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比第一天陈长生与周自横那场还要更短,一切发生的太快,普通民众根本都看不清楚,陈长生的剑曾经在墓老板的胸前停滞过极短暂的一瞬,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墓老板的衣服下面有一件传说中的百器榜神甲,他们只看到陈长生出剑,刺穿了对手的胸口,把对手震到了街上,于是对墓老板不免生出些轻视,心想即便实力不如小陈院长,但你知道当初小陈院长是怎样胜的周自横,难道就没有半分准备?如果准备了,还以同样的方式落败,那就更不行了。
当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陈长生这一剑的异象。
那一剑仿佛太阳燃烧一般,喷涌出了无穷的光与热,把花海变成了火海,这是什么剑?
墓老板很痛苦,很虚弱,很惘然,也在想着这个问题,明明陈长生才通幽上境,怎么真元数量比很多聚星境还要多!而且怎么能够刺破六御神甲!这到底是什么鬼剑?
凉棚下的那些管事与大人们也很震惊,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茶楼里响起一声叹息,然后重新回复平静。
街尾那辆黑色的马车里,一根毛笔正在纸上稳定而顺滑地行走着,留下字迹。
“陈长生终于用了第三剑。”
“这种暴烈的剑招,很明显非常损耗真元,但和挡中记载的浔阳城一战不同,陈长生已经能够用不止一次,看来回京后有明显提升。”
“墓木森穿着六御神甲,却无法抵挡那一剑,除了陈长生真元暴涨之后外,应该还是与那把名为无垢的短剑本身有关。”
两位清吏司官员忠实地记录着今天看到的所有画面,然后才搁下墨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对视无言,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不解。就算苏离教给陈长生的那种剑法可以用秘法摧动真元燃烧,在短时间里暴发出比平时强大无数倍的能量,但那可是……六御神甲啊,怎么如此轻易就被破了呢?
“听说天机阁已经派人来京都,就是要看看这把无垢剑。”
“难道今年百器榜真的要换榜了?”
“上次就说过,无垢剑出,百器榜必然更新,只是经过今天一役……只怕这把剑的位次要再往前排一些。”
六御神甲本就是百器榜上的神兵,无垢剑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刺破它,自然要远远排在它的前面。
车厢里很安静,一名官员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重新拿起墨笔,在纸上写道:“陈长生依然没有杀人。”
是的,墓老板没有死。
无垢剑穿胸而过,如上次一样,紧依着他的心脏穿了过去。
陈长生的剑,锋利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也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么他握剑的手,该稳到什么程度?
……
……
时间极其缓慢地流逝着,终于到了盛夏时分,国教学院在这十几天里,迎来了数十场挑战,至今未尝一败,震动京都。
聚星境以下的挑战者,打不过唐三十六,虽然有几场他胜的极为惊险,有一次甚至还受了较重的伤。
聚星初境的挑战者,都成为了陈长生的手下败将,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确定,陈长生虽然还未聚星成功,但已经有了聚星初境的水准,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设想,如果他和年初聚星成功的秋山君对战一场,最后的结果会是谁胜谁负。
迄今为止,还没有聚星初境以上的强者挑战国教学院,因为到了那种层次的强者,很多都成为了一方大豪,很难被天海家所驭使,即便有,也是相对更重要的客卿身份,既然是强者,总要讲究一些风范与气度,如果自降身份去挑战陈长生,就算胜了也是极丢脸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如果事情如果走到这一步,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教宗大人,会不会降下雷霆之怒。当然,就算真有聚星中境的强者出现,唐三十六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作为国教学院对外事务的总管,他早就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些天,真正的惊喜是轩辕破。
折袖还在藏书楼里静卧养伤,轩辕破右臂的伤势则是终于完全复原,在陈长生的指点下开始修行天雷引后,狂暴的真元开始在他那粗阔仿佛官道般的经络放肆快活地流转,天生的神力终于能够被完美地控制,从而展现出令人心悸,让国教学院的大树们哀怨的破坏力。
在确定有把握的情况下,陈长生让轩辕破代表国教学院出战了四场,按照人类修行者标准,连通幽境都算不上的轩辕破居然一场都没输。最后那次遇到一位通幽上境的高手,他竟然也胜了,当然,在最后时刻他被迫变身,在国教学院门前拔了一棵柳树,极其狂暴地砸烂了百花巷里的半截院墙,顺便把那名通幽上境的剑客砸昏了过去。
何其狂暴的力量,何其粗暴的战法,至于当时隐藏在柳树枝叶里里的那些雷电碎屑,除了陈长生之外,则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天机老人当初把轩辕破放到青云榜尾,令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再也没有人这样想了。看着国教学院门口那个树坑,和那半截明显新砌的院墙,人们只是在想,如果青云榜换榜,这个时常端着饭碗蹲在院门石阶上傻笑的熊族少年,能排进前几呢?
