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弥陀罗汉从始至终都不曾休憩,只是御着罡风一路前行,短短半日工夫,便行过绵延无尽的昆仑丘,过了离泉仙山关隘,踏上了东胜神洲地界。
“我的佛源气息太过浓郁,只能用来隐藏自身,若是贸然催动感应之力,定然会被东海之中掌控海脉之力的巡守神将所察觉到,该你引路了。”
珈弥陀罗汉轻拂僧袍,自身前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那三尺雪剑颤动之间,剑尖撩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珈弥陀罗汉点头道:“只要你能寻到那处海渊便可。”
此言落罢,他便收起了落雪神剑,踏云而上,朝着长剑方才所指的方向急速行去。
季月年前往离宫之前,将那“通臂石胎”的残余源气与落雪神剑尽数交予了珈弥陀罗汉。
以落雪神剑指路,以珈弥陀罗汉真君的修境隐藏气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通臂石胎”的源气埋入那处海沟之中。
那处海沟并非敖丙太子的仙碑之渊,而是季月年曾经被水境河神认作“龙尊”的无尽深渊。
东海之底曾经沉寂着一件神物,历经数个无量量劫,根本没有生灵知晓其真正的来处。
后来其一朝起势,名震天穹,唤作“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又唤作“如意金箍棒”。
这件神物虽然被取了走,可其所在的无尽海沟却是留了下来。
当初那生灵取走“如意金箍棒”之时,曾动用过自己的石胎源气,故而直至此时,这海沟深处依旧残留着些许精纯至极的石胎源气。
若是将通竹“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埋藏下去,说不得便能够汲取一些海沟之中的石胎源气,使其返生化形而出。
天地之间的石胎与寻常生灵不同,其生来便不入六道轮转,不受幽冥酆都辖制,更是没有轮回往生一说。
只要石胎本源不曾消散干净,就算只余了微不可察的一缕,也同样有着苏醒真我,重现天日之机。
……
东海之畔,瑰美绝伦的倒悬琉璃天幕一如往昔,僧人打扮的珈弥陀罗汉落在天幕之底,凝望着身前的琉璃天幕,将手掌伸了出来,一滴炽红的真龙之血显现而出。
正是季月年给予珈弥陀罗汉的东海真龙血气,凭借此物,可以毫无阻碍的进出东海天幕。
心念动间,那滴真龙血源溃散而来,化作一层薄薄的血红光幕,将珈弥陀罗汉笼罩在了其中。
血红光幕散发着浓郁的真龙血光,珈弥陀罗汉一步踏出,那琉璃天幕却仿若未觉一般,任由其行入了东海之内。
“如今的东海之中,应该没有大真君的存在,不过那些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持着东海海脉的神印,感应之力几乎能与大真君媲美,还是需要你来引路才可。”
珈弥陀罗汉再次摇身一变,化作一尾半透明的游鱼,朝着落雪神剑低声道。
片刻之后,一道清浅的炽白光虹自其瞳孔深处倒映而出,指明了那处海沟所在的方向。
珈弥陀罗汉所化的游鱼摆了摆尾巴,蓦然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那海沟所在之处穿行而去。
自从碑渊惊变之后,东海八大真宫的守卫愈加森严,夜伏天境与玄海天境不仅再次派来了三尊巡守神将,更是遣下了数之不尽的天将天兵,将东海打造的似一座铁桶一般。
东海重要之处并不在其本身,而在于其极为微妙的地缘之所在。
东海不仅与东胜神洲接壤,更是濒临南瞻部洲,其海脉之极与南海隐隐相通。
南海佛家源教的道统气运已经波及到了小半个东胜神洲,若是东海再出些岔子,作为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地的东胜神洲只怕会愈加不受控制,气运逐渐衰落之下,会极大影响到天境天庭的布局。
这也是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不时朝着东海增兵的原因所在,若不是南海佛家源教实在是太过强势,两大天境也不至于将东海看的这般重要。
第二真宫……第四真宫……
不知行过了多少水境水宫,躲过了多少天兵天将的感应,珈弥陀罗汉所化的游鱼终是停了下来,其身前数丈之处,便是那道生灵绝迹的无尽海沟。
那尾游鱼环绕一圈,清浅金光萦绕而起,重新变作了一个僧人。
珈弥陀罗汉行至近前,低垂着目光望着渊深无比的海沟,神情有些怔然,道:“在我的感应之内,此海沟的深处分明空无一物。”
其袖中的落雪神剑轻轻颤动,凝聚出了一行篆字:“除却天地石胎之外,寻常生灵根本察觉不到石胎源气,真君只需将‘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埋下去便可。”
珈弥陀罗汉所化的僧人点了点头,心神动念之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灿金光流,沉入了海沟之中。
这尊罗汉真君一边朝着海沟深处落去,一边慨叹道:“第九佛子果然不似常人,其并不是天地之间的六大石胎,却能察探到海沟深处的石胎源气,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落雪神剑自珈弥陀罗汉的袖中飞了出来,环绕一周,洒下一行炽白的散碎剑光:“此处毕竟是‘如意金箍棒’的源生之处,我等还是需要多加些小心。”
“我自然知晓,”珈弥陀罗汉望了一眼这柄三尺雪剑,“你不过是后天灵宝之阶,可你的灵慧之明透却已经超出了后天至宝,实在是……”
