很笨,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愿意改,只要你告诉我,我全部都改。”
杨诗甜的神情迷惑了一瞬,在她灼灼逼人的眼神下重新偏过脸去。
她眼圈渐渐发酸,涨涨地,发痒,泪水拼命想要流淌出来。她一直都是好哭的性子,会因为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哭成泪人儿,以前她就嫌弃她爱哭。
她拼命强忍,不想在她面前再表现出以前那副被嫌弃的好哭样。
紧紧抿住红唇,瞪大眼眶,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泪水就会掉下来。
可是心里的怨气却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
明明不喜欢自己,那么嫌弃自己,现在又来说这些话?
自己又不是以前那个蠢蠢的小傻子,缠在她身边被她冷落被她忽视被她嫌弃,还不舍得滚出她的视线,还眼巴巴地送到她面前去招她烦。
不会再这样,绝不会再这样!
她将眼眶瞪的老大,可是泪水还是不期而至!
许燃惶恐不安,心底憋着的那股感觉像是火山岩浆,狠厉搅动肺腑,她瞧着她模糊的泪眼,忍不住伸手为她擦泪,“啪”,杨诗甜甩开了她的手掌。
她咬住嘴唇,强忍泪水,只留下两条晶莹的泪痕挂在腮边,含泪的模样倔强又脆弱。
许燃的心狠狠揪紧。
杨诗甜使劲儿抽了口气:“许小姐,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请你以后注意言辞,不要再说这种无谓的话。”
她顿了顿,总算直视着许燃:“如果许小姐还念着同学之情的话,以后还请保持距离,不要再来纠缠。”
“我不想和许小姐传出任何不好的绯闻。”
“谢谢。”
她恢复了平静,神情疏淡,一番话说的客客气气,可每个字眼都散发着距离感。
许燃被这些话刺的心脏抽痛,站在那里浑身发僵,毛孔收缩,嘴唇干涸。
杨诗甜趁机走掉。
可是转身的刹那,她的眼眶又酸胀了起来,她飞快地走进教室,反手将门关上,然后躲在门后。
几个正在午睡的同学被惊醒,纷纷朝她望来,杨诗甜尴尬地转过身,对着墙壁,片刻后,她偷偷将目光投向窗外,看见许燃落魄地弯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袋,然后又朝着教室看来。
她立刻矮身,蹲在了地上。
等再起身的时候,窗外的走廊已经没了许燃的身影。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想到早晨跟在身后的萧瑟身姿,想到上午她近在咫尺的脸庞,想到那一摞摞手写稿纸。
她慢慢勾下雪白纤细的脖颈,柔软有光泽的秀发从双鬓滑落,像是瀑布般遮挡住了她的侧脸。
放学铃响起后,余晓敏从旁边凑过来问:“小甜,你怎么一直低着头,教授看了你好几次,我还担心你睡着了呢?”
李胜男也有些诧异:“是不是困了?”
杨诗甜直接趴在了课本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唔,可能有些吧,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那我们走了。”
三个室友走了,其他同学也陆续走掉,等到快没人了,杨诗甜才直起身,被她趴过的书页上,残留着一个个湿圈,她有些烦躁,猛地合上课本,飞快地装进包包里,挎着就往外走。
“谢学姐?”
谢韫齐等在她教室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杨诗甜有些不自在的偏了脸。
谢韫齐目光落在她躲闪的眼睛上,看见她眼底的湿润和有些红肿的眼圈,她没有戳破,声音温和:“小甜学妹,你上午说晚上暂时不确定有没有事,所以我就来等你了。”
杨诗甜没有说话,她视线落在教室对面,许燃站在栏杆旁,正看着她。
她立刻收回目光:“谢学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谢韫齐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许燃,见状眼神闪了闪:“我知道有家酒吧氛围不错,DJ也有特色,挺让人放松的,小甜学妹想去坐坐吗?”
杨诗甜心烦意乱,只想赶紧逃离许燃的视线笼罩,想也不想就说道:“行,麻烦谢学姐带路咯。”
谢韫齐唇角勾起,带出一抹轻笑:“好。”
她陪着杨诗甜往楼梯口走,之前都是她主动和许燃打招呼,这次许燃一身冷冽,站在她对面的栏杆旁,她索性不打招呼了。
许燃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下来教学楼,孙哲在大门口和一个女同学说笑,看见杨诗甜和谢韫齐并肩出来,立刻有些走神,接着又看见许燃跟出来,他马上和人道别迎了上去。
“你怎么能让小甜学妹和谢韫齐一起走了?”