夏天是京都最热的时候,也往往是最热闹的时候,今年夏天的京都比往年要更热一些,也要更热闹一些。因为国教学院门口天天都有热闹看——平时很难看到的那些名人,换着出现,然后还打架给你看,而且还不收钱,不要票,这种事情,最爱凑热闹的京都民众哪里会愿意错过?天气转热之后,唐三十六便把对战的时间放在了清晨,于是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很多京都百姓便会拿着花卷包子馒头赶过去,甚至很多人还携家带口,仿佛踏青一般。更夸张的是,当外地有亲戚朋友过来后,京都百姓还会专程带着他们去百花巷看热闹,国教学院……俨然要成为新的京都六景了。
国教学院连续数十场不败,对京都带来的影响当然绝不限于此,比如关于诸院演武的赌弈一事,四大坊现在已经不再开胜负的盘口,而是开始在别的方面挣钱,每天开出来的盘口大多是国教学院由谁出战?用什么剑法?轩辕破什么时候会拔下一棵树?唐三十六今天胜后会收到多少封情书?以及陈长生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施展出暴烈的那一剑?
某天傍晚极热,陈长生三人在湖里游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大榕树上发呆。
“很久没有见过落落殿下了。”唐三十六看着远方那轮落日忽然说道,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陈长生也看着那轮落日,仿佛能够看到离宫里清贤殿的轮廓,听着唐三十六的话,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嗯了一声。
唐三十六转头望向他,说道:“明天去找她吧。”
陈长生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低头望向湖面最后的几缕金光,沉默片刻后说道:“她可能不大方便。”
落落在离宫里,在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里,要出来一次不方便。
但事实上,听说皇宫里最近几场饮宴,她都出现过。
最关键的是,听说从上个月开始,落落会轮流在离宫和皇宫里居住。
不方便,自然是因为别的。
陈长生明白,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这本来就是他对她的要求。
去年的时候,国教学院刚刚新生,在那些大人物们的眼里,落落进国教学院,只是小孩子的玩闹。哪怕大朝试也是如此,都是小事。但现在不一样,教宗与天海圣后渐行渐远,落落身份敏感,如果她还留在国教学院,或者经常回到国教学院,小事便会成为大事。
落落在大周京都,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八百里红河,而是她身后的那两位圣人。
“我不管,我想她了。”
唐三十六站起身来,扶着大榕树粗大的树干,看着远方落日下的离宫大声说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很感激。
他的身份也很敏感,很多话不方便说。唐三十六说想落落了,是因为他知道陈长生想落落了,落落肯定也想这里的大榕树了。
“我也想落落殿下先生了。”轩辕破在旁边说道。
他是真的想,与陈长生无关。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明天我们约着吃饭,她如果方便,就带她回国教学院看看。”
轩辕破坐在树枝上,却快要及得上他站着的高度,这个画面竟无来由地有些和谐。
“那明天早上那两场得赶紧打完,轩辕你就不要上了,我和唐棠上。”陈长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唐三十六也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和你说个事儿。”
陈长生见他神情郑重,有些不安问道:“什么事儿?”
唐三十六说道:“明天是江南州天道别院的一位教习,境界实力肯定及不上你,但……你能不能多出几剑?”