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静立于云海边缘,凝望着季月年发丝之间缭绕着的漆黑火焰,神魂罕见地有些震颤,喃喃道:“骨龄不过数百,竟有如此心境修为!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漆黑火焰应是异变的心火!”
其师承来历神异莫测,乃是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的渊涧大圣亲自授法,虽然自幼在深山之中修持,可其眼界却是极高,如今季月年的通灵业火苏醒,让元清这里真正有了一丝惊骇之意。
宿元地界诸人此时正头晕脑胀地应对着第二梯队生灵的疯狂轰杀,其中一人却陡然瞥见一道身影自漫天咒术玄光之中走了出来,忍不住如同见了鬼一般叫道:“那是什么东西!?”
其身侧有一尊妖灵神色凝重,沉声道:“竟是那晗光妖城的季月年!他居然未死!”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乌黑火焰自他脚底灼烧而起,片刻之间便沾染至了全身!
“这是什么!?”
“何种火焰如此难缠?”
“我的神魂!”
“好痛!”
八个宿元地界的生灵浑身上下皆是涌动着漆黑的业火,通灵业火甫一烧起,便径直漫入了其神魂之中,肆无忌惮地灼烧着生灵的神宫神海。
十息。
足足八尊妖孽天骄尽皆化作了一撮灰烬,宿元地界生灵尽灭。
除却天穹之巅时不时轰落而下的血色光虹之外,云海之上已是一片静谧。
无论是距离云阙最近的明光地界生灵、金圣宫之人以及北延地界诸人,还是陆续穿行而至的数百个第二梯队生灵,此时皆是停了下来,如同时光静止一般,惊骇至极地看向那道身着锦青云纹袍的身影。
树境之外,朱紫妖国六大妖城,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无数目光皆是望着季月年所在的光幕,震骇失声。
宿元地界虽然属于极北边陲范围,实质上却是北俱芦洲北部的地界,其在摘霞道会之中的座次一直都位列前五,其中随便一尊妖孽天骄,都能够横扫数个道会之中的同阶生灵。
八尊如此可怕的妖孽天骄,十息尽诛。
云阙之上微妙无比的平衡之势,瞬间被彻底打破。
明光地界的周景山率先回过神来,冷声道:“此子似乎忽然之间觉醒了不可思议的神通,实在太过可怕!我等必须先行联手将其诛杀,若是如此分散开来,根本无人是其敌手!”
此言一出,顿时惊醒了诸多妖孽天骄,云海之上绝大多数生灵都死死盯着季月年,目中的惧畏与惊骇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彻骨的无匹杀意。
季月年翻掌之间,凝聚出一柄霜白的落雪神剑,漆黑的业火缭绕而起,在炽白的剑尖之处吞吐着瑰美的玄黑焰光。
“举目所至,皆是我敌。”
喃喃之间,季月年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持着落雪神剑,径直横斩出了一道雪白剑芒!
黑白光影交映之下,瑰美的剑光撩起,直接湮灭了距离最近的数个生灵!
愈加狂暴的罡风之中,季月年眸光冰冷,束发带早已消失不见,漆黑如瀑的长发在狂风之中翻扬而起,苍白的手掌掩藏在锦青袍袖之下,紧握着落雪神剑的剑柄。
每走出一步,便斩出一剑。
每一道黑白交映的剑芒斩出,便有数个生灵在业火灼烧之下神魂俱灭,轮回往生而去。
数不清的咒法神通轰杀而来,数百生灵的法宝咒术铺天盖地席卷而至,季月年却根本不曾看上一眼。
《显密妙通不陨身》催动至了极致,湛青玄光疯狂闪动,一刻不停地修复着季月年身上的可怕伤势。
只是随着落在云海之上的生灵愈来愈多,其所承受的攻杀已经远远超过了极限,短短半柱香工夫,其身躯便足足崩灭了数十次之多,可每一次崩灭之后,那《般若心经》所凝聚的灿金神魂便会微微颤动,遥遥引动藏于阴月背面的离恨神力,在片刻之间便重塑了新的敕水神体。
神魂之中的九瓣莲台道法之基疯狂运转,每一次玄气耗尽之时,《般若心经》之上便有一道金色光柱映照下来,瞬间便将其神魂玄气充盈至了巅峰。
即便如此,季月年所面对的生灵还是愈来愈多,至了最后,已是被数之不尽的法宝神通围绕起来,寸步难行。
季月年不知斩杀了多少个妖孽天骄,如今已经看不见四周的任何物事,眼前尽是迷离变幻的玄光光影,神宫之中的灿金神魂亦是逐渐黯淡下来,重塑身躯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会到达真正的极限。
“我的真灵,应该经不起再一次重塑神魂了,一旦神魂崩灭,真灵极有可能在天地规则的束缚之下挣脱离恨的护持,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至了此时,季月年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而是思考着另一件事。
传闻,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成道之前,曾耗费无数元会,徒步走遍天地之间的八荒四海,只为了寻找一卷经文。
便是南海之畔,那礁石之上所篆刻的经文。
《般若心经》。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感应着自己有些黯淡的灿金神魂,一座浩瀚伟大的圣山虚影隐约显现出来。
珞珈圣山。
《渡灵佛咒》便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通读《般若心经》之后,所领悟而出的护道神通。
《渡灵佛咒》第一道佛咒,名为“大慈悲咒”。
第二道佛咒,名为“往生佛咒”。
“第三道佛咒,”季月年睁开双目,冰冷的金光自瞳孔之中映照而出,“渡灵真咒。”
雪白的云海被映成了灿金之色,超脱此境的力量弥漫而至,将一个又一个的生灵浸染成了细碎的金色光点。
施展这道佛咒,季月年耗费的乃是珍贵至极的真灵本源。
数息过后,普照云海的金光逐渐散去,季月年周围三百丈之处已是别无他物。
足足数百个妖孽天骄连神魂带真灵尽皆碎裂成了灿金光点,消散而去。
终于有一个生灵自方才的漫天金光之中惊醒过来,颤抖着指向季月年,嘶声叫道:“此人根本杀不死!”
