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找到一条河流,继续前行,途经湖泊、树林、牧民村庄,小城小镇,来到一座边境城池,叫做曲和。此城倚山而立,凭借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曲和关继续往西北,离沃谷族世代放牧之地已然不远。
曲和城是兵家必争之地,纵贯南北,连通东西,其外有蛮族野人常常侵扰国境,故而重兵驻扎。
形骸来到城门前头,感到这城门上似有法力流动,甚是高强,能防妖魔入内,对人却是无害。
他报上姓名来历,墙上士兵听他是神道教的道术士,脸色不善,似满心猜疑。形骸知世人对道术士皆有偏见,并不在意。不久后,城门开启,形骸得以入内。
有一龙火贵族将领出来迎接,不冷不热,问道:“你叫孟行海?为何来咱们曲和?”
形骸朝那人挥手道:“大哥,我奉神道教师尊之命,有一件要紧之事,需去关外找沃谷族。还请大哥通报一声,指点路途,最好再找个向导。”
那龙火贵族嗤笑道:“听说道术士娇贵,是不是还要给你找八抬大轿,一队兵马护送?”此言一出,他身后士兵都笑了起来。
形骸恼道:“我与你是一国同胞,又皆为龙火贵族,对你言辞有礼,你不帮忙倒也算了,为何出言嘲弄?曲和将士就是如此对待客人的么?”
那人脸色一变,道:“此事我做不了主,但前线战况严峻,闲杂人等,不许前去关外。”
形骸道:“罢了,罢了,我自己出去也成,也不必找人指路。”
将领道:“你这小子不长耳朵么?我说话你没听清?任何人不许外出。”
形骸道:“你头一句说闲杂人等不许外出,我却并非闲杂人物,我乃圣上亲封的宫槐伯爵,得孟轻呓殿下委派,岂能一概而论?”
那将领听他来头不小,虽然兵家、法家平素合不来,此时心下一惊,倒也不敢怠慢,说道:“既然如此,还请你叫什么来着?”
形骸道:“孟行海。”
将领又道:“还请行海道长随我去面见侯爷,侯爷定会妥善安排。”
形骸问道:“不知此地管事的是哪位侯爷?”
将领表情又是尊敬,又是顺服,大声道:“自然是威名远扬,震慑边疆的利针茅侯爷。”
形骸心想:“原来是长枪震西北的针茅侯!他与东山爷爷、川星侯爷皆是龙火功第六层的大高手,据传乃是军中三大支柱。”肃然起敬,忙道:“是,是,途经宝山,定当礼佛,晚辈自当拜见这位大英雄。”
将领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和颜悦色,说:“道长请随我来。”
于是两人沿街赶路,形骸见城中房屋低矮,依山而建,有的屋子用石头砌成,有的则是岩洞改建。集市之中,商客在贩卖牛羊、布匹、刀剑、铁器,吆喝声甚是响亮豪迈,仿佛唱歌一般。
来到一座城堡中,将领禀告来意,不久有人将形骸迎了进去。形骸步入厅堂,见里头已坐着不少人。
有三人正对门而坐,坐在正中的定是利针茅,他身穿橡木铠甲,一张脸凶巴巴的甚是威严,在他左首是个神情阴鸷的老剑客,身穿金色轻甲,背上一柄巨剑。在他右首则坐着个肤色黝黑的老僧,手持法杖,笑容甚是温和。除了这三人之外,厅堂中坐着不少将领、武人、武僧。
利针茅看见形骸,叹道:“你就是孟行海么?”他五官威武,不怒自威,虽是出言迎客,形骸也觉得像要被拖出去挨板子。
形骸朝众人团团作揖,道:“利侯爷,晚辈不知竟有这许多贵客在此,来的可当真冒昧了。”
利针茅对身边两人道:“老川、和尚,你们定然听说过他?”形骸只觉众人目光聚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成了稀奇野兽,在众人面前展示一般。
那老剑客点头道:“自然听说过,他与藏沉折是一齐患过难的。”
老和尚道:“海法神道教少年四杰之一,我倒也颇有耳闻。想不到竟残了一臂。”
形骸道:“还请利侯爷替晚辈引荐诸位高人。”
利针茅指着老剑客道:“他是咱们军中的川星。”又指着老和尚道:“他是纯火寺辛树。”
形骸惊讶无比:“川星?辛树?这两人也皆身怀第六层的龙火功,名震天下,贵为一代宗师,怎会跑到这儿来?如今曲和城中竟有三位龙火功顶尖的大高手?”他心下茫然,也向两人各自深深一拜。
利针茅让形骸在旁坐下,问道:“小道士,你为何要去找沃谷族?”