许燃一身低气压,神情冷冽,本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脚步不停地跟着两人。
孙哲表现的比她还急:“哎哟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许燃心底已经憋到内伤,闻言差点呕出一口血,她看着自己女朋友和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人一起去酒吧,她能好受的了?
孙哲简直就是来雪上加霜的!
她懒得搭理,大步流星跟在杨诗甜身后往校外走去。
孙哲追上去:“你要尾随杨学妹?”
许燃更呕的慌,差点想翻脸:“我跟我女朋友,不是尾随。”
孙哲拍掌:“正好,我今天开了车,我载你去追你老婆!”
他和许燃上了车,尾随在杨诗甜和谢韫齐的出租车后,发动后忍不住说道:“你说你也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有车也不开,你没事开车载着杨学妹出去兜兜风,或者载着她去吃顿烛光晚餐,怎么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狼狈。”
许燃攥紧双拳,眼眸轻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谢韫齐带着杨诗甜来到一家生僻的酒吧,里面放着慢摇,有人在唱歌,三三两两的情侣坐在昏暗的角落里。
杨诗甜满怀愁绪,进来后径直走向吧台:“有最烈的鸡尾酒吗?”
“地狱烈焰,是我们这里的特色,美女要不要试试?”
谢韫齐说道:“我们第一次来,先来两杯红粉佳人。”
杨诗甜没说话,她只是伤心,只想逃避,并不想任性。片刻后,侍应生将一杯粉色的鸡尾酒摆在了她面前。
她刚要伸手去端,一只手臂从旁边伸来,端走了这杯酒。
杨诗甜侧目而视,只见许燃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她仰脖,一饮而尽,把空杯子轻轻放回桌上。
“小甜,你想喝什么酒,我帮你喝。”她知道杨诗甜的酒量,别说一杯鸡尾酒,半杯鸡尾酒她就得趴下。
谢韫齐没插话,端着自己的那杯,慢悠悠喝了一口,饶有兴味地看着。
看样子,杨诗甜明显是被伤心的一方,而外界传言冷漠无情的许燃,居然会为了她追来酒吧,倒是有意思。
她感觉自己的兴趣越来越浓了。美味,自然要抢着吃,才有趣。
杨诗甜看见她,顿时俏脸生寒,她没想到自己想出来散散心,也被这个狗东西纠缠。
酥1胸气的不住起伏,狠狠地瞪着她,许燃敛着眸,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仿佛赖定她了。
杨诗甜忽然轻笑一声,抱起双臂,冲着侍应生:“给她来杯地狱烈焰。”
很快,一杯地狱烈焰摆在了许燃面前,杨诗甜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
许燃没有犹豫,端起来,微微仰脖子,酒液像是白开水般往她口中灌去。
杨诗甜看见她吞咽的时候,眉头猛地皱紧,苍白的脸色刹那间显出一抹潮红,她的心不知怎么地,跟着揪紧了起来。
“咳,咳。”许燃连咳了两声,停顿下来,杨诗甜不由自主捏紧了手指,她嘴唇蠕动了下,忽地咬唇,偏过脸去,不肯再看。
许燃再次端起杯子,一口闷完剩下的酒液,抬起手背,略略拭唇,这才看向杨诗甜,紧皱着的眉头缓和下来:“小甜,我已经喝完了,跟我回去好不好,这里是酒吧,不适合我们来。”
杨诗甜背转身,压根不肯理会她。
谢韫齐扫了眼杨诗甜咬唇纠结的模样,忽地笑着道:“许学姐,你和小甜学妹可能有什么误会吧?我看她今天心情不太好,要不你先回去?”
“你闭嘴!”许燃猛地一声厉喝。
满场皆惊。就连一旁观战的孙哲也惊呆了,他可是从没见过许燃发这样大的火。
谢韫齐愣了一下,看着许燃,脸色沉了下来。
许燃若无其事,走近杨诗甜身边,从背后扯住她衣袖,声音软弱:“小甜,别喝酒了,好吗?”