又有一尊妖孽天骄怔怔地望着仿佛毫发无伤的季月年,缓缓道:“此人可称极北边陲第一天骄。”
云海之上的数千生灵陆续回过神来,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无法言明的恐惧。
吼!
极天之上的血红蛟龙摆尾盘旋,低吼一声,竟是不再洒下血红光虹,而是用一双硕大的灵目死死盯着季月年,眸光深处亦是露出了些许惧怕之意。
瞳孔之中的金光缓缓散去,季月年在云海之上席地而坐,神魂气息已是衰弱无比。
番外章 初遇,终别
安阳郡城。
夜风寒凉,轻柔的月光如水银倾泻一般,将石板路面尽皆映照成了银白之色。
季月年走上悬挂着花灯的石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月白裙裳的清美少女。
灿白月光洒落下来,愈加映衬出她那沉鱼落雁的仙姿玉貌。
季月年微微怔神,翕动着嘴唇,道:“赵……”
那“阴月”二字终究还是不曾说出口。
无论是在古老的真灵记忆之内,还是在孤寂清冷的神魂梦境之中,季月年始终都不曾真正直面赵阴月。
赵阴月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石阶之下的季月年,轻声道:“年儿。”
季月年的心神颤了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下来。
赵阴月定定地看着他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侧脸,眸光深处有些许怜悯,有些许心疼,更有些许复杂与解脱。
寒夜的冷风拂过石桥,轻扬起了她月白霓裳的裙角。
“年儿,这应是你初次与我相见。”
季月年轻声道:“也是最后一次罢?”
闻听此言,赵阴月只是笑。
冰凉柔软的手指抚上季月年的漆黑长发,季月年怔了一怔,却并未刻意躲避。
“当真与我生的如此相似,”赵阴月低笑一声,轻柔地帮着季月年束起散落的发丝,“年儿,那佛咒,你不能再用了。”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仿佛完全静止了下来,似乎有浩瀚伟大的古老目光遥望而至。
赵阴月根本不曾在意周围这些若有若无的可怕变化,月白纱袖轻舞,为季月年束着头发,道:“娘对不住你,娘不是一个好的母上,可娘终究不忍心见你沉沦,那柄落雪神剑,是娘留给你的物事,你一定要好好待它。”
其言语颇为隐晦,短短几句话,竟是让季月年这里忍不住神魂震颤,甚至就连真灵之上都有着可怖的寒意侵袭而过。
不知又过了多久,赵阴月轻柔的声音隐约传入了耳畔。
“年儿,娘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来,身后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寒凉的夜风打着旋儿呼啸而至,将他那刚刚束好的发丝吹得散落飞扬。
季月年走下石桥,举目四顾,心神深处涌上难以言明的空落怅惘。
“娘,我好累。”
……
古老的力量自不知名之处弥漫而至,毫无阻碍地浸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所有关于“赵阴月”的真灵记忆、神魂记忆,都被尽数剥离出来,消散于天地之间。
赵阴月所存在过的十六年时光,仿佛被完全抹去,再也没有生灵会记得。
如今季月年的记忆之中,只余了那个昭明山境的敖离公主。
赵阴月是敖离公主,敖离公主却并非赵阴月。
除却这些,尚有四个刻骨铭心的字,并未被那古老的力量所侵蚀,而是一遍又一遍,深深地烙在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
恍惚之间,季月年自沉眠之中苏醒,目光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喃喃道:“落雪神剑……”
落雪神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