自从返生化形之后,珈弥陀罗汉在季月年这里所受到的震撼与惊讶,已经太多太多,如今其心神深处甚至有了些许麻木之感。
说话之间,珈弥陀罗汉已是带着落雪神剑落至了海沟之底。
此处灰暗死寂,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存在,唯有上方极遥极远之处,一抹深蓝天光映照而下,朝着此处洒落了些许晦暗的蓝光。
依照季月年此前所言,珈弥陀罗汉拂袖之间,已是取出了那团“通臂石胎”的残余本源,念了一道罗汉道果之境的护持佛咒,化作一团灿金光幕,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如此将其埋下,便应该算是可以了。”
珈弥陀罗汉取过身前颤动着的灿金光团,心神动念之下,这团包裹着“通臂石胎”的光晕朝着海脉深处沉没而去。
不过数息工夫,那光团便隐没成了一个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直至完全黯淡,彻底沉入了海沟的最深之处。
“我等该去做第九佛子交待的另一件事了。”
此言落罢,珈弥陀罗汉便带着落雪神剑扶摇而上,顷刻之间便离开了此处海沟,不见了踪影。
……
第十一卷 落雪
序章 白玉蝴蝶
降魔天王圣境,小千世界之一。
“澜玉。”
山涧深处的茅屋之下,季月年睁开眼睛,侧头朝着身侧的少女望去,“这已经是我等所走过的第十二个小千世界,你可曾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那少女的神情似是有些疲惫,慵懒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玄阴,我等度过了足足一千余年,可外境却只是过了区区三年,这等枯燥的漫长时日,我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
季月年与她不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枯燥,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在瑶池圣境之内诞生时日尚短,未曾真正尝过独自修行的滋味,如今有此想法,也算寻常。”
澜玉公主轻叹一声,道:“百万余年光阴,若是按照一百年走过一个小千世界,也已经足以破灭一万余个小千世界,那降魔天王圣境虽是李靖大天王执掌,可却也不一定能够拥有这么多小千世界罢。”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转身走进了茅草屋,打量着其中摆放的物事,神情稍稍有些沉凝。
数息之后,澜玉公主不见他说话,亦是走了进去,道:“玄阴,怎地了?”
季月年自土灶之上拿起一柄铁勺,望着凹入其中的四道漆黑爪印,沉声道:“这方小千世界,与之前的十一个小千世界不同,此前的小千世界皆是只有凡俗生灵的存在,而此处……”
其言未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尖厉嘶叫!
澜玉公主与季月年转身望去,一只浑身黝黑的狰狞之兽双脚直立,生满利齿的口器已经裂至了手掌大小!
季月年瞥了澜玉公主一眼,退至了一旁。
澜玉公主根本没有被这厮吓到,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自袍袖之中伸出了白皙纤美的削葱玉指,笑道:“你这黑厮到底意欲何为,莫不是以食人为生么?”
那诡异之兽猩红的目光愈加怨毒,嘴巴张到了脸盆大小,涎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竟是一口便咬在了澜玉公主的手腕之上!
咯嘣!
极为清脆的崩裂之声连续响起,那黝黑鬼兽绝大多数的牙齿都崩飞开来,带出了一道又一道道鲜红的血柱!
澜玉公主晃了晃白嫩柔软的小手,其上有着一层清浅仙光似虚似实,压根不曾使那鬼兽的牙齿接触到自己。
那鬼兽目光之中的怨毒尽数消散开来,所余下的只有极度的恐惧,它死死地望着澜玉公主的手腕,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嘶嚎!
澜玉公主轻笑道:“你这黑厮,倒是有些蛮力,不如与我做个砍柴的樵夫,如何?”
那黝黑鬼兽再次嘶嚎一声,狰狞的脸庞完全扭曲成了一团,一溜烟地便跳出了茅草屋,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的目光却依旧有些沉凝,他低垂着目光,望着那柄陷有爪印的铁勺,道:“不过只是第十二个小千世界,便出现了食人鬼兽,难道白玉蝴蝶的伪装松动了么?亦或者,降魔天王圣境只有十一个凡俗小千世界么?”
想到此处,澜玉公主的目光之中亦是敛去了慵懒之意,道:“这数十年以来,我的心神深处总有一种预感,瑶池圣境白玉蝴蝶所安排的修行道路,似乎不会这般顺利。”
季月年微微颔首,道:“我等还需多加观察,再做定论。”
“玄阴,如今我可以稍稍催动澜玉仙体,便负责护持你我二人,”澜玉公主轻声道,“至于这些耗费神思之事,便交予你了,如何?”
“此时也只能如此,毕竟我的源体至今都没有任何反应,一千余年以来,仍然与凡俗之人并无太大差异。”
季月年抬首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穹,神情冷肃。
其心神深处亦是有着一种感应,那瑶池圣境的白玉蝴蝶,似乎已经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这种变化对于自己而言,极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