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我仍困在道源心境修业的囹圄,你却已经参透了道果三境之妙,以此间天骄磨砺自己的道果玄境,玄阴道兄,这世间诸事之变化莫测,实在是令人感慨非常。”
紫裙女仙感应着季月年手掌之中的锋寒剑光,目光却是落在了雪袍少年身后悬浮着的五彩光轮之上,神情复杂。
那半透明的五彩光轮如今已经有了近十丈方圆,扭曲了四周的空间气机,仿佛存在于虚实交界之处,神异至了极点。
季月年紧了紧太阴神剑的剑柄,并未开口,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蓦地燃烧而起,顷刻之间便铺天盖地轰卷而过,遥遥将紫英仙子禁锢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高天之上有煌煌天光乍现,轰落在了雪袍少年的剑尖之上!
季月年持着太阴神剑虚虚一引,有着震撼天地的恐怖伟力随着轰鸣清光咆哮而下,径直将那茕然玉立的紫纱女仙碾在了其中!
“银河之剑,可引日月之力降临三界,诛杀逆灵,”季月年望着那扭曲狂暴的气机轰鸣之处,轻声开口,“紫英仙子,此时非彼时,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轰!
此言方落,便有着无法形容的震天巨响传遍昆仑天池,所有的生灵都是停下了手中动作,惊骇至极地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方圆数万丈的可怕龙卷气机无差别绞杀着其中的所有物事,密密麻麻的虚空缝隙被撕裂而出,甚至短时间之内根本来不及愈合!
虚实变换的万千光影中心之处,紫纱女仙小脸苍白,嘴角噙着鲜血,目光之中却是有着解脱之色。
远处的哪吒骇然色变,狠狠一枪扫开了牛圣婴,侧头低吼道:“紫英!”
惠岸行者亦是站起了身子,死死地望着炽烈气机轰杀之下的紫英仙子,神情阴沉无比。
赵灵曦惊声叫道:“紫英姑姑!”
肆虐咆哮的天光绞杀之间,紫裙女仙持着那朵九瓣花静立在风暴中央,满头发丝飞扬而起,道:“在此之前,我早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季月年,你可能不知晓,我自幼便受困于天地君亲师的人伦纲常,父兄之命更是不可违抗,无论是下界昆仑,还是设计瑶池,皆非我所愿。”
此言落罢,女仙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了些许释然的笑意,“今日,我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此时此刻,我想要凭着自己的心意而行,不再受任何人的桎梏。”
其缓缓伸展双臂,一层层的宫装纱袖随风翻卷而起,极为玄异的气息在其真灵之上升腾而起,使得四面八方的天地气机都有了些许凝滞,甚至就连季月年所引下的天光旋涡都停滞了一瞬。
见此情景,有生灵骇然惊呼道:“她要挣脱混元极境的桎梏了!”
“紫英仙子停滞混元极境多年,终于要登临道间之境了么!”
“好可怕的气息!”
“其底蕴虽然不似清虚道德真君那般可怕,可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混元大真君,此番破境,不知能够登临第几境!”
“你等快看惠岸行者的脸色!”
轰!
“紫英!你竟敢如此放肆!没有父亲许可,你怎敢私自破开道源桎梏!”
惠岸行者惊怒起身,狠狠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案几!
昆虚圣人则是露出极为惋惜之色,叹道:“蕴养半个量劫的混元修业,若是再打磨漫长时日,说不得能够直接破境超脱,如今你选择挣脱混元桎梏,纵使能够悟道天源,可此生却再也无法登临超脱之境了。”
紫英仙子全然无视了怒气勃发的慧岸行者,而是微微闭着双眼,极是仔细地感应着自己不断攀升的真灵气息,轻声道:“这般自由的感觉,自我生来,还是第一次拥有。”
轰!
又是一道轰天震响!
天穹之上被规则之力撕开了一道恐怖的裂缝,雄浑无量的上境天源灵光灌注而下,疯狂提升着紫英仙子的真灵修业!
第一境,凌霄天君之境!
紫纱宫装之上有着清光流转,女仙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涌起了一双诡异的玄青漩涡!
咣!
随着一道天音贯耳,灌注而来的上境灵力愈加疯狂,其真灵修境再次提升,顷刻之间便破了两境!
第二境,凌霄极境!
第三境,半步圣人之境!
其积攒大半个量劫的真灵底蕴仍在不住地喷发,终于将天穹之上的裂缝撕的更大,寻常生灵完全无法直视的天光灵源轰落而下,尽数没入了紫英仙子的真灵深处!
甚至就连方才季月年所引动的天光杀机,都在这些灵源席卷之下寸寸湮灭,丝毫不存!
咔嚓!