杨诗甜也惊呆了,这时回神过来,立刻像是被激怒的小猫咪,冲着她怒气冲冲地嚷道:“你吼谢学姐做什么?她陪我散心,你有什么资格吼她?”
她说完,心里既难过又委屈,自己被她惹的伤心了,想出来散散心,还要被她纠缠,这也罢了,她还冲自己的同伴发作,完全就没有尊重过自己!
许燃也很委屈,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甜,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想你喝酒。”
杨诗甜这会儿完全不想看到她,立刻说道:“我喝酒关你什么事?”
许燃心头闷痛,眉眼低垂了下来,软声:“你真想喝,我帮你喝。”
孙哲下车前被许燃叮嘱过,不许他插嘴,这会儿急得坐立不安,想来劝一劝,可看着许燃失态的模样,又有些不敢。
杨诗甜见她一副无赖样,差点想当场走人,可那样不是显得被她气走的,她咬牙切齿:“侍应生,麻烦再来三杯地狱烈焰!”
孙哲一听就急了,从旁边喊话:“杨学妹,地狱烈焰一般人喝一杯都受不了,再喝三杯,她要胃穿孔啊!”
杨诗甜理也不理孙哲,只瞪着许燃:“要么她喝,要么我喝,不喝就别来碍眼。”
许燃毫不犹豫:“我喝。”
侍应生很快就上了第二杯,她立刻端起来,仰着脖子,姿态干脆利落,像是喝水一样大口吞咽。
“够了!”杨诗甜忽然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杯子,酒液喷洒,溅了两人各一身。
“许燃,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杨诗甜忽然哭着喊出来,转身往外跑去,许燃大急失色,立刻追上,她喝酒太猛,人已经有些发晕,跑的摇摇晃晃,可心里着急杨诗甜,步伐迈的非常大,在她快要冲出酒吧时将人拽住了。
孙哲和谢韫齐一起起身,朝着两人走去。
孙哲驻足,侧目:“谢学妹,看见了吧,人家小两口闹别扭而已,咱们就别去碍眼了。”
谢韫齐好整以暇,脸上丝毫不见恼怒:“有好戏看,为什么不去?”
许燃将杨诗甜手腕抓住,杨诗甜拼命甩也甩不掉,转身使劲儿推她,她忽然张臂将她抱住了,高高的个头扑在她身上,身体重量也都压了过去,杨诗甜完全推不开,又羞又怒,芳心动乱,恨不得原地消失。
耳边喷着微热的气息,淡淡的酒味传来,伴着有些失控的声音。
“小甜,你别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诗甜怎么都推她不动,和她一起靠在了酒吧门口的墙壁上,带着气道:“你要说什么?”
许燃这才缓缓撑身,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她醉意已经泛上来,口里呼出的热息夹着酒味,杨诗甜偏开脸:“有话快说。”
“小甜。你别喜欢谢韫齐。”
杨诗甜被她的话惊呆了,她没想到她会这样想她?她更加来气,干脆说道:“谢学姐温柔体贴,说话风趣,愿意陪着我,对我有耐心,从来也不会嫌弃我黏人,而且又善解人意,一点也不像某些人不解风情,她耐心听我说话,愿意陪我散心,她这么体贴,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许燃呆立当场,眼睛发直。
杨诗甜气恼地推了她一把:“你倒是说啊,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许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忽然胸1脯剧烈起伏,像是百米冲刺般急促,声音都有些失控。
“你不能喜欢她,你不能喜欢她。”
她慌慌张张地说着,忽然倾身将杨诗甜使劲儿抱进怀里。
“小甜,我我……我喜欢你,你不要喜欢别人。”
杨诗甜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许燃心里的恐慌几乎要化作实质,她感觉胸腔里一股憋闷到炸裂的物质喷薄而出,令她说出了压抑极致的话。
“对不起,我那次不该欠着对你的话,我其实想说的,小甜,我……我爱你。
她终于使尽了所有努力说出这句鲠骨在喉的话,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胸腔里的那股压抑和憋闷随之喷薄而出,许多感觉都变得霍然开朗。
“小甜。”她顺着这种感觉,又开了口,紧紧捕捉着杨诗甜的眼睛,说道:“我愿意对你说这些话,999句,我现在就说给你,可以吗?”
好似身体里的某种枷锁被打开,再也没有了束缚和压制,就连说话也变得利索了。
杨诗甜呆立在她怀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