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好喝,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周通一句话吓的噤若寒蝉,比如世间有些年轻人就不会。
如果是苟寒食,听到周通这句满含杀机的话后,想必会很温和地说一声,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帮您解决问题。如果是秋山君听到周通的这句话,大概会笑着说道:是的,大人您没有误会,我就是在威胁大人您。如果是平时的唐三十六,面对这个问题应该会说:傻逼,我就威胁你了,你又能怎样?
有些遗憾也可以说有些幸运的是,周通发话的对象是陈长生,不是唐三十六。
陈长生的反应很符合他的性情,他静静地站着原地,看着周通的眼睛,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海棠树下的寒冷气息渐渐消失,周通看着陈长生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从你进入北兵马司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很紧张。”
陈长生想了想,这并不丢人,也没有隐藏的必要,说道:“是的。”
周通说道:“但你还是来了。”
陈长生说道:“是的。”
周通说道:“那么你应该做好了我不放人的思想准备。”
陈长生说道:“是的。”
周通微微挑眉,颇感兴趣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准备的。”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最终做了决断,看着周通认真说道:“如果大人不放人,我就准备抢人。”
小院里再次变得静寂无声。
海棠残花缓缓飘落。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望着陈长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心里可曾掀起惊涛骇浪,至少脸上没有任何表现。
周通也在看着陈长生,这一次他看得非常认真。
陈长生的眼神很清澈,很平静,所以很容易看到他的想法,哪怕是最深处的想法。
周通看得认真,所以很轻易便看出来了——陈长生是认真的。
他说的那句话不是玩笑话。
如果今天折袖走不出周狱,他真的会动手抢人。
问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周通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这里是周府、周园、周狱。
这里是大周朝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在皇宫之下。
这片幽美的宅院四周,不知隐藏着多少高手,前后数条街巷里,还有朝廷重兵把守。
就算是天凉王破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抢人,更何况是他们。
是的,这三个年轻人都是很有天赋的修道奇才,但毕竟只是年轻人,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力量对抗这个世界。
甚至不需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朝廷高手出面,只需要周通一个人,只需要他动动手指头,陈长生三个人便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小院。
周通不再理会他们,背着手向小院北面的厢房走去。
大红色的官袍在凋落的微微花雨里,还是那样的醒目,甚至夺目。
陈长生的眼睛里,只有这件红色的官袍,就像先前那片充斥天地间的血海。
周通把后背对着他,这种无视大概会让很多人觉得羞辱,但只会让他更加冷静。
很明显,周通根本不在意他出或不出手,甚至根本不相信他会出手。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从始至终,从国教学院到清吏司衙门,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但从来没有任何犹豫与摇摆。
陈长生要来清吏司衙门,他们便跟着来了,陈长生要见周通,他们便跟着见了。
这时候如果陈长生说要动手,他们自然会跟着动手。
“大人,请留步。”
陈长生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同时,他的手握住了剑柄。
剑名无垢,真如其人。
唐三十六深吸了一口气,运转真元,右手握住了汶水剑的剑柄,同时左手在袖中握住了一件法器。
轩辕破转头四处寻找合适的兵器,目光最终落在左手边那株海棠树上,心想虽然略细了些,但可以将就用用。
周通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大红色的官袍在他的身上随风轻轻摆动,泛着血腥味的海洋,瞬间淹没了整座庭院,阴森可怕至极。
轰隆隆!
雷声响起。
不是院中有人出手,而是院外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蹄声,就连地面都发生了微微的震动。
紧接着,到处响起清吏司官们略显紧张的喊话声。
来的是……国教骑兵!
……
……
“你调不动国教的骑兵。”
周通转身,看着陈长生若有所思说道。
整座京都,没有太多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从确定国教学院马车的目的地有可能是北兵马司巷的那一刻开始,无数相关的情报,都被送到了这里。他很清楚,陈长生没有布置任何后手,他就是靠着战胜周自横的那口气、那道剑意,直接闯到了这里。
“和我没有关系。”
陈长生确实调不动国教骑兵。
这些国教骑兵直属离宫统辖,战斗力极其强大。
周通忽然想起了去年的某一天,那天整座京都围攻国教学院,教枢处殿前到处都是人。
然后,国教骑兵来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极其强硬冷酷地完成了清场。
那天死了不少人。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很多人才明白,原来教枢处那个随时仿佛会睡着的主教大人,竟然在国教内部拥有如此高的威望,有如此多的隐藏实力。
如此看来,刚刚到来的这些国教骑兵,应该便是那位刚刚逝去的老人,为陈长生留下的遗产之一。
周通看着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你知道如果向我出剑,会是什么结果。”
陈长生说道:“我会死。”
周通说道:“在我面前,你们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陈长生说道:“不,我自然有办法去死。”
周通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恼火,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陈长生说道:“大人你一直不出手,想来是怕我们真的死了。”
周通冷笑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刚才大人说我这是在威胁你,便应该清楚,我如果想威胁到你,就只有这样一个方法。”
陈长生说道:“我把我的命押上去,然后看看在那些大人物们眼中,到底是我的命重要,还是大人你的命重要。”
时值初夏,日渐中天,清幽的小院变得有些闷热。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蝉声,听着有些令人心烦意躁。
便如周通此时的心情。
当他知道陈留王到了,茅秋雨也到了巷外的时候,这种烦躁更是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