紫纱女仙轻拂纱袖,身后有着散发万道毫光的道源清轮凝聚而出!
悟道天源,第四境!
至了此时,其真灵底蕴终于有了后继无力之势,在无数生灵的瞩目之下,紫英仙子似天仙一般御风扶摇而起,小脸隐约有些苍白,咬牙之下,竟是直接剥离了自己源于天王圣境的六境血源!
轰!
随着那血源被剥离而出,其真灵之上的道源气息愈加浓郁,将积攒的所有残余真灵底蕴尽数卷了出来,与那天光灵源相合,随后又再次灌注在了真灵之间!
待其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一双泛着冰冷寒光的美目扫过昆仑天池,身周的气息已经恐怖至了极点!
其终是在混元极境之中击碎桎梏,连破数境,最终堪堪登临道源第五境!
万千纱带环绕之下,紫裙女仙浑身清气尊贵堂皇,道源光轮悬浮身后,宛如昊天金阙的镜音天女,矜贵清美。
惠岸行者的嘴唇微微抖动,紧握着双拳,目光赤红,显然已是怒至了极点!
哪吒退至了天池边缘,仰望着那煌煌尊贵的女仙,神色复杂,喃喃道:“紫英小妹……”
万众瞩目之下,女仙低垂着目光,望向了持剑而立的季月年,檀口轻启,道:“至了此时,天王圣境已不容我,道兄你我此战,既分高下,亦分生死,如何?”
“至高者清难垢,至贵者润因愁,这天地万灵,又有几个能够依从自己的心意而活,”季月年沉默数息,轻声应道,“我与紫英道兄相识一场,自当遵从道兄之意。”
昆仑天池逐渐陷入了静谧,随着身后悬浮道源光轮的五境女仙逐渐凝聚法相,诺大的昆仑天池亦是越来越安静,绝大多数参与斗法之会的生灵皆是悄无声息地退至了天池边缘之处,四散至了天池边缘,静静地凝望着占据天池西北侧的潮音佛子与紫纱女仙。
“潮音道兄,我自幼便修行道家的阐教源法,从来都不信什么佛家源教的普度众生之说,前时大雷音寺引动界劫,引得天地三界动荡不已,更是证实了这一说法,”紫纱女仙身后的法相虚影已经涨至了数万丈大小,庞大的手臂上挽着两道接天连地的丝绦,目光之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你这般聪慧明透,却踏上了歧途,实在可惜。”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我所修的源法,唤作‘心道’,心念所至,无有不能,即使是度化无量众生,亦无不可。”
紫纱女仙笑道:“潮音道兄,莫要在此夸口,你我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此言落罢,其身后那通天彻地的法相逐渐凝实,虽然紧闭着双目,庞大的手臂却缓缓抬了起来,掐出了一道神异无比的法决。
轰!
风云激荡之间,天池西北方向的云气灵机化形咆哮,最终化作了数十道方圆数千丈的炽烈龙卷,朝着季月年这里镇压而来!
番外章 浮仙之界
……
大雪漫天。
霜白的天穹之下,身着七彩琉璃羽衣的清丽少女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时不时地抬头望着眼前大片飘落的雪花,目光深处蕴藏着复杂难言的心绪。
“云霄,你当真要去么?”
有声音问道。
那名为云霄的少女伸出七彩羽衣的袖袍,抹了把脸上的落雪,柔软的唇角稍稍勾起,笑道:“为何不去?”
那声音道:“仙已经化作大雪洒落天地,再不复见,你即便去了,也是无用。”
云霄咬着嘴唇,道:“这雪一日未停,我便相信他还在。”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此言却也在理。”
不知走了多久,那天地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山峰。
这座巨山之高极难形容,其遮蔽了天穹之上落下的霜白光晕,使得前路陷入了渺无边际的黑暗,令人望而惧畏,心生怯意。
方才的鹅毛大雪稍稍小了些,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伸袖接过一片雪花,知晓其比方才薄了许多,眼眸之中逐渐泛起晶莹的泪珠,却还是用力地咬着牙,在雪地里继续前行。
轰!
天穹之上忽有雷霆炸响,一道车轮粗细的紫霄雷霆嘶吼而落,炸起了无数散碎的雪花!