形骸于是说了声形岛下出现难蛇,须得用火龙水将难蛇驱逐之事。川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是袁蕴掌门派来帮忙的,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形骸道:“帮忙?帮什么忙?晚辈纵然才疏学浅,侯爷但有所求,晚辈若力所能及,绝不推拒。”
川星皱眉道:“小子,不是咱们看不起你,神道教本该派六老之一前来才是。”
形骸听他们如此慎重,问道:“莫非侯爷遇上了强敌么?”
利针茅大声道:“老川,你这是瞧不起我了,我本也没叫你们来。那老贼我独自难道应付不了?”
川星骂道:“放屁!放屁!你是咱们龙火国的大将军,并非江湖上逞勇的小毛孩,我既然得知此事,焉能不管?”
辛树僧则道:“川兄此言不错。那贼人如此有恃无恐,定然另有奸计,咱们岂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利针茅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二人是一番好意,但我这些年也经常手痒,倒想亲自再捅那老魔头一枪。”
川星见形骸一脸茫然,才道:“约莫三十天前,利老弟收到一封战书,那人说要在今夜日暮后闯入城中,取利老弟人头,要他多找见证,多叫帮手。如若不敢迎战,就割下自己脑袋。利老弟一身玄功罕逢敌手,当世除了咱们这几个老家伙,谁也挡不住他的长枪,于是当时就答允下来。但他儿子不放心,写信给天兵派、纯火寺与神道教。咱们这就千里迢迢的赶来了。”
形骸心道:“是么?难道师尊们遣我来此,也是盼我管管这件事?但放着这三大高手坐镇,连马炽烈来了也讨不了好,实则不必我多管。”想了想,问道:“前辈口中那位老魔头是何人?”
利针茅道:“此人叫做熔岩,是个关外蛮族的巫师,也是我手下败将,当年他指使蛮子攻打咱们曲和,被我打了回去,从此销声匿迹。我还道此人已死,唉,当真是王八死不了,祸害活千年。”
形骸道:“此人曾领教侯爷厉害,又明知侯爷修为,竟敢明目张胆而来,还任由侯爷邀人助拳,当真狂妄的不可思议了。”
利针茅冷笑道:“似乎此乃他族中规矩,他那蛮族中的巫师若比武落败,非得堂堂正正战胜仇敌,否则一辈子无法洗刷耻辱。我正愁找不到这老妖,今日正要结果了他!”
辛树和尚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依老衲之见,此人不惧老兄武功,也不怕此地兵力,又怎能不用阴谋诡计?他定然也找齐帮手,到时一拥而上,想要以多打少。咱们纯火寺本就当除妖降魔,今夜遇上这老妖,并非比武切磋,而当永除后患。”
他纯火寺带来数位好手,闻言都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说道:“我佛慈悲,正该如此。”
形骸见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想:“我要去沃谷族中,最好还是求利针茅侯爷派人指路,但他们城中面临这等大事,一时也抽不出人来。那比试就在今晚,我就留下来观战又何妨?即使全派不上用场,待此事结束,他也算欠我个人情,之后再求他相助,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念及于此,当即说道:“贫道末学后进,才学不足,但这些年学的道法也还过得去。若那老妖施展妖法,贫道或可替侯爷化解。”
利针茅笑道:“那好,小道士倒也热心肠,就在旁看着吧。”
众人议论今晚决斗情势,皆不明那熔岩底细,恶斗在即,也都不想吃饭。
等到太阳落山,有士兵来报:“侯爷,西北门外来了一群蛮子。”
众人心中一凛,皆全神贯注,打起精神。利针茅握紧长枪,抖抖身子,道:“放他们进来吧。”说着站起身,真如雄狮起立般高大。
三大宗师当先走出厅堂,群雄紧跟在后,来到校场,四周聚集数万将士,甲亮刃利,真是一群虎狼之师。形骸暗自与当年墨从海港的水军比较,只觉那水军远远不及此地的镇远军。
那一群蛮子头上插着羽毛,戴着羊角,穿着羊皮牛皮,手握牛骨权杖,身上刺青画纹,面目狰狞。有三人站在蛮子前头,正中一人居然是道士打扮,此人头发胡子皆染成红色,身穿红袍,额头上画着个绿色太阳,体格强壮,气度雍容,不露喜怒。另两人也是红袍加身,一人身高十尺,一人则甚是矮小。
利针茅见到那红发老道,不禁一愣,半天才认出此人,说道:“你就是那下战书的熔岩?”
红发老道点头叹道:“关内的仇敌,时隔多年,你已认不得我了?”
利针茅道:“我只记得当年交手的是个蛮子,可不记得是个老道。”
熔岩道人微笑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十多年来,贫道另拜名师,参悟妙法,学会了礼数,懂得了廉耻,一心求道,今非昔比。但当年那一败,令贫道险些一命呜呼,碍于族规,因为本性,贫道心中始终难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