云霄单薄的身躯颤了一颤,却还是低头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时不时落下的雷柱之间行至了山脚之下。
她的七彩羽衣之上已经挂满了冰霜,清丽的小脸亦是苍白无比,眼角隐约挂着小朵霜花,就连双手双脚都被山脚之下的凛冽寒气冻僵,半步都走不出去。
那声音叹道:“可怜的鸟儿。”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三天九境的大雪渐停。
就连此处的不知名之地,亦是风雪尽去,冰霜消融。
那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沉睡了不知多久,如今覆盖其身躯的冰雪已经散灭了去,其昏死在巨山之下的溪流之畔,始终都不曾醒来。
虫鸟嘶鸣,春暖花开。
青翠的山色层层浸染,逐渐蔓延至了此间,少女的四周有着许多花朵盛开,争奇斗艳。
花香四散,引得无数蝴蝶翩跹而舞,亦是携着清新的草间花香。
“可怜的鸟儿。”
过了许久之后,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是第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此间的生灵,陪伴了我这般久,我便送你一场往生。”
丝丝缕缕的生机洒下,漫入了清丽少女的口鼻之间。
“阿嚏!”
少女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抽了抽娇俏的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被近在咫尺的草木花香灌了个满怀。
“雪怎么停了!”
她睁开双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蓦地坐起身来,环视四周,惊声开口。
那声音叹道:“仙已经陨灭了。”
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四周的青翠草色,沉默不语。
那声音道:“云霄,你本应因仙而死,最终却误入此处,你我之间也算是有一段因果,故而方才我便将你救了起来,还不谢谢我么?”
少女的神情有些黯然,道:“其实你不必救我,虽然我在此处呆了许久,可却终是了无生趣。”
那声音笑了笑,道:“鸟儿,你可知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的道理?”
少女摇头道:“我不想知晓这些甚么道理,与我无干。”
“当真是一只笨鸟儿,”那声音又笑,“你既然有此因缘,便注定命不该绝,还不好生珍惜么?”
清丽少女伸出七彩羽衣的袍袖,抹了把脸,将面上的泪珠拂了去,低声道:“我只想回到太玄灵界,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那个有玄睿上君的太玄灵界,有李玄寂的太玄灵界,有诸多灵族生灵的太玄灵界……”
“还有……有许笛笙的太玄灵界……”
“这些,你也做不到罢。”
说到此处,云霄竟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沉默许久,道:“我未曾想到,你这鸟儿,竟是这般恋旧。”
清丽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盛开的花朵。
那声音道:“云霄,仙虽然陨落了,不过却也不曾陨落。”
此言落罢,那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蓦地抬起头来,望着灰白的天穹,道:“你说甚么?!”
那声音笑了笑,道:“仙以真灵铸就宿命枷锁,镇压了三天九境之中数不尽数的长生生灵,甚至就连那些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都被其生生剥夺了无量寿数,如今的三天九境,已经不再有寿元过百的生灵。”
“只不过,这天地之间却有数个先天生灵不曾陨落,而是逃离了浮仙之界。”
“浮仙之界便是三天九境所在之界,只不过据我所知,因宿命枷锁之故,界外生灵皆将我等所在的浮仙之界,唤作……”
“命锁之界。”
言至此处,那声音隐约变得冷肃,“仙的真灵虽然化作了宿命枷锁,可其神魂却是剥离了出来。”
“云霄,这等隐秘,原本你绝无资格知晓,只是我见你与我因缘甚深,这才……”
其言未落,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便站起身来,道:“他在何处!”
那声音笑道:“你急甚么?”
云霄咬牙道:“你道我急甚么?”
那声音道:“云霄,你我虽有一段因缘,却也有尽时。”
“你看这般如何,我就在这命锁之界中许你一段往生,做一个寿不过百的生灵,寿尽之日,便是你这鸟儿陨灭之时。”
云霄道:“你分明知晓,我若是在意自己的死活,便不会落在此处。”
那声音又笑了笑,道:“仙的神魂落在了他所重新开辟的命锁之界,亦是化作了一个寿不过百的寻常生灵。”
“云霄,你若是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寻到你的意中人,那我才是当真佩服于你。”
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沉默片刻,道:“既是作赌,赌注何在?”
那声音怔了一怔,道:“谁要与你作赌?”
“你,”少女道,“我若是寻不到他,便心甘情愿地陨灭而去;我若是寻到他,你又当如何?”
那声音笑道:“当真是伶牙俐齿的鸟儿,这般言辞,岂不是空手套白狼的无赖之举?”
“难道你怕了么?”少女道,“你怕赌输,是么?”
“罢了,罢了,”那声音再次叹了口气,“你这鸟儿,当真难缠。”
少女在七彩羽衣之中伸出纤白的手指,取过一朵灿紫鲜花,放在口鼻之前嗅了嗅,道:“我已经以命作赌,又有何惧?你快些说出你的赌注罢。”
那声音逐渐沉默了下来,恍恍惚惚之间,少女的耳畔已是只余了山涧清泉流过的潺潺之音。
不知何时,万紫千红的花海之中,身着七彩羽衣的清丽少女已是再不复见。
数片散碎的灿紫花瓣飘落而下,其上依稀残留着少女指尖的温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